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天使学院的事儿，安皇可算了了一桩心事儿。她知道，锦程是聪明人，这样的操作瞒不过他去。可是，她却是需要一层这样的遮羞布。

　　“前几日，朕让户部将边市的收益核算了一遍，数额有些超乎朕的想象。如今想来，多亏了你当初坚持出使宁国，”

　　尽管，罗鹄凤出使宁国归来后，说了许多宁国不同凡响之处，安皇还是没想到，任玖会可怕如斯！

　　早知道如此，她绝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儿臣也是侥幸。”罗鹄凤并不居功。

　　即使是真的侥幸，安皇却也觉得，也是实力的一种。原本，她对二女罗鹄凤的宠爱，多半是因为于贵君早逝，他年纪小小，就拼着性命想要在朝堂立足；这半年来，他却让她刮目相看。原来，他不止果敢英勇，还能深谋远虑，做事周全。

　　这就很难得了。

　　“朕听说，边市那边，任玖连起了两座陶瓷窑？”安皇落座在凉亭内，周遭都无人胆敢靠近。可看着远处川流、却并不集中在各个陶瓷展位前的人流，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罗凰凤的精明，真是全部都用来糊弄她这个母皇了。

　　“此事，儿臣还真是恰巧清楚。”罗鹄凤似是觉得有些渴了，伸手拿起瓷盘里的一个桔子，慢慢剥起来，“任玖确实在边市起了两座窑，其中一座，却并非陶瓷窑，而是砖窑。边市上，宁国人的那些商铺，全部使用砖石建造起来的。另一个陶瓷窑也并不简单，已经连续出了几炉非凡品。好像，是有了新的陶瓷工艺加持。”

　　听到这话，安皇不禁垂下了眼睑。她一向看不上宁皇，却不想她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藏好眸中的冷厉，安皇再看向罗鹄凤的目光，分外柔和。

　　“宁皇一生平庸，倒有一麒麟女。不过，朕也不差，生了你。”

　　罗鹄凤拿着桔子，微微一愣之后，不好意思的笑了，“母皇这话说的，让太女和老三知道，又该怪您偏心了。”

　　安皇哈哈一笑，“朕倒盼着她们不服气，立志与你一较高下。”

　　罗鹄凤又是羞赧一笑，将手里剥好的桔子放在安皇面前的瓷盘里，又伸手从桌上的瓷盘里拿起一块儿点心。一边收回手，他一边像是忽然想到了。

　　“老三征山南之事，进行的还顺利吗？”

　　安皇已经拿起罗鹄凤为她剥好的桔子，正准备往嘴里送，闻听此言，笑容不禁都淡了一些。罗翳凤从最开始就一直与罗鹄凤争抢征山南的事儿，她还以为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她多少总有所准备；更何况，她还特意出言提听。却不想，这丫头还是个冒失鬼。不过，动作上，安皇也不过是微微顿了一下。

　　“朕还未收到山南那边的消息，想来，这会儿，她还未到山南的地界。朕听说，任玖在凤城的动作也颇大？”

　　这话题，可谓是转的相当生硬了。提到“凤城”二字，罗鹄凤就知，安皇必然是知道了骜皇在骜都的动作。骜皇的反击，在他和任紫琳的预料之内。骜都的消息传到他案上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在脑中构建了多个联合任紫琳反击的方案。只是，不管哪一个，都需要安皇的配合。

　　垂着眼睑，他没有急着接话。

　　“任玖是聪明人，她在凤城搞那么大的动作，不会不清楚势必会惊动骜皇，和，楚汉涛。”

　　最后三个字，安皇的声音好似从肺里轻吐出来一般，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些微的忌惮。宁国凤城，可以说是完全毁在楚汉涛的手中，他不会看着它重建。虽然，季叔杨登基后，对陈瑾一派大力打压，但到底楚汉涛还是不一样的。他在三国战乱中扬起的名号实在太响，百姓对他的事迹知道的过于清楚，若没有光明正大的由头，季叔杨轻易动不得他。季叔杨这小儿，原本在骜国也不过是依附骜太女之流，一朝翻身，手段倒是直白狠厉。虽然没有明言，但他的举措，无疑是以整个骜国的财力对上了凤城；另一方面，又轻易调动了楚汉涛，不得不自愿成为他探查凤城或宁国的先锋！

　　罗鹄凤吃了一块儿点心，又从果盘里拿起一颗桔子开始剥，“自从去年宁三王袭击了凉城，骜国上下一直谨慎的很；儿臣猜测，宁九公主如此作为，大概是想要寻求一个直面骜皇的机会。蛮人在我安国、她宁国肆虐，没道理会放过骜国。”

　　“呵，她倒是仁慈。”

　　依着安皇，若是她知道了此事，正好一边肃清国内，一边等着坐收渔利。同为皇权，安皇才不相信任玖只有好心。不过，罗鹄凤不说，她都险些忘记，蛮子心怀不轨的事儿，是任玖提出来的。

　　想到梅侑，和这会儿仍在天牢里的梅氏兄弟、诚郡王妃，以及在锦衣卫监视下的一鸣书院……安皇心中不由升起紧迫的忌惮。倒不是对蛮子的，而是对任紫琳的。在她看来，任紫琳有这样的远见，又妄想凭她一己之力调动三国杀蛮，目的必然不简单。而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任玖，绝对不能再留了。

　　再次垂下眼睑，安皇慢慢道，“季叔杨小儿偏于谨慎，任玖此举，只怕还引不来他，反而可能会引火烧身。”

　　不是可能，骜都的动静儿，她可是听说了消息。若是任玖准备不够，凤城只怕会比当年还要凄惨；可她若是有把握应对骜皇的反击，安皇虽然绝对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但若是有这样的万一……

　　任玖啊，还是必须死。

　　罗鹄凤慢慢的剥着桔子。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才缓缓露出一抹微笑，“听了母皇如此说，儿臣倒是有些明白，宁九公主为何会让人与儿臣透露合作纺麻厂之事了。”

　　纺麻厂的事儿，是任紫琳对罗鹄凤送织机的回报。此事，是任紫琳早半个月前就在信里提到的事儿，偏让罗鹄凤此时提起来了。

　　“纺麻厂？”安皇来了兴致，任玖虽然惹人忌惮，但的确常有创新之举，“任玖想要如何合作？”

　　罗鹄凤道，“她说，愿意收购原料，再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我们麻布。不过，儿臣觉得她这提议实在有些突兀蹊跷，还未与她商谈具体的事宜。”

　　这事儿，罗鹄凤当然是早知道了。只是最近才勘察清楚，任紫琳的纺麻厂也建的差不多了，已经初步投入了生产。只是，她需要的麻料似乎有点儿过于多了。罗鹄凤怀疑，任紫琳那里又有新的发明。

　　对的，发明，这词儿还是告诉任紫琳的。罗鹄凤缓缓的将剥好的桔子，往嘴里塞了一瓣。

　　“谨慎些好。”安皇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这孩子，着实让朕省心。”

　　“母皇夸早了。”罗鹄凤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安皇道，“宁九公主虽然还未明确说此乃让我安国共同对付楚汉涛、乃至骜皇的条件，但依儿臣看，八九不离十。”

　　安皇冷笑了一声儿，“任玖如今倒是精于商事，但她所谈也不过是商事。若是与她宁国联合，那就是国事了。而且，我安国可没那么多的麻料给她。”

　　罗鹄凤等的就是安皇这句话。他故意沉默了一瞬才慢慢道，“据宁九公主说，倒是有的，而且，量超乎我们想象的大。只是，她还不肯说出这产麻的具体地点。若是母皇所猜不错，儿臣觉得，她那边也差不多快到时候开出条件来了。”

　　写给任紫琳的信，罗鹄凤已经发了出去。她应该很快就能了解到他的心意。

　　安皇不禁微微皱眉。才几件事，她对任玖的本事已经信服了。一方面，她不愿意放弃听起来极为甜美的饵料，一方面，她又不想让任紫琳如意。

　　“以你看，麻料这事儿，有几成把握？”

　　“宁九公主行事诡谲，为人却是从不撒谎，依儿臣看，此事八成是真的。实话说，儿臣极为心动。”

　　安皇也极为心动。可若是如此，她觉得任玖更该死了。她一个宁国的公主，何以对她安国如此了解？只是，若是合作，倒不好贸然出手了。

　　不过，还有一个对宁国怀疑谨慎的骜皇可以利用。

　　“你还没让人对此事进行过测算？”

　　“是。母皇若是觉得此事可行，恐怕还要辛苦户部派几个人协助儿臣核算下其中的成本和售麻价格才行。若真是超乎儿臣想象的巨大的量的麻料，儿臣府中可没有能核算此事的人才。”

　　安皇一下笑了，似是感慨的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啊。”

　　她知道，罗鹄凤府里哪里是没有核算此事的人才。据她所知，于贵君留给罗鹄凤的那个于管事就是个珠算高手。只是此事所涉极大，罗鹄凤谨慎罢了。

　　“依朕看，楚汉涛很快要有行动了。到时候，着急的，只会是她。”说完，安皇又补充，“等回去，朕就让谢楠派两个人往你的府上。”

　　罗鹄凤连忙站起来，拱手施礼，“多谢母皇。”

　　看似，像是感激安皇同意了他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