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慕容策去了书坊。那里是元家小姐,贺澜茂未婚妻,最喜去的一个地方。正值春节,书坊根本没有开门。他又向前,奔到南城门,总算将人追到,拦下来。
贺澜茂坐在马车里没露脸。不算坐人的马车,还有三驾,装满箱子。这是要出远门,一去不复返的模样。
慕容策拍了拍彼方的马头。“你这个师傅怎么当的?没教会小丫头,小丫头却教坏了你?招呼不打,说走就走。”
贺澜茂百思不解。妹妹是有些任性,爱吃醋,耍点小脾气,但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贺家为了端王,倾其所有,义无反顾,却换来一纸休书?“王爷,何以如此对待家妹?”
休书只是危急时候,为了应变最坏情况。退路意味着消极,安排后事未免丧气。事情已经过去。慕容策不想再提。“又没有人给你写休书?你跑什么?这次渭西之行,本王还需要你。”
与其说是挽留,还不如说是命令。可叹,多年的情谊只剩下需要。如果不需要,那么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贺澜茂掀起了布帘。“贺某不才,不敢耽搁王爷的大事,在此别过了。”
慕容策抽出剑,挥臂,一下子斩断套马的杆子。马和车分开,没法子再行走。“是谁和本王说的,贺家就算剩下一女,一奴也绝不放弃?”
掀开来的披风里是单薄的衣裳,明显是刚刚从被子里钻出来。
贺澜茂犹豫片刻,但,终究牵过一匹马过来,骑上去,跟在后头。
一路无语,两马交替领先,暗中较着劲。
很快,二人回到王府。
小福等候在大门旁,抢先一步禀告。“王爷,五夫人在伏轩院。”
那份休书原本应该烧毁,却又出现在众人面前。贺澜姿无辜被推到风口浪尖,找人去理论。慕容策跳下马,甩开缰绳。
田岱挤开小福,也来禀告。“王爷,宗大人来访,已经在正厅等了一阵子。”
慕容策临时改变脚步方向,不高兴地吩咐着贺澜茂。“你去伏轩院把五夫人请回览梳坊。”
昨晚“九夫人”受了惩罚,兄长一大早就来讨公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庆幸来的人不是宗韵。
理亏,心就有些虚。慕容策生硬地打着招呼。意外的是宗凡并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磋议渭西出行。
虽然北戎大获全胜,但是天朝兵马伤亡,后期的增援都用来布防边境。班师回朝的兵马不适宜再次远征。即使适宜,时间也不可能。简单来说,宗凡去渭西平乱,依旧没有兵马。渭西路途险恶,赈灾物资太过瞩目。负责押送的严继又是一草包,指望不上。
宗凡无意襄助草包,但又不得不忧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赈灾不利,平乱无望,皇陵难安。三件差事,虽分三人负责,但相互间联系,相互间影响,其实是一件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一个人完成。
朝廷可用的兵马有限,而且当着宗太后的面已是夸下海口。北戎大捷,宗凡更加迫切地想表现自己,建立功勋。
贺府的护卫,郜家的镖队,都是训练有素,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们和端王府交往密切,不可能听从宗家人的调遣。
宗凡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仿佛难以开口。慕容策耐心等待,甚至转移话题闲聊。明摆着,来人想借兵。不该拒绝,但又不能同意。
宗凡说:“不知王爷准备哪天动身?”
慕容策说:“公子哪天出发,本王就哪天出发?”
一起出发是折中的办法,皆大欢喜。
意图被看破,话也被挑明。宗凡恢复高傲。“王爷还是和严公子一起吧。”
这时,慕容策才发现小福一直没有离开。“本王也喜欢独来独往。”
同天出发不代表同行。彼此间,心照不宣,达成默契。小福搓着手,无数次望向交谈的双方。宗凡也是注意到,索性起身告辞,不再叨扰。
客人还没有走远,小福就着急跑来催促。“王爷,您还是回伏轩院看看吧?”
看来,伏轩院除了五夫人,还有其它的乱子,贺澜茂也摆弄不了的乱子。小福在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张望,似乎在避讳宗凡的存在。慕容策已然猜出几分。“酒儿怎么了?”
“王爷,您还是先去看看。”小福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看来,还有更加糟糕的情况。步幅加大,速度在加快。慕容策只想立刻见到人。
伏轩院没有着火,花瓶也没碎。到底是闯出什么祸?目光瞟到房梁,依旧没有发现。“人呢?”
小福指了指衣柜。衣柜缝隙里露出半截子的戏服。
整宿,酒儿都躲在衣柜里,悄悄地在哭。满脸是模糊的油彩,十根手指磨出血。
衣柜门被强行打开。一眼望见男人的脸,便是抑制不住的尖叫。酒儿撞开人,爬着钻进床底,迅如脱兔。衣柜的内壁留下无数道指甲的抓痕。抓痕有长有短,都带着血渍。几乎可以想象女孩整夜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谁招惹她了?”
“王爷看我做什么?”贺澜姿不满。相比之下,贺澜茂的表情平和许多。显然,兄妹间一定是交流过。休书的结已然打开。
慕容策又望向田公公求证。
田公公清楚地表示。“王爷不在,没有人进过屋。”
倏忽,酒儿蜷缩成一团,紧紧贴着角落的墙壁,像小兽一样在不停地喊叫。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着新婚夜的尸体,眼前总有一把利刃在不断摇摆,放射刺目的光芒。
“酒儿!快出来!”慕容策企图安抚。
安抚完全不奏效,甚至起到反作用。酒儿被声响刺激到,一个劲地用头撞着墙。反而是没有响动的时候,人安静许多。
曾经怕黑的人突然变得怕光。慕容策有些发懵。
“王爷,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慕容策说:“先把人弄出来,她不能着凉。”
“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小福不自觉地埋下头,完全是束手无策。
办法行不通,就换人。慕容策命人找来姩儿和佩可。姩儿喊不出人。几乎同时,佩可赶到,直接钻进床底,和酒儿抱在一起。
可好,一个没拽出来,又搭进去一个。女孩怪异的行为似乎是旧病复发?如果许太妃知道女孩有暗疾,迎娶将受阻,还可能成为泡影。心头的焦虑无形中增添一分。慕容策下意识地攥拳,紧绷身体。“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得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