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的陶瓷展，被罗凰凤办成了游园会。

　　穿插在展出陶瓷的展位间的，是各式的杂耍摊子和一些吃食摊子。而这些摊位，也并不是普通百姓所设，均是出自世家或者权贵。据说，都是向罗凰凤签署了遵守秩序与规矩的保证书，缴纳了保证金的。

　　罗鹄凤陪着安皇，身后跟着几位重臣，行走在穿插的极为热闹的园林中，眼见安皇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为了维护秩序，这园子的前后门被分别设做了入口和出口。可在这园子里参与展出的陶瓷商，并非沿着一条路设置的。园子在诚郡王的名下，却是对外开放的。经过多年的经营，此园在安京中早已负有盛名，景致是出了名的赏心悦目。安京中许多权贵世家的诗会、茶会，都会选在此地举行。只是，这出了名的景致，未免就有些百转千回，少不了朱阁青楼，水木清华。如此一来，人们不免会被这园中的景色吸引去注意力，再加上园中杂耍和卖小吃的，竟是没多少人关注陶瓷展本身了。

　　当然，京中百姓们都游玩的极为畅快。毕竟，诚郡王府的园子虽然对外开放，平日里，寻常百姓也是没什么机会踏入的。

　　“母皇，儿臣觉得，太女也许是想让这陶瓷展不要那么严肃，故而才有此举的。”眼见安皇已然没了兴致，罗鹄凤不得不开口，为罗凰凤辩解了一句。

　　“哼，”安皇不明显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没好气的轻声道，“严肃是不严肃了，可也未免太过不郑重。”

　　罗凰凤并非是傻，看不出如此安排的的弊端。园门口，安排的都是来自与她关系不远不近、或者中立世家或权贵的陶瓷窑；而来自李家和来自与她关系亲近的几家陶瓷窑的展位，则被安排入园后第一个杂耍摊之后、距离入口不远不近的地方。但凡有资格投签之人，在园门口就被人发了竹签，普及了投签的规则。一般而言，没有人在才入园就将手中的竹签投出去。可看过杂耍摊之后，人心就该有浮动，想要将手里的竹签迫不及待的扔出去了。

　　想来，来自那些与她有间隙的家族，或者她堂堂太女看不上的陶瓷商，都被她安排在了后面。罗凰凤盘算的精明，这一次陶瓷展，她应该也笼络了不少钱财。可惜，身为储君，她竟只顾着私立，好似完全没有考量过她这个做母皇的为何要效仿宁国，推行陶瓷展的这事儿。

　　罗鹄凤还想开口，被安皇拍了拍手，制止了。安皇知道，身为臣子，在猜测到自己这个皇帝对储君不满，罗鹄凤不能不开口，但此刻，她完全不想听任何人为罗凰凤辩解。她的身边，有后君提醒，有诚郡王辅佐，难道，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无人想到她作为皇帝的考量吗？后君，可不是个笨人。

　　归根结底，不过是装糊涂，觉得她总归是无法拿他们怎么办罢了。

　　罗凰凤的盘算，罗鹄凤也看的明白，不过，在他看来，罗凰凤的故作糊涂，却不是以为安皇不会拿她如何，而是不想太过出彩，图引安皇猜忌罢了。毕竟，她是储君；而安皇还算年富力强。

　　拍过罗鹄凤的手，安皇已没有兴致继续逛下去。随手，安皇将手里用来的投票的竹签向后递去。这举动极为随意。罗鹄凤注意到，上前一步，用双手接住了安皇转手的竹签的，正是在朝中不明显受安皇器重、却一直稳居户部尚书一职，为人极为低调的谢楠。

　　说起来，这谢楠还是罗翳凤的嫡亲姑母。只是不知是何原因，罗翳凤与谢家来往并不亲密。平日里，谢楠也只当没有这个侄女一般。

　　挥了挥手，安皇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位大臣可以自由活动了，却带着罗鹄凤继续向前走。

　　“陶瓷展后的圣师宣讲会，准备的如何了？”安皇入场，罗凰凤先清过场。这会儿，她转身向着园中僻静处行走，也是为了方便后面普通观众的入场。

　　“圣师也有几年没有办过宣讲会了，这一次，还特意准备了新的宣传板。据说，是在木板上刷了黑漆，晾干后，又拿其他颜料在上面作画，以画代字，讲的小故事。倒是寓于以教，别开生面。儿臣觉得，这方法实用，让公主府的匠人们也赶制了五百个这样的小板，绘制上了圣师传来的小故事。这次宣讲会后，倒是可以分给参会的人带回去与未来参会的人分享。”

　　小黑板的事儿，罗鹄凤做的并不隐晦，安皇也早听说了。

　　“这法子倒真是新颖实用。”安皇示意身旁跟着的胡嬷嬷，“你去，安排内务府也制作些这样的小黑板，让人将圣师的故事抄上，找个府城发下去试试效果。”

　　“是。”

　　“母皇圣明。”罗鹄凤躬身道。

　　安皇摆摆手，带着罗鹄凤慢慢沿着一处荷塘慢慢走。荷塘旁，还有一处凉亭。胡嬷嬷带着的人，先一步在凉亭内的石凳上放上了软垫。安皇径自走进凉亭，一边示意罗鹄凤也坐，一边继续道，“宁国博家那边的动静儿，你可听说了？”

　　博家？安皇知道了天使学院的事儿！罗鹄凤心说，这机会真是合适。他落座后，胡嬷嬷从小侍官的手里接过茶点，亲手端上来，布置在安皇和罗鹄凤之间的石桌上。罗鹄凤拿起茶壶，亲自给安皇斟了一杯茶。

　　“倒是听圣师说，博家极为野心勃勃。”

　　罗鹄凤说的是，博家将要与天师教交换医书之事。为着这事儿，锦程瞅准了机会，将博智轩亲自书写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书信传进了宫，并且特意书写了不愿的折子。可此事在安皇看来，看似异想天开的博家，恰巧解了她对天师教在安国一家独大的隐忧。只是，作为皇帝，安皇不能不向着自己人，对此事不能轻易松口。可机会难得，安皇一时又舍不得这样的机会。正犹豫间，宁国那边就又传来了宁太女任红彦在宁京建立了天使学院的消息。

　　让安皇更为眼热的是，她还重金公开向着宁国的医药世家招募学院的讲师。可以说，想要制衡博家的意思是非常的明显了。安皇想，这，大概正是促进博家提出与天师教交换医书的重要起因。宁太女任红彦倒还算精明。可惜，人到底年轻，好好的一步棋，走的太急了些。而且，为了防止所谓天使学院效仿博家，她同时又弄出一个什么天使基金会。

　　圣师的折子，安皇没有发还，而是另外给了圣师口谕，同意了博家的请求。不过，天使学院，她也想要。但想来，锦程才“被迫”交换了医书，她若是再建天使学院，君臣之间的“信任”，就该被打破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一向为人清冷的锦程会与罗鹄凤提起博家的事。要知道，即使对着她这个皇帝，锦程都是惜字如金，一脸不愿意面对红尘的模样。他为人中正，倒是难得能与罗鹄凤投脾气。

　　安皇看向罗鹄凤的眼神不禁带上几分欣慰。慢慢的，她将宁国的天使学院和天使基金会的事儿提了。

　　罗鹄凤听的一脸的若有所思，“母皇，宁太女这是，一边要制衡博家，一边又防着众医药世家吗？难道，她就怕博家和众医药世家联合？”

　　“利益分化。”安皇轻轻吐出四个字，“鹄儿，博家作为宁国的医药世家之首已经太多年了，焉知没有哪个世家想要取而代之？”

　　“那未免有些自信过头吧？”

　　安皇嗤笑，“这世上，从不缺野心勃勃之辈。”

　　罗鹄凤有些迷茫的慢慢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的看了一眼安皇，“母皇，若是如此，咱们……”

　　他没有说下去，安皇却是听的笑了。

　　“鹄儿也觉得可行？”

　　罗鹄凤连忙快速的点了点头，“只是，圣师那里会不会觉得不好？”

　　听到他如此说，安皇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些。罗鹄凤却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安皇脸上表情的变化，似是自言自语道，“倒是儿臣小人之心了。圣师一向医者仁心，建立天使学院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好事，他大概只有乐见其成的。”

　　安皇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些，不过还是没有开口。罗鹄凤却是已经扬起了脸，对安皇道，“母皇，儿臣觉得此事可行。还有那什么天使基金会，儿臣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觉得圣师不会阻碍此事。”

　　罗鹄凤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母皇刚才也说了，宁太女是向着宁国的一众医药世家公开招募讲师的，儿臣觉得，既然是朝廷开办的学院，就是应该如此的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安皇没绷住，一下笑了，“你这孩子，就是顽皮。”说完，她又轻叹了一口气，“话是如此说，可圣师忠心辅佐朕多年，朕，不能寒了他的心。”

　　罗鹄凤想了想，拱手道，“母皇，儿臣觉得，此事事关世家，举重若轻，不若由儿臣提议，在朝堂上由众臣讨论决议吧？当然，儿臣年轻气盛，可能考虑的并不周全，此事会先在公主府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他话说的委婉，安皇却听懂了。罗鹄凤是说，他会事先和与他关系亲近的大臣通好口风。安皇不由暗暗的满意点头。

　　“如此，由众臣决议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