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暗中相护
与任青衣道过别,瑞珠躬身一礼,带着亲卫转身下了廊亭。临走之前,她貌似随意的看了一眼和尤平安坐在一堆的影十一等人。这一群人,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在廊亭里了。一看到影十一,她就恍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她又十分确定,她不认识这人。
直到影十一看到尤平安之后,眼神唰的一亮。她自己或许不觉得,但这样的动作,莫名就让瑞珠想到了之前豁然出现在十字大街拦截她和四王的影卫。瑞珠本来不是十分确定,但袁青桔夫妇开始行动后,影十一看似和尤平安谈笑风生,实际上她身边总有人在暗中关注这夫妇两人。
影卫!难不成他们是护送袁青桔夫妇来见任青衣的?这二人的确有些了不起,但瑞珠觉得,他们还未到能惊动影卫相护的地步。而且,看影十一等人的打扮和行装,分明是将要远行。瑞珠一时猜不到宁京外有哪里值得任紫琳派出影卫。但看影十一对尤平安热络的态度,再联想前段时间夜宴之上的风波,瑞珠缓缓对尤家打了个问号。
在瑞珠看来,十二肯定是被尤家带累了。毕竟,十二只是个皇子,凌家也人丁单薄,没什么可蹦跶的;而尤氏有十六公主。有任玖和瑞安在前,罗鹄凤应该也知道,他带不走十六。毕竟,尤、凌两家向来一体。这样的决定,是不是罗鹄凤临时起意,瑞珠不知道;但任红彦并未反对罗鹄凤的提议,甚至还公然拿十二谈论起了岁贡的多少……
难不成,尤家的低调一直都是伪装的?心中暗自思忖,瑞珠很快离开了廊亭。
而影十一也注意到了瑞珠的暗暗打量。不过,她才不在意瑞珠是否猜到了她的身份呢。对于她来说,只要瑞珠不来妨碍她,她爱猜就猜。而提前对上尤平安,却是出乎了影十一的预料。她的目的地正是连城。任务之一,也正是要关注尤家在连城商铺的动静儿。遇上押解货物前往连城的尤平安,岂不是天赐良机?
再一看,这尤家的队伍里,还惨杂着凌家人。影十一对尤平安更加热情。而尤平安不但觉得她热情,还觉得此人博学多才,言之有物,且完全没有歧视蛮人的意思。这让他有些感动。要知道,他在宁国呆了也有几十年了,打过交道的人不少。但大多数人看在尤淑君和十公主的面上,对他不会太放肆,但即使笑脸相迎,尤平安还是能敏感的从对方的眼神里注意到他们对蛮人的歧视。
所以,任青衣的平等相待,让他忍不住的对她心生好感。当然了,若是他知道,影十一之所以对他没有歧视,是因为她将他看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对手,也不知道是会更加感动些,还是感动些。不知道真情的他,这会儿还热情的邀请影十一和他们同行呢。
他说,“既然与八公主遇上,尤家的商队是一定会跟随在后的。”这不仅是十六公主的颜面,也是以防有人借此攻歼八公主对十六公主没有友爱之心,“施家妹妹若是不嫌弃,我便对八公主说,你是我的义妹,是和我尤家商队一起前往连城的?”
“真的可以吗?”化名施毅的影十一顿时笑的一脸的惊喜,“会不会太麻烦平安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
尤平安倒是自信,任青衣一定会给他,或者说给十六公主这个面子。见影十一又惊又喜,他心中熨帖的转身朝着任青衣所在的廊亭而去。
“义妹?呵,他倒是敢叫!”此次随影十一一起前往连城的,都是她原本的属下。这压低了声音和施毅说话的,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从位置上看,他正坐在施毅的斜对面,原本挨着尤平安的方位。
“可不是敢叫吗?”影十一嘴角的弧度不变,眼睛殷切的望着尤平安离去的方向,轻哼了一声儿,“宰相门前三品官,他可是十六公主父族府上的商队管事。”
缓缓将视线收回来,影十一看着对面的少年,“废话少说,包子,看出什么来了?”
被叫包子的少年冲影十一翻了个白眼儿,“姐,请你叫我包青年。”
“好的,包子。请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什么?”
包青年哼了一声儿,轻声道,“他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是想利用你。”
“这点还用你说?”
“和尤家商队一起的,是凌家的人。十姐不是说,这俩家看起来交好,实际上互有龌龊吗?依我看,撞上八公主的仪仗,不定是他们俩家谁想给对方使坏呢。”
“这么说,他们还想利用八公主?”影十一轻笑了一声儿,“有点儿意思。还真是想利用谁,就敢利用谁。”
“姐,咱们要不要暗中提醒八公主一下?”
影十一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八公主选择琅城,目的显然是镇守边市。可这边市事关两国贸易,可不是那么好镇守的。她若没有些手段,只会坏事,不如早早撤回宁京。”
包青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主子可是把袁青桔她们交给了八公主?”
“既然选择就藩琅城,八公主总不能连城门都进不了吧?琅城的知府乔大人十有八九会猜出来袁青桔是咱们殿下的人,你放心好了,他一定会护住她们的。”
对琅城知府乔安宇,包青年还算有些好印象。当初他们殿下归来的车驾经过琅城,乔安宇早早就等在了城门外相迎。还说了好些让他家主子擅自保重的话。
“琅城的事不归咱们管,”影十一又说,“你给我把连城盯紧了。若是连城出一点儿意外,你看我楔不死你!”
包青年嘻嘻一笑,“姐,你别光说我。我负责城内不假,可这连城外才是重中之重。”
“呵,你这是要和你姐比试比试?”
包青年假假抱拳,“不敢,不敢。与姐共勉而已。”
两人笑闹着,眼神不时的扫过正与任青衣连连作揖的尤平安。
另一边,带着巡防营继续返回宁京的瑞珠,在进了宁京的城门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东宫报道。顺着人流来到十字大街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害她迟到的顺通物流。
临街的商铺上,挂着一块原木所制的牌匾,上书顺通物流四个橙红色大字。和街上的其他商铺一样,顺通物流也是大敞开了门营业;只是,旁边的商铺都是一道门,这顺通物流却是两道。左边的那道门上写着“寄”字;右边则写着“取”字。两边的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的人热烈的讨论着,显然也对这顺通物流的生意好奇不已。
看这人流,顺通物流的生意好像不错的样子。
向着门内及四周看看,瑞珠并未再发现羽林卫的影子。在顺通物流的正对面,一对老夫妇支起了一个茶摊儿,似是专为来往这物流的人群准备的。这对老夫妇,一个胳膊少了半截,一个走路有些不平。少了半截胳膊的老头,衣裳干净整齐,便是断臂,衣裳袖子都仔细的塞好了;走路不平的老太太,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但花白的发髻一丝不苟,肩上用来擦拭桌凳的白毛巾虽然是湿的,却不见上面有一丝儿的灰尘。再看茶摊儿上,四张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八仙桌,桌下四角整齐的摆放着条凳;条凳被擦的锃亮,就连桌凳下的地面上,也不见一根草屑。
瑞珠愣了愣,缓缓走到茶摊前,停下了脚步。
“客官,喝茶?”
瑞珠可不是一个人。她一来,原本空荡荡的茶摊一下子人满为患。老夫妇中的老太太立刻走过来招呼。瑞珠注意到,这老太太虽然看着腿脚不利索,但她走起路来,却身形不晃,腰背挺直。招呼起她们的时候,嘴角微微上弯,神态也平和,但眼神里的锐利,还是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间泄露了出来。
“麻烦给我们每人上一碗茶。”
“咱们这儿总共有四种茶,除了常见的绿茶、红茶外,还有地丁茶,忍冬茶。客官要哪一种?”
一个小小的茶摊儿,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瑞珠四下里打量,这才又注意到茶摊上泡茶的茶壶的确是有四个。旁边放置在水桶旁的茶碗,虽然都是粗瓷大碗,其中的花纹也是有所不同。
“你们家卖的最好的,是哪一种茶?”
跟在她身边的,是家中给她挑的亲卫,足有二十个人,便是这茶摊上的茶每样来一种,也是使得的。
老妇人却是不答她的话,直接道,“我看姑娘好像有些上火,不若尝尝我们家的地丁茶?”
“那就尝尝。”瑞珠径自给自己定下口味,又对身边人道,“你们想喝什么样的,只管和老板娘说。”
老妇人呵呵笑着,真仿若平常靠卖茶谋生的小商贩。
瑞珠也不嫌陶碗粗陋,端起碗就喝。地丁茶入口微苦,不过,也不是十分的难喝。一边喝茶,她一边继续看着对面顺通物流的铺面。负责添水的老太太和正烧水的老头见她如此,不由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原本是陈芝明的兵。不过,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年纪也的确大了,所以早回乡种田去了。老两口虽然没有子女,但在乡下的日子并不十分难过。但在收到陈芝明的召令后,他们还是选择了动身来宁京。将茶摊摆在顺通物流的对面,防的不是瑞珠这样的人,而是安、骜两国的探子,又或者,潜伏在宁国的蛮人。不怕他们动,怕的,是他们不动。
也正是因为二人皆曾是兵,所以,在瑞珠远远打马而来的时候,他们就认出了瑞珠一行人。对顺通物流竟然引来了这位郡主,两位老人也是哭笑不得。
莫名觉得,这位郡主不像是见过世面的样子呢!
正这么想,瑞珠还开口问了,“对面这顺通物流是干什么的啊?怎么这么热闹?”
“姑娘是在外面当兵,才回来的吧?”老妇人一副不认识瑞珠的模样,“对面是才开的顺通物流。物流啊,就是你交点儿钱,他们就帮你把信啊、还有东西,带到我大宁你指定的任何地方去。”
“也不是哪儿都能到,据说也是有不能到的地方的。”负责烧火的老头也来插话,“不过,这铺子里的人会提前说明。有些地方,可能也需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自取。”
瑞珠皱眉,“靠谱吗?”
老头和老妇人一起笑了起来,“姑娘啊,你别怀疑。你知道这物流是谁开起来的吗?是咱们大宁的十公主。你想啊,人家堂堂一个公主,还能骗你?”
瑞珠嘴里的茶,差点儿吐老头儿老太太一脸。谁开的?十姑姑!嘿,怪不得羽林卫都被发动起来了。不过,这事儿太女姑姑知道吗?太女姑姑将羽林卫交给她,可不是让她去做生意的,吧?
“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十公主开的?”
蓝雪是羽林卫和禁卫军的统领,看上去风光,但实际上,羽林卫和禁卫军负责的是护卫京畿和宫城,轻易不得离京。但刚才两个老人明明说顺通物流是能将东西带往宁国任何一地。
“大家都这么说。想想也是啊,若不是十公主开的这什么物流,能这么快这么热闹吗?”老妇人一脸有理有据的模样。
瑞珠轻笑了一声儿。她并非看不出这两位老人身上的异常,相反,这两位身上的铁血气质,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宁京中的几座王府中,与这两位类似的老人还有很多。他们,和他们一样,都是身上带了些残疾;但都不肯吃白食。她原本以为,这两位出现在顺通物流附近,是简单的自食其力;现在看,分明还是保驾护航。
顺通物流,真的只是物流吗?
瑞珠想着,作为一个懂事体贴的侄女,她是不是应该主动替十姑姑分担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