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宁皇疑心
宁皇还在安抚蓝采君,“好,好,好,你那些金子,朕回头补给你。”
蓝采君顿时满意,一边还忍不住继续告歪状,“陛下,这都什么人啊,也太无法无天了。陛下啊,您可不能放过这些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示威似的,看了任红彦一眼,仿佛,人是任红彦派过来的一般。
“采君如此,倒是提醒孤了。”任红彦脸上神情不变,淡然开口道,“眼看又要开始春耕,朝廷还真缺银子使用。若是采君方便,借孤一些用用可好?”
嘿,她也开始公然打劫了!
蓝采君气的,身子一扭,扑到了宁皇的怀里,“陛下,您看看太女啊!”
“好了,好了,你和她一个小辈一般见识什么?”
任红彦就坐在两人的一侧,听完宁皇的话,她抬手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儿臣倒不是说笑,母皇不妨考虑考虑。”
这下,便是宁皇也忍不住瞪了任红彦一眼。
任红彦这才不继续,“采君怕是不知道吧,十妹大概也要不了几日就能进京了。”
蓝采君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开。他转头去看宁皇。
“陛下,十殿下的迎归典礼,到底放在哪日啊?可怜她小小年纪,就为国飘零,您总不能不心疼吧?”
宁皇被他晃的有些心烦。实话说,她有些拿不准蓝雪到底可用不可用。万一任玖教了她一些不该教的东西呢?又或者,任玖会不会将不愿意交给太女的一些势力,交给她呢?
“好,好,都由着你!”她还不得不敷衍蓝采君,“蓝雪的事儿,都由着你。刺客已经退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宫休息去吧。”
蓝采君有些不情愿。旁边一直充当壁画的尤淑君和凌贤君却是对视一眼,各自拉着各自的儿女,乖顺的行礼,然后便弯腰退走了。
见状,蓝采君再是不情愿,也不敢在做纠缠,嘟着嘴站起身,走了一步,他又转头看向荣贵君,“哎呀,这刺客一闹,我这心里可不踏实呢。”
荣贵君在心里嗤笑一声儿,主动道,“蓝弟是要和我一起走?”
“荣哥哥真是善解人意,”蓝采君立刻道。
荣贵君也不与他计较。他站起身来,优雅的冲宁皇施礼,然后才转身向外走。
而殿中,宁皇看看后君,轻声道,“玖儿的葬礼,你真的不打算出席?”
还未走远的荣贵君闻听此言,不由冷冷扯了下嘴角。
“我育而未养,又何必假慈悲的去送这最后一程?她未必领情,也洗不退我心中的愧疚,就这样吧。”后君略显疲惫的声音如是响起。
荣贵君听的再次冷扯了下嘴角。后君,真是最虚伪不过。不过也是,陛下最爱的不就是他的假仁假义么?
“也好,你最近的确是累了,休息下也好。但苏阳,我们还有太女,你忍心不为她分忧吗?”
又是太女。宁皇又说了什么,荣贵君也不想听了。
荣贵君觉得后君虚伪,蓝采君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他的?说起来,两个人可不亲密。倒不是沉稳精明的荣贵君看不上蓝采君,而是蓝采君觉得,他的十公主蓝雪之所以出质,八公主任青衣没有出质必然是原因之一,所以,他单方面针对荣贵君很久了。这会儿蓝雪即将归来,宫里宫外又盛传说当年蓝雪出质,是因为任紫琳的原因,蓝采君就又单方面原谅荣贵君了。这会儿两个人一起回宫,蓝采君还以害怕为尤,拉着荣贵君的袖子,不肯让他上轿离去。
“荣哥哥,你说今晚上这事儿,到底是不是那位做的啊?若真是她,我这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啊。”
荣贵君不由暗自冷笑。这些年了,蓝采君胡乱咬人的习惯,真是一点儿没变。他都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就一口咬定了任玖,这风格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蓝弟说的是谁啊?我怎么半点儿不明白。”他才不是蓝采君这样的蠢货,两个人的关系,可从来都到能说这种私密话的地步。
“装什么糊涂啊,”蓝采君嗔了荣贵君一眼,转头才想起这是在黑暗中,荣贵君可能看不见。而且,他也不吃自己这套。
“我说的是任玖,”他索性挑明了,“你说她有这么大的胆子闹这一场吗?”
荣贵君还是不动声色,“蓝弟为何会猜到九公主的头上?陛下不是已经让人发了讣告吗?九殿下已经去了。”
“啧,”明知道荣贵君看不到,蓝采君还是斜眼看了荣贵君一眼,“别装了行不行,荣哥哥,你我都清楚,任玖这会儿肯定还活着呢,不过,情况肯定也不太好就是了。但就是这样,我才怀疑是她呢。要是换成了我不好过,我也一定会让其他人都不好过的。”
原来是拿自己的性子去猜度任玖的。荣贵君暗暗笑了一声儿,仔细思量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
“九殿下不是如此胡闹之人。”
蓝采君是家中的老幺,宁皇爱的,就是他的天真。他入宫的晚,入宫不久后就得了蓝雪,自此荣宠不断,也因此,虽然如今蓝雪都已经是大人了,他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她怎么不胡闹了?要不是她,我的蓝雪说不定不用出质的。”
荣贵君知他说的是八公主任青衣。他也不介意,反正八公主也不用真的出质。
“蓝弟信这些传言?”
“倒,倒也不是那么信。”
他这话说的心虚。事实上,开始他是深信无疑的。空穴不能来风,蓝采君想着,九公主多年不在宁国内,不应该还有人想要害她。可后来,他就被自家姐姐教训了,说如果他再敢胡来,就要把蓝家派到他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撤走,不再管他了。那怎么能行呢?他进宫这么多年,身边留了谁,陛下都由着他,再换人他可用不顺手。
荣贵君知道,在九公主这件事上,蓝采君出了力,但也仅仅是他以为的那样罢了。蓝家那姐妹俩,可都不糊涂。蓝采君身边的那些人,也就他自己以为忠诚吧。
“我观今晚这些人的行事风格,有些像是影卫。”他说道,“武力高强,行动迅速,有目的,有纪律,不过,我也和蓝弟一样,猜不透他们的目的。”
“影卫?”蓝采君嘿的一声儿,高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既然是影卫,当然就是她任玖了。”
这个等式,它不是这么算的。荣贵君虽然也怀疑任紫琳,但其他人收了影卫也不是不可能。就比如说二王,谁知道他没能争取到影卫的消息,不是他安排的呢?若是他,今晚的打劫才更顺理成章呢。就如太女所说,春耕将至,朝廷可没钱。
荣贵君没去纠正蓝采君,他只是想让蓝采君认准了影卫踩而已。转头,他又引导着问他,“蓝弟猜,陛下和后君这会儿在聊些什么?”
这话题,蓝采君感兴趣,但一时却也猜不到。
宁皇和后君聊的,正也是有关任紫琳的话题。自荣贵君和蓝采君告辞,太女也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后宫。若不是这一场刺客的闹剧,宫里其实早过了宵禁的时间呢。
“她一向善于以退为进,”宁皇说任紫琳,“难道你忘了,她六岁就知道用兄长博取大人们的关注;元儿遭难的时候,明明影卫握在她的手里,她却有办法让母皇派太女去凤城;后来,她更是差点儿就让太女去当了质子……”
这些旧事,原本也是后君介意的。所谓任玖六岁的事儿,是四王将独自呆在琅城行宫的任玖带出去游玩的那一次。那时,宁太上皇刚失去一个爱人和一个女儿,情绪极为不好,根本顾不上她。而他和宁皇人在宁京,听说四王被罚,他们都迁怒了任玖。
现在想来,四王之所以被罚,是因为那时的琅城虽然被收回,但城内风声鹤唳,局势紧张,四王将任紫琳带出去的行为极为不妥;而那时知道了这事儿的他和宁皇,却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认定了这是任紫琳博取大人关注的伎俩。
他为什么会那样想亲生女儿呢?后君端坐案后,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是因为任紫琳的自幼聪慧。她自生下来,就不像是寻常孩童那样爱哭闹。她也不爱笑,大眼睛冷冷清清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被她看穿了。出了这事儿以后,他和宁皇都认为,她应该是知道琅城的情况的,可还是任由四王将她带了出去,这不是博取关注,不是不择手段,又是什么?
如今想来,那时的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饶是再聪明,想来一颗爱玩的心,还是和寻常孩童一样的。可惜,那时就已经没人将她当做孩童了。
再说元王遭难那一次,坚持太女亲至凤城的人,其实是太上皇。她老人家认为,若不是太女亲至,是压制不住楚汉涛的狂性的。当然了,其实最好的人选是宁皇,可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太女,都不认为她有胆量前去解决这件事。事实证明也是这样。光是听说元王手脚被断,宁皇就昏了过去。
哦,还有出质那件事儿。任紫琳的确闹过要太女出质。可事后,太上皇和太女都曾解释过,说那不过是任紫琳的计策而已,为的不过是将安皇的注意力都引到她的身上而已。可惜那时候,他和宁皇都没信。
直到现在,宁皇仍是如此看待她的。后君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眉宇间带着不耐烦和一丝薄怒的宁皇,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无法理解这种执着。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明明是亲生的父女,却曾经活的像是仇人。
“还有影卫,母皇一定是将影卫给了她。”宁皇说。
对啊,影卫。这也是宁皇心里的疙瘩之一。她如愿当上了太女,后来更是登基为帝,可太上皇却没将影卫交给她。后来,她组建夜魅,给太女引来夜雨宫,太上皇也什么都没说。可是,任紫琳去安国出质的时候,身边却是跟着影卫的。
“任玖的事儿,他们一定会管的,”宁皇脸上的笑容,在夜色里扭曲着,“就比如他们今天晚上在宫里闹的这一场。这才是开始呢,朕觉得,在任玖的葬礼上,他们还会闹的更凶。”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办呢?”后君轻声问,“任玖是嫡公主,出质六年,于国的确是有功的。若是不能为她举办葬礼,只怕是交代不过去。”
“朕没说不举办葬礼,”宁皇的声音有些急躁,但随即,她意识到和她说话的,是她陪伴了她一辈子的正君。她立刻柔和了口气,叹道,“朕只是觉得,不能再让影卫为她所用。你也看到了,她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后君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最后却是连个弧度都没扯出来,“将死之人,陛下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可是影卫……”
“陛下当初若是稀罕影卫,为何不和太上皇开口讨要,而是直接组建了夜魅?”后君抬眸,直视着宁皇,“我以为,陛下的夜魅并不比太上皇的影卫差多少。”
怎么可能?那可是宁国护卫历朝历代皇帝的影卫,传承了两百多年了。夜魅才成立多久?宁皇心中有些暴躁。可这样的话,偏又说不出口。
后君又说,“在陛下成立夜魅的那一刻,陛下就该知道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您一心想着影卫,让夜魅如何想呢?”
宁皇一时沉默了。这倒是句中肯的话。而且,夜魅和影卫一样,都是暗卫。此刻宁皇的身边,就跟着夜魅呢。一个说不好,可能就寒了人心。
“朕倒不是为自己争取。”宁皇说,“这不是义儿那里正好需要吗?”
宁皇口中的义儿,指的是她和后君头一个孩子,宁二王。说到他,后君心中又是一疼。曾经的二王,可不是现在这样子。
“既然是孩子们的事儿,那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做吧。”后君低了声音,像是喘不上来气似的,“陛下早就放权给了他们,不若看看他们到底能做的如何。”
宁皇看着后君难受的模样,再顾不得其他,“苏阳,怎么样?要不要唤太医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