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吃食被抢光,人就散了,也就没有了什么乱。
城门口,坐着一排小小孩子,头发里插着根草。流民在那里卖儿卖女,也有干脆卖自己的。不过是为了顿饱饭,为了保住性命。
酒儿好奇地踮起脚张望。“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小福捆绑着绳子,固定着有些摇晃的粥棚。“你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被买进王府的?”
“买什么买?我进王府可是带银子来的……”
“稀罕了?你带了多少银子啊?”
“也不算是银子,就是好多好多的好东西……”酒儿甩着被烫到的手。“整整齐齐一条街……”
十里红妆何止一条街。
女孩素来是信口开河,小福没把她的话当真,但他知道这样的话不好说出来的,容易让人联想到其它。费尽心思进王府,多半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奔着王爷,也是细作。“您这样的话可不要当着王爷的……”
“什么话不能当着本王的面讲?”正说的人就来了。慕容策从皇陵巡视回来,骑着大马在施粥棚前路过。“这里是怎么了?”
小福略过第一个问题,简单几句回答了后边的那个。
收拾乱摊子,一时半会儿,也施不了粥。酒儿便离开了,跟在马队后头去了。她见到慕容策扭成疙瘩的眉头,一身兴师问罪的劲头,觉得会有什么好戏看,颠颠地跟过去。
果然,去了渭西府衙。她一直想要看一看的地方。
大堂里坐着不少人。
宗凡和严继在,方卓和陈胡也在,还有施宏和曾护都在。他们各自落座,下边跪着人,似乎在审皇陵被盗的案子。见到熟悉的人,酒儿挨个朝着每个人都挥了挥手。一群人里也就严继同样挥手回应着她。她原是进不来,因紧紧跟着慕容策,又有几分小公公的形态,也就没人拦她了。
这会儿,慕容策拿着眼瞪了瞪她,她收起挥动的手。被这么一瞪,她换了地方,站到方卓的身后。位置一换,便看清楚,跪在下边的人里有异域的少年。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笑着冲到了他的身边,跟着跪到一起。“咦?小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少年跪在最后面,垂着个头,不理她。
“昨天跑得着急,最后小哥哥和我说的话,都没有听清楚,可不可以再和我说一遍?”
“谁人扰乱公堂?”施宏在说:“还不推下去?”
“小哥哥送给我东西,我很喜欢……”酒儿还想说点什么,也是来了驱赶她的人,一溜身,随意找了个地方站,朝着少年比比划划,扮鬼脸。
两边站立许久的衙役忍不住都笑起来。
施宏扭身望了望身后的人。酒儿立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
一声惊堂木,眼看要有发作来。
严继笑眯眯地招手。“小酒酒,还是站到本公子的身边来吧?”
酒儿想着躲开,挪了挪。
“自己应该站在哪里,做什么事情,难道不知道吗?还需要本王告诉你吗?”慕容策忽然发声,怒意冲天。
皇陵被盗,独独父皇的墓穴破损最甚。怒意似乎是冲着酒儿,可,明眼的都能看出来是冲着施宏去的。皇陵遭损,赈灾不利,陵村血案,任何一桩都有发生在渭西地界,任何一桩都有施宏的责任在,任何一桩都足以问罪问斩了。
即使这样,宗凡也是不爽了。“这边来。”
酒儿已是挪到了兄长身边,一脸的不高兴,站也站不直。
宗凡看出她是累了,朝着方卓一旁空出来的位置望了望。她立刻会意,跑过去,坐上去。两条腿游荡着。
不大一会儿,施达指挥着人,抬来好几个大箱子。大箱子都是那些异域商人的,逐个被打开,里边的物件摆了满地。其中有几件东西明显是墓穴的陪葬品。
“这就算是人赃俱获了,王爷可以回京城交差了?”
人赃俱获,这词,酒儿是明白意思的,有点担心地盯着少年望。几代帝王何止就这么几件陪葬品。慕容策冷冷一笑。“宗大人是这么认为的?”
“不但,王爷可以交差了……”宗凡抓起几个折子扔向慕容策。
没等到达,尽数摔到地上。场面复杂,还有些难看。散乱的折子好久都没人敢去拾。酒儿蹲过去,翻看着,因为识的字不多,压根没看明白。就手,拾起来,抱在怀里,奔着门边的贺澜茂去了。“师傅,这些字怎么念?”
贺澜茂朝她摇摇头,直直望着屋里望。酒儿只好又走回去。
慕容策还在震惊中,缓缓接过酒儿拿过来的折子,匆匆几眼,便大致知晓内容。施宏竟将所有的重罪都算在异域商队的头上,盗窃皇陵时,被村民发现,血洗陵村,甚至于抢劫赈灾粮食……远的,近的,所有的不明不白都有了“解释”,哪里有做了恶的,不跑的,等了数月,等着被捉的?就这一条,就是太过牵强。更奇怪的是那些异域人过于安静,没有喊冤,也没有辩解。
“王爷,诸位大人,下官已将这些折子,派人送到京城,呈给宗太后阅示。”施宏收齐按过手印的供状,说:“将人犯押下去。”
下边,酒儿又绕到少年身边,在说话:“你真的偷东西了?”
少年侧面,竖起眼睛。
“有还是,没有啊?小哥哥不说话,酒儿怎么帮?要是帮到,小哥哥,可不可以让酒儿摸摸你的……”不容她再多说,跪着的人已经拉走了。酒儿急了,直接走到施宏面前,上半身伏在桌案上。“不就是这些东西吗?我赔给你银子,你把那个卷卷头的小哥哥放了,好不好?”
施宏很是好奇她的身份:“你是哪一位?”
“你不用问我是谁,只说需要多少银子就好了。”
“他可是死罪,你有多少银子?”
酒儿走到宗凡跟前,摊出一只手,也不说话。
宗凡没心思,听见施宏提到宗太后,正在心烦。难不成,施宏的靠山是姑母。一切都是姑母的授意。不可能,绝不可能,姑母怎么可能授意盗窃皇陵?
酒儿又去找慕容策,伸出两只手。“王爷,借给我些银子,金子也行,统统借给我,回京城就还给王爷。借一个还两个。”
“还不如去施粥。”慕容策很凶地再次瞪她一眼。
严继唤她。“小酒酒,你找错人了,本公子可是有大把银子的……”
慕容策的眼神更凶了。酒儿没敢走过去,回到施宏面前,从怀里掏出布偶。“这个是我最要紧的东西,值好多银子的,先放在你那里,等我弄到银子了,再拿回来……你先把那个小哥哥放了,求求你了?”
“这个怕是……”施宏很是嫌弃地拎起两个布玩偶。“能值几株钱?”
“这个可是我的宝贝,多少金子也不换。”酒儿心疼地抖了抖布玩偶,揣回到怀里。转念,在袖笼里掏了半天,从胳膊上撸下来缠臂金,“啪嗒”一声丢到桌案上。“这个呢?”
“这个不行,快收好了,快点……”严继吱吱的,将缠臂金塞回给酒儿。
“怎么就是死罪了?”酒儿追了几步上去,连连跺着脚。少年一个转身,便望见眼含泪花的她,又喊出那天一样的话。她还是听不懂,掏出他那天给的东西摇了摇。少年看见了,用力点头。
慕容策望着她掏出一件件旁的男人的赠物,冒出一股股邪火,早已忍不下去了,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