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婷将周围人敬畏的目光收入眼中，便越发痴痴的盯着最前面那辆马车看。

　　就连柳慧如也是一脸艳羡，只不过一瞬就收回了视线，她相信谢安也会有这一日。

　　薛成快步走了过来，一面又使眼色让城门口的手下赶紧散开。

　　“不知是卫大人，实在是下官失职。”

　　祝大人一听薛成这话，气的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谁知马车停也没停，只见车夫一扬鞭，马车继续向前，站在侧前面的薛成慌忙向路边躲，却一崴脚摔坐在地上，也幸亏躲得快，差一点儿就被踩在马蹄子下面，他浑身沾满了灰土，狼狈不已。

　　周围的人见了，各个低笑出声，臊的薛成一张脸红成了猪肝。

　　手下在旁边劝着他：“大人，那人您也知道，那可是皇子的面都不卖的主儿。您何必跟这种人生气。”

　　薛成盯着马车后面咬牙切齿：“走着瞧！”

　　“大人。”手下向周围望了望，然后低声道：“您忘了，殿下前个时间也不知怎的在圣上跟前漏了马脚，眼下正焦头烂额呢，您这事要是送到殿下跟前也落不了好，谁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的官司，您到时反会得一顿申饬，何苦呢。”

　　薛成也是被气冲昏了头了，忘了前几天的事了。如今朝中二殿下倒下去，三殿下势头正猛，本就子嗣不丰的皇上跟前就剩两个儿子，兴许是人老了，就越发希望晚年子孙绕膝热热闹闹的。便将被冷落许久的六皇子李烨传唤到跟前，从那次之后，这李烨经常出现在皇帝跟前，比三皇子李昱还得皇帝喜欢。

　　也因此，他这个跟李烨母族八竿子都难打着的旁支，也混了个城门吏当当。

　　可这好日子没享受几天，就传出李烨收了大臣的孝敬银子，就为在皇帝跟前夸奖这位大臣几句。

　　眼下皇帝让李烨静思己过，一连两天他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若此时，他再去李烨跟前晃悠，说起卫焘，那他这好日子可就到头了。想明白其中利害，薛成气没了大半。看着城外刚才还摩肩擦踵的人，现在就剩稀稀拉拉的几个百姓，眼看着最后面的几个百姓也进城去了，他顿时有些肉痛。如果没有卫焘坏了他的好事儿，他这银子恐怕会收的手软，哪像现在。

　　…

　　马车直接去往卫家老宅，周岚接了府中中馈又一连数天不见人影，回去免不得要费些口舌。

　　还没到门口，周岚就听见有人叫她，她忙推开车门，看到门口的身影，笑意溢满眼底。

　　“阿姐！”周珥扬声唤道，不等马车停下就小跑着迎了过来，一张圆圆的小脸红彤彤的。他伸手握住周岚的手，“阿姐，你怎么才回来？”

　　周珥扶着周岚下了马车，随即周珥拦腰抱住她。听着周珥带着鼻音的声音，她鼻子也有些发酸。爹娘不在身边，只剩下她们姐弟相依为命，曾经那个天真爽朗没有烦恼的弟弟，何曾有过脆弱的时候。

　　周岚摸摸周珥的头顶：“怎么才几天不见，阿姐觉得你都长高了。”

　　周珥一听，肚子里那些思念姐姐的难受顿时烟消云散，他一脸雀跃：“真的？阿姐没骗我？”

　　“没骗你，是真的长高了一些。”手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下。

　　卫焘在后面下了马车，视线从周岚脸上一扫而过，落在周珥红彤彤跟兔子一样的眼睛上：“你都多大了，还哭哭啼啼的。”

　　周珥顿时像踩了尾巴的猫：“谁哭了！”

　　“大小姐。”

　　周岚循声看去，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夺眶而出。

　　春兰伤好之后，整个人形销骨立瘦的脱了像，脸色也有些蜡黄。当时是大夫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险些就活不成了。

　　春兰三步并两步上前跪在地上，给周岚磕了一个头。

　　周岚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握着春兰的手，让她的心跟着颤了颤。天气已经回暖，可春兰的手就像是两块寒冰，她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双手紧紧地包裹住春兰的手，想要给她暖手，可拢在手心里，两手不过一团，那根根骨节都在剜她的心。

　　周岚不敢想，如果当时晚了一会儿，是不是这一世就会失去春兰了。

　　柔软的帕子将她脸上滚烫的泪拭去，周岚透过朦胧的泪水看清给她擦泪的人。是卫焘当时来的及时，要不然……

　　“好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卫焘低声说道。

　　春兰擦干了泪，扶着周岚一边手臂向府里走去，周珥安静的守在另一边。

　　往回赶的第一天，卫焘就派人快马加鞭的回来报信，等人回来了，府里吃食、沐浴用的热水都一一备好，丝毫不显慌乱。

　　卫秉涧、卫仲书与李氏还有郑氏一同等在堂屋里。他们是长辈，哪有去迎小辈得道理。

　　李氏眼睛转了两圈，开口道：“四弟妹，怎么不见四弟？”

　　郑氏自从被卫谦白当众扇了一巴掌，两夫妻就貌合神离，郑氏脾气改了不少，但骨头还是那么硬，从没向卫谦白服过软。当下被李氏一问，心气就有些不顺：“三嫂要是好奇，怎么不差人去看看。”

　　李氏闻言也不生气，仍是笑意盈盈的，卫仲书频频给她使眼色，她也当做瞧不见，告罪道：“都怪我，又说错话了。四弟妹千万别生我的气，我这人你也知道，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心眼子都不会拐弯的。我这也是一听砚深跟岚儿回来，心里头高兴，就忘乎所以了。”

　　这话说给鬼，鬼都不信。李氏要真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怎么能走经商这条路。

　　李氏话一落，卫秉涧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卫仲书恨不得捂住李氏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嫡子断了手臂，女儿又毁了容，孙氏只要睁开眼睛，就哭嚎怒骂不止，先头李氏跟郑氏还能去看望她，可渐渐的，孙氏竟是不辩人了，看见谁就骂谁，她们也不能跟个疯子计较，后来也就不再去找不痛快了。只不过……卫申那孩子，李氏见了，总觉得瘆得慌。

　　而卫秉涧如愿以偿留了京，虽然只领了个户部右侍郎，可好歹也不用出京赴任了。

　　说着话，下人就说人到了，李氏第一个站起来，笑着道：“快叫过来。”

　　都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所以也算是相见甚欢。

　　寒暄过后，李氏说道：“你们两个先去见见你们祖父祖母吧。”

　　卫仲书也说：“是该如此。”

　　周岚点了下头，卫焘不置可否。卫秉涧说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借故离开了。

　　卫仲书笑着打圆场：“你二叔如今在户部领了官没多久，所以很是上心。你们两夫妻也回来了，以后有的是见得着的日子。”

　　一行人来了正院，就有下人迎了过来：“老太爷在听竹居歇下了，几位主子就不必过去了。”

　　老太爷自打退下来，就什么事都不管，平日里更是懒怠看他们几个，逢年过节也不过是露个面，有时候连一句话都不会与他们说，年纪越大，越独性孤僻。因此对下人的话，谁都没有意外，径直向老夫人院子走去。

　　虽然天气渐暖，可老夫人年纪大了畏寒，门窗皆禁闭着，只门口站着两个婢女。

　　婢女推开门打了帘子，迎众人进去。

　　一进去，屋里沉闷带着暮气的气味使周岚屏息一瞬。

　　老夫人穿着一件鸦色满地锦的衣裳，膝上搭着一条绣百子千孙图的毯子。众人进来，她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卫焘的身上，她张张口，呼哧了两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心情复杂难言。

　　卫仲书李氏还有郑氏走到一边，留卫焘周岚站在正中。

　　二人跪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脸颊的肉挂不住，松松垮垮的垂在两颊，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周岚第一次见她时，神情大不相同。

　　印象里老夫人是一脸慈爱的人，见了卫焘，也是一口一个“孙儿”，眼下却只有生疏和冷漠。

　　而老夫人此时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她看着卫焘冷着一张脸跪在下面，就是叫她“祖母”的时候，语气也是万分冷淡。

　　其实是老夫人有意忘了，卫焘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不然也不会都说他目中无人，冷心冷肺。她是因为卫申那件事，心里对卫焘存了怨，所以才看不顺眼卫焘的一举一动。哪怕就算是卫焘一脸亲切的喊她“祖母”，恐怕她也要好好寻思寻思，以为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老夫人让两人起来，众人随即落座。她看向周岚：“既然已经定了你掌中馈，怎不声不响的走了这么多天？将府里的一大摊子事扔下，使你三婶四婶慌手慌脚，忙里忙外。你是小辈，就要有小辈的样子，既担了事儿，就不能有不管不顾、撒手不管的道理，这像什么样子。”

　　李氏眼观鼻鼻观心，郑氏则对着周岚微微勾起了嘴角。

　　周岚也觉得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对，因此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有一副虚心受教的神色：“祖母说的是，孙媳妇记下了。”

　　“出府是我临时决定的，她事先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