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罗翳凤登门的消息,让谢家家主谢楠也吃了一惊。早在罗翳凤开始懂事时,双方就开始默契的渐渐疏离。仔细算起来,竟已有近十五年。
匆匆赶到客厅中,谢楠看到的,是一个身着便服,长身玉立,身姿窈窕的少女。这些年,谢楠倒是少见到如此低调的三公主。她总是高调而张扬的,爽朗中透着些微的傻气。谢楠知道,傻气是罗翳凤的保护色。事实上,她和她的父君一样聪明伶俐。只是,人生不仅仅需要聪明就够了。
缓缓走近,谢楠恭敬行礼,“臣,谢楠参见三殿下。”
罗翳凤听到脚步声后,就转过头来了。眼见谢楠在谢家还如此见外,她微微苦涩的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伸手将谢楠扶了起来。
“姑母,我是微服前来,您又何必如此拘泥?”
虽不交往,谢楠对罗翳凤还是熟悉的。眼见她如此的平易近人,她愣了一下,不由感叹道,“殿下这是吃苦了?”
听到谢楠如此说,罗翳凤的眼圈儿也不由一下红了,“姑母,这些年,您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是吗?”
谢楠就又叹了一口气,“孩子,你是我的亲侄女,你父君留下的唯一的骨血。”她看着罗翳凤的红眼圈儿,“山南之行虽不顺利,但好在山南诸部并未与朝廷交恶。陛下对殿下可能有斥责,但殿下明理之人,该知此责应当。如此说来,殿下在凤城外受委屈了?”
在罗翳凤的印象中,谢楠极为信任中庸之道,在朝堂之上,更是从不冒头。肯对她说这些,会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吗?
“此次在凤城外,我听闻了一些我以前从未深想过的事。”
谢楠极为谨慎,问道,“殿下听到了什么?”
罗翳凤盯着谢楠,“有人说,姑母知道我父君是被人害死的。”
谢楠轻咳了一声儿,转头看了一眼门边侍立的侍者。那侍者躬身向着屋内的两人一礼,伸手合上了屋门。罗翳凤知道,能在谢家的正厅伺候,必然是得力心腹之人,因此,也极为放心。
“殿下请坐。”谢楠没有立刻接着罗翳凤的话说,而是先示意罗翳凤坐下来。端起侍者送上来的花茶品了品,才缓缓开口,“此事,臣以为殿下早就知道了。何人特意在凤城外与殿下提及此事?殿下可知,此人心怀叵测?”
“是宁九公主,任紫琳。”罗翳凤道,“我当然知道她心怀叵测,但我觉得,她有一言恐怕没有说错。姑母非但早知我父君的死因,恐怕连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知悉甚详。姑母应该知道,这些年我挣扎的十分辛苦,可姑母从来只是袖手,想来,是有特别的原因。”
这话绵里藏针,谢楠往常见到最多的,都是罗翳凤故作莽撞之时,都险些忘了,身负皇家血脉,她不可能是真的莽撞之人。
“宁九公主真乃诡谲之人!”谢楠笑着,叹了一句。接近着,她又叹了一句,“早在二公主才从宁国出使归来,就有朝臣猜测二殿下与宁九公主结盟了。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她微微扬头,似是十分感叹。
罗翳凤有意试探,“姑母的意思,是任紫琳此举是为了帮罗鹄凤?”
谢楠看了一眼罗翳凤的眼睛,许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端着的花茶盏,“殿下对你父君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谢府和罗翳凤之间的疏离,虽说是为了保护罗翳凤,但这些年,谢府和罗翳凤断的太干净了。谢楠知道,她们彼此之间,都不能坦然相信对方。
“我知,他是被李后君毒死的。他死的很痛苦。”
谢楠笑了笑,说道,“你父君长的好,自幼又聪明伶俐,因此极为惹人喜爱。”她停顿一下,似是在回忆谢淑君年少时的音容相貌。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慢慢道,“说起来,殿下祖母的后宫之中,也有我谢家人。因此,陛下和你父君也算青梅竹马,两人虽相见、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到底是熟识的。你父君也是因为宫中那位谢家老祖宗的意思而入的宫。”
“若说谢家在此行为中,没有自己的思量,那是不可能的。可后来看到与你父君一同入宫的其他三家世家公子都是何人之后,谢家其实都是劝你父君后退一步的。”
这话,让罗翳凤有些不舒服,“姑母不是说父君自幼聪明又伶俐吗?劝父君后退一步,难道连你们都以为父君比不上其他三人?”
看着罗翳凤铁青的小脸儿,谢楠再次微微笑了笑,“殿下与你父君实在是相像,都是一样的明媚张扬。”收敛目光,她摇了摇头,对罗翳凤道,“孩子,劝你父君后退一步,并非觉得你父君不如他人,而是想要让你父君暂避锋芒,以图后续。但当时,你父君和你是一样的反应。”
罗翳凤脸上不由一红,随即,又有些好奇那时的谢淑君到底是什么样的模样。
看她如此,谢楠起身,从正厅的一个红木木柜里取出一张小绣像。若不仔细看,那只是一把小巧的丝织团扇。等谢楠将它捧到罗翳凤的跟前儿,罗翳凤才发现在团扇的中央,有一幅已经微微泛黄的少年的绣像。只见团扇上的少年,嘴角含笑,骄傲的微抬着下巴,双目明亮而有神。他是那么的帅气和骄傲,惹得罗翳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画上的面颊。
“他很好看,是不是?”
罗翳凤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真好看。”
谢楠轻轻拍了一下罗翳凤的肩,“但相比当时同时入宫的三位,你父君太年轻了。”
啊,罗翳凤几乎忘了,她的父君,的确是当时同时入宫的四位世家公子中最年轻的那个。
“当时的四公子对应的四大世家之中,吕家最是底蕴深厚。果然,最先得宠的,正是被封贤君的吕家公子。很快,吕贤君就育下了大皇子。随后,你父君就得宠了。”
“父君得宠于二皇子诞生前?”
谢楠点头,“是啊。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父君得宠期间,竟‘无意间’得知,四公子中,陛下最中意的,其实是于贵君。”
这一点,罗翳凤早查到了。
“这让你父君心生不忿,起了暗暗比较的心思。他开始盯着于贵君,总想着给他下绊子。后来,王贤君落水身亡,王家将两位皇子接到了家中抚养,而当时的李德君,如今的后君,趁机育下了皇三子,也就是如今的诚郡王。你父君这才知道中计。他着了急,完全听不进家人让他稳住的话,匆忙之下育下了皇四子,也就是你的兄长。”
对曾经有个兄长的事,罗翳凤也早查到了。
“父君慌不择路,但结果也不算坏。难道,于贵君就没有什么行动吗?”罗翳凤从不相信于贵君是清白的。她觉得,说不定,谢淑君的死和他也有关,只不过,他比李后君更加高明,让她查不到任何证据而已。
“你觉得,于贵君的清冷是装的?”
于贵君虽然闭宫养病,每年的新年大典却还是会在众人露上一面的。他永远都是一袭清冷白衣,玉冠束发;他很寡言,对上大家对他的主妇,也只是浅笑颔首。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谢楠说。
罗翳凤就哼了一声儿,“也许,他一直都是装的呢?”
谢楠摇了摇头,“也许。但是,我可以肯定,于贵君在宫中从未主动害人,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想独善其身而已。”
“姑母如何肯定这一点?”
谢楠看着罗翳凤,轻声道,“因为我知道,在保护你父君这件事上,我可能做不了太好,所以早与于连清早就联手了。我和她约定,互相制约,互相帮助。”
于连清,正是罗鹄凤的嫡亲姑母,于贵君亲姐姐的名字。她生来体弱,罗翳凤身为皇家公主都极少见到这位现在的于家家主。罗翳凤大概也能明白谢楠所说的“互相制约、互相帮助”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让于贵君与谢淑君之间起龌龊,在宫中可以互相依仗。
“此事,我父君知道吗?”
“你父君自幼被人捧的太高,自以为聪明,并不屑于与人联手。直到,李德君诬陷你父君毒害亲子,以求一女的事,被于贵君从中解局,他才终于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罗翳凤有些惊呆了。她知自己有个早夭的兄长,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我兄长他……”她自幼就羡慕罗凰凤能有诚郡王护着,觉得自家兄长若是活着,必然比诚郡王还要宝贝她。
“不管是吕贤君,还是你父君、兄长,还有于贵君,其实都是李德君,也就是如今的后君出手陷害。”
果然!罗翳凤只觉心间冰凉,银牙都咬出声音来了。
“这些事,姑母觉得,罗鹄凤知道吗?”
“二殿下当然知道。殿下难道忘了,于贵君可是陪在二殿下身边有十年之久。于贵君其人,虽然清冷寡淡,但其实才高八斗,最是智珠在握。宫里的那些事儿,只怕没有瞒得过他的眼睛的。”
罗翳凤不由再次羡慕了。小时候,她虽然每次见到罗鹄凤,都会暗讽他有一个病秧子爹,但心底却是羡慕非常的。毕竟,虽然于贵君身体有恙,毕竟能陪着罗鹄凤长大。而她,什么都没有。
“于贵君将罗鹄凤拘在身边十年,是不想他报仇?”罗翳凤没觉得谢楠会回答她,毕竟,这样的事儿,谢楠再是在宫中安插了人手,恐怕也不能得知。
“不,于贵君是想让二殿下韬光养晦,以图长久。”
罗翳凤微微一愣,许久她才转头看向谢楠,“姑母是如何得知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