第一百八十章
忠诚,认为他在骜皇宫变中插了一手。他想过千百种杀了他的办法,却从未觉得,他会如此轻易的就去了。他临危受命,匆匆登基。人人都说,他是弑母篡位,他从未辩解,却一直都在暗中追查陈瑾死在骜皇宫中的真相。
骜皇宫变后,后君对陈氏一族明明恨的咬牙,却坚决的阻拦了他下旨灭族的行为。他问不出答案,却记住了后君让他小心寻找答案的话。后君说,不论朝堂内外,不要轻信任何人。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季叔杨牢记着这些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被他深深警惕的楚汉涛跳出来,为他解惑。
他更想不到的是,楚汉涛所做的,远远不止用死来警示他。他还安排了一个人,在骜国阵地中等待他。
此人身着一袭军衣便服,身材高大,面上有短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脚下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还用破布堵了嘴的灰衣男子。
着军服的男子,季叔杨认得。他是楚汉涛这两年才提上来的参将,名叫楚长方;和楚汉涛几位信任的副将,楚源一样,都是楚汉涛的同乡。季叔杨还记得,因为他被破格提为参将,楚汉涛在朝堂上很是被人弹劾了一阵“任人唯亲”。但季叔杨并不是因此才知道此人的,而是他特意让人监视过他和楚源一段时间。不过,此人才二十多岁,参军的时间还并不是太久。凤城重建的消息传开后不久,楚汉涛派楚源带人穿过草原,前往宁京打探消息。季叔杨的人亲眼看着楚源在宁京被抓,楚汉涛硬生生折了一条左膀右臂。
看他须发微乱,眼眶微红,眼中带着血丝,神色中有几分疲惫和憔悴,季叔杨猜测,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楚汉涛离世的消息。
再看被他拖着的,被五花大绑、极为精瘦的灰衣男子,季叔杨居然也认得。原本,他做禁卫军统领的时候,往楚汉涛府上参加宴席的时候,还与此人打过交道。他,正是楚汉涛大将军府里的大管事。
此人姓陈,因为这个特别的姓氏,骜都中有许多人怀疑,他是被左相陈瑾送给楚汉涛的。毕竟,楚汉涛对投靠了左相陈瑾一事,从不遮拦。对这样的说法,陈大管事和楚汉涛从来都是哈哈一笑而过,从不辩解。久而久之,这说法就没人提及了。季叔杨却是知道,此人在楚汉涛还是凉城守正的时候,就已经跟在了他的身边了。楚汉涛对他极为信任,他本人和大将军府的所有事宜,几乎都是交由这位陈管事打理的。
所以,这是楚汉涛的左膀右臂绑了他的心腹管事?季叔杨只觉得,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和认知。
楚长方也知道,季叔杨从不赞同楚汉涛,对他也谈不上信任。径直从怀中掏出虎符和将军金印,他冲季叔杨抱拳,深施了一礼。
“陛下,这是叔父嘱咐长方,要亲手交于陛下的。”他对楚汉涛口称叔父,显然是以楚汉涛家人的身份出现的。
季叔杨没想到,楚长方还肩负交还虎符和将军金印的重任。要知道,自从他登基,一直都在想该如何才能从楚汉涛的手中收回虎符和大将军金印。楚汉涛所留的血书,让他震动;但他心中尚有疑虑,原因就在这虎符和大将军金印,却没想到,楚汉涛早就安排好了。
“此人,”等季叔杨让人收了虎符和大将军金印,楚长方又指着在地上扭曲扭动的、喉咙里呜呜着想要说话的陈大管事,说道,“名叫陈永林,乃是左相陈瑾的人,一直在大将军府做大管事。叔父临去前,命长方将此人给陛下送来。”
陈永林正是楚府大管事的名字。楚汉涛能够瞒过任红彦的耳目,离开凉城;到了凤城外军演处后,又能避开军演场外的护卫,闯入军演场内,全赖他的安排——陈家最开始尝试用逍遥丸控制人脉,就是在凉城。不客气的说,凉城早已经是陈家的凉城了。只是,他没想到,楚汉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了军演场的;也不知道楚汉涛临行前,就安排了还信任的过的、最后的心腹跟着他。
季叔杨看了看陈永林,没太明白楚汉涛将这样的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证明,他的确被陈瑾所控吗?
“叔父对陈瑾一脉的来历一直存疑,追查多年,却一直没有查到什么结果,只知道,陈瑾与其家人是从安国搬迁至骜都的。”楚长方也不多说,说完了要表达的,直起身子,双手向着背后一背,仰头将眼一闭,“陈瑾毒害我楚氏一族,末将也未能有幸逃脱,已被逍遥丸控制多年,求陛下赐末将一死。”
听到楚长方最后如此说,季叔杨才恍然大悟。从第一眼看到楚长方,他就注意到他虽然一袭军衣,却一未披甲,二未带刀。他还以为,楚长方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却原来,竟是束手就擒的意思吗?若是如此,岂不是说,大将军府里可能不止一个楚汉涛被控制了;而军中,恐怕也不止一个楚长方被用了逍遥丸?再看一眼还在地上各种扭曲的陈永林,季叔杨清楚的记得,此人是楚汉涛从凉城带回到骜都的。
自登基以来,季叔杨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另一边,罗鹄凤匆匆回到帐篷里,看到另一个被任紫琳送来的人,也正丑态百出。而锦程正饶有兴趣的拿着个小本,仔细的记录着什么。
锦程是以军医的身份,和天师教被选出来的几十个天师一起,跟在罗凰凤的仪仗后,来到军演处的。到了军演处之后,锦程就带着天师教的人另外安营扎寨了。对安皇在罗凰凤和罗鹄凤之外,特意安排了他前来军演处,他心知肚明,安皇一是真的为了保障罗凰凤和罗鹄凤的性命无忧,二正是想要借助他中立的姿态,稳住罗凰凤和罗鹄凤二人,不要有过激的行为。他姿态摆的娴熟,暗中却早已经跟着罗鹄凤见过任紫琳了。但自从知道,锦绍因为陈芝明怀孕而未来军演处,锦程本就不怎么积极的态度就更加的不积极了,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悄悄前往宁国探望他还未出世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他嘴里说着“悄悄”,却都是罗鹄凤在他身旁的时候。也因此,在任紫琳送过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时,罗鹄凤转手就将人塞给了他。本是给他找些事做,却不想这两个还真的是“有病”。心知任紫琳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两个人过来,见到了其中一人丑态的罗鹄凤,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可查出什么来?”罗鹄凤问锦程。
“你绝对想不到这两个人的身份多么奇妙。”将记录的小本塞给身边的小童,嘱咐他继续记录,锦程一边擦手,一边回答罗鹄凤。他先是指了指先前发作的那人,“这是三公主安插在凉城的探子,目的是监视这人。”
他的手指一转,又落在还在抽搐的另一个人身上,“这人就更有意思了。他是后君派来凉城的,是安京李家与陈家合作的代表人之一。”
李后君和罗翳凤的人?罗鹄凤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这是被撞巧了,还是任紫琳的本意。不过,以他对任紫琳的了解,若单单是这样,她不会这样绕弯子的特意给他送两个人过来。
“当然没这么简单。”锦程说,“这两个人虽然分别是后君和三公主的人,却被同一种毒药控制了。这两人说,那种毒药就叫做逍遥丸。”
“逍遥丸?”罗鹄凤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还真是从未关注过叫这名字的药膏。
“此物在我安京的医馆里,也有售卖。殿下可能不知,此药既贵又难得,想要买得此药,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才能买到。售卖此药的药馆曾说此药乃是舒筋活血、延年益寿的良药。”
见锦程说的头头是道,罗鹄凤感觉有些不太妙,“你,不会……”
“倒不是我,”锦程坦诚道,“是我天师教的一个普通天师。他觉得药馆夸大了此药的药性,特意买了几副回去研究。不过时日尚浅,他还未有结论出来。”
罗鹄凤看了看角落里状似羊癫的人,又看了一眼锦程。
锦程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我天师教一向谨慎行事,从不会冒然亲身试药的。前段日子,那天师还和我抱怨,那些用来试药的猫猫狗狗不会抽烟,极为麻烦呢。”
罗鹄凤抓到了重点,“逍遥丸是用来吸食的?”
“是啊。”
“哼,把这样一种毒药,推广为延年益寿的良药,这医馆是想要图谋些什么?”
罗鹄凤想,应该还不止这样简单。逍遥丸是毒药的话,不值得任紫琳三缄其口。是什么,让她不好直说呢?
罗鹄凤所想的,锦程也想到了。
“殿下,您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吗?后君和三公主是如何知道逍遥丸能够让人如此,还同时选择使用此物的?”
罗鹄凤的眉头皱紧了。他知道,罗翳凤一向盯罗凰凤盯的特别紧,学着后君的手段控制下人,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身为皇室公主,知道所谓延年益寿的药丸其实是毒药,她竟然从未将此事禀明安皇?她这是想借机生是,还是另有打算?后君呢,身为国父,他又是怎么想的?是早就知道逍遥丸的坏处,还是误打误撞?
忽然,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抬头,他与锦程对视了一眼。
“殿下想到了什么?”锦程问。
“母皇,”罗鹄凤说,“你觉得,他们隐瞒此事,最终的目的,会不会是母皇?”
锦程叹了一口气,没说会不会,而是反问道,“殿下是最了解他们的人,您觉得呢?”
罗翳凤虽然有些疯癫,但到底是自幼在安皇的膝下长大的。罗鹄凤觉得,她,大概还是有几分人伦的。只是,后君李氏?
他是敢的。
“此物,可有解药?”脸色难看,罗鹄凤如此问。
锦程双手一摊,“殿下,我说过了,天师教的人还没对此物研究明白呢,哪儿来的解药?这话,您还是去问一问九殿下吧。”
虽然相信任紫琳若是有解药,必然不会拒绝自己。但罗鹄凤想,若是真有解药,任紫琳就不必如此曲折的告诉他这件事了吧。
“你亲自插手,也不能尽快研制出解药吗?”
锦程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这只是猜测,也许,并不是真的呢。”
听他这么说,罗鹄凤就看了他一眼,但他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暗暗在心中盘算宫中有哪些人可以动起来了。
“看来,要早做准备了。”他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