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尽头,显出一处庄园,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获罪,抄家,没落了,还有这样的光景。想来,除去常华苦心经营,大致还有襄助。当年的施妃,慕容需的亲生母亲,在世的时候,和常妃交好。
渭西太守,施宏不会为难常华。流放,混成了自由身。不过,襄助是不大可能。
早年,常家和许家走得也比较近,有些交情。许阔一定会襄助常华。
但,黄金百两,可不是平常人能出手的。
客栈出现过郜家的商号。这些年,常华和郜连煦应该有生意来往。几年后,得知元秾在宗府。慕容策才推测,刺杀宗凡的幕后人是郜连煦。郜连煦,有财力,有江湖地位,有动机。只是,动机没有常华那么明显而已。
郜连煦同宗家是死结,常华和宗凡应该还有回旋余地,是活结。
慕容策望向旁侧。宗家同样欠着贺家的血债。贺澜茂心里的仇恨不比常华少,不可能充当说客。
走一路,贺澜茂一直同常华低语。大致说了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末了还提到了酒儿。
常华已是感觉到,抓来的是端王在意的人。刚一入席,就命人去带酒儿过来。话直接说在明处。“人没有问题,东西也没有问题。人呢,王爷可以马上领走,但是,东西……还请王爷明天让需要得人自己来取。”
慕容策说:“常公子的意思说,现在手头没有解药?如果没有解药,可有解药的方子?”
“解药有,方子也有。”常华就是想要宗凡死。
“宗凡让本王带来一句话,说回京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重审常家的案子!”
常华显出明显的犹豫。报仇雪耻和洗刷冤情同样重要。一定要两者选一,洗刷冤情更重要点。
宗凡根本没有让谁带话。将子虚乌有说得郑重其事,好像千真万确一般。贺澜茂着实佩服。拿到解药后,便可以说服宗凡重审常家冤案。放眼天下,只有宗凡才能还给常家清白。宗凡绝对不能死。
常华不得不怀疑。“宗家干出来的好事,宗家的人能查得清楚吗?”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经过认真的斟酌。慕容策说:“不一定就是宗家栽的赃,即便是,也还有大义灭亲,本王相信。”
常华抿了一口酒,发出一声响。
“冤有头,债有主,宗凡没有对不起常家,好像,也没做过什么泯灭良知的事情。”
常华发出一声冷笑,表示着不满。
“本王留着宗凡,不仅仅为了眼前。”不为眼前,那就是为了将来。天朝不能没有宗凡。至少,慕容策还没有发现一个可以替代他的人。不可替代便是独一无二。
贺澜茂斟酒时,一个劲地递眼色,想着气氛缓和下来。气氛一直僵着。常华不吐口。
解药还没拿到手,人也不见了。去带人的来禀报。一直陪着酒儿的常老夫人被捆绑起来,嘴巴还被堵上布团。
宴席中断了,庄里庄外,山上山下,到处找酒儿。最后找到庖厨才见到了人。
酒儿正在胡闹,脏了脸,湿了衣襟,在水缸里下了毒。一眼见到常华来,顺手抓起东西就扔过去。不管是刀子,还是碗碟,萝卜鸡腿一样样飞起来。
“小孩子不懂事,让表兄见笑了。”
常华拔下插在门框上的剔骨刀。“这可不是不懂事。”
一听这话,酒儿赶忙去扯慕容策的衣袖,小着声说:“他们是一伙的?我们快点逃,快点!”衣袖扯不动,又去扯玉带。
慕容策不喜常华的态度,奈何有求而来。怒火还是隐忍下来。表面淡定,心头却忍得辛苦。“还疼不疼?”他特意问了问酒儿的伤势。
“王爷,表兄只是……想见王爷一面,才出此下策。”
“常某在这里给王爷赔罪!”
“本王,乏了。你们表兄弟难得一见,不妨碍你们叙旧,别辜负了宴席上的那些美酒。”慕容策拍了拍贺澜茂。正是他受伤的肩膀。
贺澜茂扶住伤口,疼出一身冷汗。
常华发现表弟受了伤,立即紧张起来。
出了房门,他们行走在起伏的连廊中间。整个庄子都不见白日里的那拨死士。酒儿跟在后面磨磨蹭蹭。脚步踯躅,目光游移。
“还不跟上来?”慕容策唤她。
“才不要跟着,就是信错了,大骗子。”
“如今,谁还能骗到你。”
“没骗我,就把这里的人都杀掉!给我大哥报仇!”
慕容策陡然转过身来,望向女孩。
赶尽杀绝,这般的心思哪里像十几岁?不禁叫人胆颤心寒。
引路的家奴跟着停住,将灯笼朝前送一送,将两人的脸照得明亮。对视间,酒儿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愧疚,更没有一丝犹豫。
山峰叠嶂,风似虎啸。山庄依险而锯,或深藏洞府,或伫立悬崖,盘蛇环山。
“有什么话,回到屋子里再说。”
一进到屋子,酒儿说出的话更是狠心。“王爷要是不帮着报仇,我就再也不回王府了,王爷别想再看见酒儿。”
“你大哥还没有死……”
酒儿愿意相信,又不大相信,愣愣地站着。慕容策连续朝着她点头。她才高兴得跳起来。“那太好了,我们下山去,现在,去见大哥……”
“不着急,天晚了,等天亮。”慕容策轻轻拉着她的双手,很轻,很怕扯痛她的伤口。“你大哥受了些伤,有点重。听说,这里有药……常公子……”
“就是他们害的大哥,他们才不会拿出来解药的。没有关系,我这去偷!”
“偷不到呢?”
“那就去抢!”
“能抢,知道去哪里抢,也轮不到酒儿,你去抢了……酒儿最听谁的话?”
当然是最听娘亲的话。酒儿一下子想出来了主意。“我去求常老夫人,拿解药……”
“是去赔罪!一定要让常老夫人消气,高兴,不好一上来就说解药,不好明着说……”
“那怎么说?”
慕容策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垂下头去,说:“天一亮,我们就下山。别去太久了。”
唰地,眼泪流下来了。酒儿突然明白,大哥伤得很重,天亮还拿不到药,就会死。
“上年纪的人可不喜欢看见掉眼泪的孩子。”慕容策抬手擦了擦她的脸颊。“想好了怎么说,再去。”
酒儿点头。
等了许久,人也没回来。带着旧伤的胳膊不受力,只用好的那一侧卧着,压得久了便麻了。
宴席一直没散,贺澜茂没有送来什么好消息。庄子里的仆役来回话,酒儿在老夫人房里睡下了。
解药还没有着落,慕容策睁着眼睛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