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儿凤丹丹惊诧个没完,那边儿谢七爷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长腿一迈走到案边儿,虚空一抓。
一只苹果就已经落在他手里。
可凤丹丹眨眨眼,再眨眨眼,那果盘儿里的苹果,明明白白一个也没少。
“他们只是食气。苹果的气儿被他抓走了,只剩个空壳。
现在要是有人再去吃那个苹果,就会跟嚼泥巴似的不香也不甜了。”
小哥凤净夜再低头,小声地她说。
说归这么说,可凤丹丹看谢七爷咯嚓咯嚓咬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还是不敢相信那只是团空气。
“嗯……轩辕居就是轩辕居,这果品都跟别家不一样。只怕……不是凡间种啊?”
谢七爷眯着眼儿笑。
不知为什么,在凤丹丹看来这笑容别有深意。
买苹果的金满得意地点头:
“那可不?正宗的……”
他还没说出来呢,就被玉堂堵了嘴。
一边儿龙净辰眯眼,冷笑着拖长音调,阴阳怪气地回:
“唷呵,七爷学聪明了啊?想套话呢?”
“岂敢岂敢……”
谢七爷笑得愉快:
“这三界里,谁不知道您这轩辕居宝贝虽多,却是宝多水也深啊……
不留一手,只怕……”
他故意停下来。
“只怕什么?”
龙清辰不知从哪儿摸出支浑身雪白,笔杆长可盈尺,笔顶还镶了颗弹子大小的翡翠玉珠的毛笔转着玩儿。
说也奇怪,这支笔在光线下居然还闪着点点金沙星光。
谢七爷一看这毛笔立刻变了脸。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白得都透出点儿青光了,向着白无常的形象更靠了几分。
只是吓坏了凤丹丹,一个劲儿往含笑如春的凤净夜身后躲。
“呵……呵呵……”
他像一张弓般绷紧身子,脸皮也紧得几乎挤不出笑来:
“那个……哈哈!
怕?怕什么呢?
有您二位在……还有白爷,小七我就是上天下地,也不怕呀?”
得,改口叫小七了。
“咱倒不用您上天下地。”
凤净夜温柔如水地开了口:
“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
原本是不用七爷您忙,只不过现在……”
伸手拍拍不安份地想往前挤下,看清那支毛笔的凤丹丹,凤净夜眯着眼,笑如春水地继续挡在她前面:
“还得照顾着我这小妹子。所以只能请您老人家帮个忙了。”
这话说得谢七爷全身鸡皮疙瘩立时起立致敬,接着,他立刻向凤丹丹看过来。
可惜,她被龙凤二人刻意地挡着,硬是没看见。
再无奈地看看他们兄弟俩,谢七爷苦笑一声:
“若我说不行,只怕阎王爷头一个就不给我好果子吃……
得了,二位想知道点儿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小七自当尽力。”
刚才开始起就一直没再说话的白叔这才开口:
“我们想查几个人。”
“三界生死书?”谢七爷明显地愣了下,犹豫着。
龙清辰倒是宽容:
“这事你未必能做得了主。
没事儿,我们在这儿等。一刻,十五分钟,应该够你来回一次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么霸道的话一出口,凤丹丹立刻提起心来:生怕这位了不得的谢七爷翻脸不认人。
出乎意料地,谢七爷竟然一脸感激地点头,说了声“那就先行一步了龙主”。
然后两手一合一拉,硬生生从身体里拉出一杆长快三米,顶端装着两颗晶莹如玉的人头骨,头骨下面一圈几个银铃,银铃下面,则是流苏般白色丝带的哭丧棒来。
白丝带长可盈丈。随风一飘竟颇有些飘逸如云的味道。
谢七爷向着龙凤二人再行一记躬身礼,又向白叔抱拳谢过香果招待,哭丧棒一划,他周围就好像一张画儿,被人生生地划出一个一人高的黑洞来。
接着哭丧棒一点,轻身一跳,他便跳入了卷着黑气的洞口里消失不见。
看着黑气流转的洞口,凤丹丹觉得好像看了场3D效果一千个赞的魔幻大片般半天回不过来神。
直到凤净夜拉她坐下,跟大家一块儿吃果子时,她才发问:
“那个是什么?”
她指的正是那个黑色洞口。
“地府入口。”
龙清辰就着金满的手吃剥过皮的葡萄,一边儿懒懒地催着打扇子的玉堂快一点儿。
然后,伸手把毛笔掷向一边儿的白叔。
背对他正往切好的西瓜上洒梅子粉,白叔头也不回地伸两指刚好夹住毛笔,然后一愣地看看手上东西,转头来对着龙清辰大皱其眉:
“你怎么老拿这些东西玩!摔坏了怎么好?”
“摔坏了就再做一支。
再说了,我手里出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坏了,那也不配留个全型在世上。”
龙清辰这话说得极奇怪。可却没人觉得异常。
好像这样嚣张跋扈的样子才是他。
只有凤丹丹微感诧异。不过想想,从她第一次见这个大哥开始他便似乎总是这老子天下第一的德性。
只是一直以来她很少见他与外人交谈,故而不知道,原来在她面前还算温柔的大哥,在外人面前的态度如此恶劣。
可是……
“哥,那可是谢七爷啊!你……”
谢过凤净夜递来削好切成块儿的苹果,凤丹丹忍不住忧心忡忡。
“爷?哼!”
龙清辰不屑地鼻孔出气:
“放心,他没这胆子动轩辕居。别说是他,就是他那顶头上司也不敢!”
什么意思?
凤丹丹看看凤净夜,他只笑着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于是,她只能闭上嘴吃苹果——别说,这苹果真心好吃。
“对了小哥,我看刚刚谢七爷一个劲儿地想打听这苹果哪儿来的……”
她问凤净夜话,结果龙清辰接过话去:
“那是他想玩点儿小心思呢!
哼,人小鬼大。可惜却用错了地儿。”
龙清辰点点指头,金满立刻拿了一颗苹果来削皮。
可惜他技术不如凤净夜,削个苹果坑坑洼洼地,看得龙清辰直翻白眼。
“这种苹果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长生果。”
凤净夜优雅地笑着,接过话来。
同时又端一盘刚削成兔子状的苹果给她,气得龙清辰在一边,瞪着眼直敲金满的头。
凤净夜笑笑,继续说:
“这果树长在蓬莱洲人界仙界交界的地方。因为同时得了人间的地灵气和仙界的天灵气,所以百年结果一次,一树仅得九枚果子。据说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于是就有好事人给它取个名字叫长生果。”
凤丹丹挑眉,看了眼满面疑惑的金满,忍住吐槽的念头: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果子就是当初秦始皇急着要的东西吧?”
凤净夜却好像没有看到周围人一脸怪异的样子,继续优雅地削着他的果皮,说着他的典故:“应该说是他急着找的东西之一。
做为祖龙的秦始皇是天庭认为有资格吃这果子的人之一。那徐福也是得了天命才去告诉他这件事。于是秦始皇就急着派徐福去找蓬莱洲取长生果。
但徐福到的时候,那轮的果子还没熟。看果树的人留下一句‘果子再两年就熟’的话给徐福,然后就上天庭去复命了。
这看果人只顾着复命,完全忘了人仙交界之处的时间与人间不同,和仙界也不同。
人间十年,仙界一日,人仙交界之处虽不如仙界,可此地的一日也是人间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结果徐福终于把果子盼熟,摘下回到了中土,却发现人间早已是二十年过去,秦朝早就已经灭亡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吃了这些原本该给秦始皇延寿的果子,然后在蓬莱洲长生果树下等着看果人回来……”
凤丹丹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旁边打着商店条形码的包装袋:
“这苹果是金满今天下午在沃尔玛花了二十七块八买回来的红富士吧小哥?我不是小孩子。”
她努力地,冷静地说着。
凤净夜立刻笑眯眯地点头:
“是呀是呀,今天下午花了二十七块八买了十颗回来。
好贵!
我想清辰是个吃货,就十颗肯定不够他塞牙缝的,所以特别藏起了这四颗给你。好吃不?”
凤丹丹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去瞪着满嘴苹果,完全不理会表弟的龙清辰:
“你跟他合伙骗人?”
白叔慢条斯理地插句话:
“准确点儿说应该是在骗鬼差。”
“他自己想歪与我何干?”
龙清辰依然一副“天下少爷我最有理”的欠揍表情,懒懒打个哈欠说了句:
“真慢,是又死到哪层地狱去了?”然后窝进沙滩椅里,继续指使金满跑腿,给他倒茶去。
凤丹丹刚想说什么,就见地府入口的黑气一阵乱动,
接着谢七爷一手抓着哭丧棒,一手抓着一卷黄绫从里面跳了出来。
“两位久等。
阎王爷说若是两位问,那自该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的。所以特命小的请了这生死书来……”
不知为什么,凤丹丹总觉得谢七爷这次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似乎有点儿狼狈。
然后,她在他走向龙清辰,背对自己的瞬间,终于看到他白色大衣上……一枚超大号的脚印。
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什么?没有?你打量着蒙我玩儿呢是吧?”
突然,龙清辰大叫起来。她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白大衣上被抓走了。
只见龙清辰长手一捞,从表情苦哈哈的谢七爷手里扯走黄绫卷轴,开始用力往外抖开,眼睛直直地盯着黄绫。
说也奇怪,他抽卷轴的速度极快,快到让凤丹丹认定他绝不可能看清上面字迹的地步。
随着他的抽动,黄绫在地上散成一片,越堆越高,越堆越高……很快就埋到身高一九零还强的龙清辰胸口,至于旁边儿站着,没来得及跑掉的金满已被埋到脖子了。
奇怪的是那卷轴还是那个粗细,似乎一点儿没变。
不过对凤丹丹来说,这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所以她也只盯着龙清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猜度着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很快,卷轴就把来不及求救的金满给活埋了,同时也淹到了龙清辰的肩膀处……
他这才停下手,眯着眼看向满头大汗,已被卷轴埋到耳边的谢七爷:
“你确定这东西没错?”
“龙主!您这是开玩笑吧?
这三界生死书可是地府镇宝仅此一本!怎么可能会错?
三界六道内外,但凡属于天地灵气化生之属,甚至那些未能逃脱五行的死物也都在上面记着。
何时生何时死,何时入阴司,何时投胎去……怎么可能出错呢?”
谢七爷被埋在黄绫堆里只能嗡嗡地发声。
凤丹丹只能庆幸他不用呼吸,可是金满……
她刚想叫,就被凤净夜拉下来:
“放心,这生死书埋不死人。”
是吗?
她很怀疑地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他。
一边,白叔无奈地摇头,捋捋山羊胡子上前喊一声:
“清辰,就算这东西埋不死人,可毕竟对人身有害……
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免得呆会儿你还得烦人家七爷下地府去,再把金满的魂魄给拉回来。”
这一喊,就算龙清辰想装听不见都没办法——谁叫轩辕居里,白叔才是真真正正的衣食父母呢?
当然,这个衣食父母指的是在这帮极爱享受的懒人帮里,唯一一个会照顾人的人。
无奈地叹口气,龙清辰一脸遗憾地点点手指。
很快,黄绫以惊人速度浮在空中自己卷动起来。
刚卷到一半,面白唇青直打冷战的金满就露了出来。
随着卷轴的收起,他整个人都歪在地上,在温度足有二十七度的夏夜暖风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玉堂急忙奔上前扶他。
碰到他的同时也打了个冷战:“好冰!”
被凤丹丹推着,叫他快想办法救人的凤净夜,笑眯眯地掏颗绿色药丸上前,就见玉堂果断地把迷迷糊糊,张手准备接药丸的金满拖开。
同时自己伸手接过白叔递来的黄色蜡丸。
一捏碎,一股暖香立刻浮于空气之中,引得谢七爷也跟着直抽鼻子。
拍拍金满的脸,玉堂把药丸扔进他嘴里,看他含化后脸色慢慢红润起来,这才转过头,很冷静地看着凤净夜和他手里的绿色蜡丸说:
“老板,您要是把这还阴丹给金满吃了,他真要跟七爷走了。”
“啊?啊……原来这是还阴丹呀……”
凤净夜在一群人(也包括他兄弟龙清辰)警惕而防备的目光中,恍然大悟似地捏着蜡丸看了又看:
“原来我拿错了。真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啊!”
笑如春风般温暖,却让所有人,其中也包括他的表哥龙清辰,一起冷得抖了三抖:
拿错了?只怕是故意的吧!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包括龙清辰在内齐齐向后退三步。
至于刚捡了条小命回来的金满更是吓得软着身子,在玉堂帮助下,蹭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才停:
珍爱生命,请远离凤净夜啊!
咳了声,白叔拉回话题:
“现在怎么办?
三界生死书上居然找不到这牡丹跟阿土的名号……
也就是生死无名了……”
“怎么可能!”
龙净夜立刻开口:
“三界生死书是被毁过一次。
可自从那次之后,阎王老儿请了地藏王菩萨重制一部。
以地藏谨小慎微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出差?
肯定是他们都没说真名!
得了……我说七爷,你把这书还有你的哭丧棒给我留下,然后就先回去吧!
告诉阎王,就说让他再帮我在下面找找,看看有没有知情的鬼……有了我重赏啊……”
话还没说完,伟岸如神的谢七爷立刻露出一张哭丧脸,抱着他大腿哀求起来:
“我的龙主子哟……
您老可不能这样啊……
哭丧棒是咱个人私藏您留下倒也算了……
这三界生死书可是地府镇宝,那是万万留不得呀……”
“当真留不得?”
龙清辰眯眼看他。
谢七爷也只敢点头,泪流满面——开玩笑,要是让阎王爷知道了,他只怕得下剥皮地狱去度个悠长假期了!
“算了,生死书还你!”
龙清辰随手将生死书扔向半空,然后趁他刚跳起接住生死书,还没落地,先伸手抢了他一直握着的哭丧棒。
接着大脚一踹,正好踢在他背后那个大脚印上,生生地把抱着生死书的谢七爷踹进地府入口去。
然后,就见凤净夜在一边儿笑眯眯地,挽花儿似地一翻手腕,地府入口和谢七爷的惊呼就一起消失无影了。
周围又恢复了正常。
白叔看得直摇头:
“这哭丧棒又不是什么宝贝东西,又容易引阴灵,你们抢它来做什么?”
“没办法呀!”
凤净夜笑得温柔如水,声音也温柔如水:
“那个小女鬼和那个阿土生死书上无名,就连他们说的月如,甚至是那个有名有姓,叫周德怀的也不在生死书上。
原本想着让金满来个地府七日游,当个卧底魂魄查查线索。
可你跟丹丹都不舍得。
所以我们只好借这能招众灵的哭丧棒用用,看能不能把人招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你直接借就是,何必整他?再说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何必让清辰出手?”
“直接借?
白叔,那个七爷是个惟阎王命是从的榆木疙瘩!
只要阎王说句话,他肯定就又要开出什么条件。而且肯定也有时限。麻烦。
倒不如让清辰就这么拿过来。
你看,毕竟三界生死书出错可是冥府头等大事儿。
一知道出这么大的事,三界生死书又归阎王和这谢七爷范八爷管,他们哪还有空找我们要这哭丧棒?
自然是我们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一来省得被阎王大敲一笔,二来也省麻烦——至于为什么是清辰嘛……
白叔你也知道的吧?
阎王老儿自己都说过,三界六道众大咖里,他冥府中人最头疼也最没办法的就是清辰。
所以只要是清辰拿了这东西,就是谢七爷想去搬阎王,也得看他这位好上司肯不肯管这闲事。”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温柔如水,清泠如琴。
可是……
凤丹丹瞪着他,白叔瞪着他,玉堂瞪着他,金满更是瞪着他。
最让人吃惊的是,连龙清辰居然也瞪着他。
好半天,凤丹丹、白叔、玉堂才不约而同地指着他大叫:
“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在打人家东西的主意!什么三界生死书……全是骗人的!”
而金满则跟龙清辰一起怒吼:
“你居然利用我!净夜(老板)!”
“利用?”
凤净夜突然收起温柔的笑容,换了一脸让人如坠冰窖的冷笑,刹那间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发冷。
刚受寒的金满甚至抱住瞪着凤净夜,脸色发青的玉堂,兄弟两个一起瘫到地上抖筛子去。
哼了声,凤净夜居高临下地扫金满一眼,又瞧瞧喷火龙似的大哥:
“自己缺心眼,就别怪别人聪明!
这叫爱的痛苦教育!
懂吗?
不懂?
那就去猪脑子多吃几个,补补脑再来说话!”
说完,他拉着僵如木头的凤丹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只留下四个石化的男人,对着月亮无声悲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