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拿来棋盘和书。
贺澜茂摆好棋盘,坐到桌旁等候着。
“我娘亲下棋才厉害呢,大哥都赢不了她!”
贺澜茂问:“你还有大哥?”
“我还有八个姐姐,只是都没见过她们。大哥对我可好了!”酒儿舀了一瓢水来,旁若无人地用舌头舔着喝。
噪声已是瞩目,姿势更是令人咋舌。只有慕容策望见的是酒儿鼻尖沁出的汗珠。“丛公子有没有兴趣与本王来一盘?”
“不会。”
酒儿抬起头,擦了擦嘴。“哥哥会。”
慕容策指了指棋盘。
丛绍迟疑,还是坐了下来。
半夜,贺澜茂轻手轻脚起身,刚摸到剑。身后传来一声。“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固执地拿起剑。
“省省力气!”这一次慕容策的告诫更像是命令。
贺澜茂终于反应过来。“难道,王爷和他交过手?”
不想回答问题,其实也不需要回答。“他是酒儿的哥哥。”
床板震颤。人躺回来。“王爷,明日我们回京城吧?”
“就一早。”
即使得到满意的回答,还是无法入睡。
门边闪出一道黑影。酒儿垫着脚尖绕过打盹的小福,翻过外边的人,钻进里边的被窝。
慕容策岿然不动,任由怀里的她拱来拱去。酒儿发现枕在受伤的胳膊上,又来一个大翻身,睡到床榻的中间。
床边,贺澜茂侧脸望。
酒儿望到黑暗中的眼睛,不忘挥手和他打招呼。
贺澜茂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朝着外侧挪了挪。刚让出点空间,睡在中间的酒儿又挤过来。最后,“咕咚”一声,人坠下床。
小福一下子惊醒,冲过来,压住地上的人。
酒儿蹬开被子,抖着腿笑成团。
慕容策明摆着清醒,却放纵胡闹。
旭日东升,已是离开京城八天。
小福亲手熬了药汤,端到屋里,送到主子手中。慕容策刚放到唇边要喝,被酒儿拿了过去。“我帮沐哥哥尝一尝?”
坐在桌子旁的丛绍一下子站了起来,制止住酒儿。“药怎么能乱尝?你又没有生病!”
“没关系的,之前都是我帮着沐哥哥尝的!”酒儿坚持着。
丛绍陡然松开手。整碗的药汤几乎全部泼洒出来。即使没有洒出来,也是不可能再喝。
药汤明显是做过手脚。小福吓得脸色苍白。药汤可是他亲手烧煮,并没有假手他人。
丛绍至始至终都坐在屋中,没有离开半步。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下的手?此等心智真是非比寻常。
酒儿的手被烫到。丛绍扯着她去涂药。
贺澜茂低语。“王爷,可以动手了吧?”
眯缝的眼睛遽然睁大。“不可以。”慕容策拄着拐杖。
拐杖是酒儿重新给他做的,依旧缠绕了绸缎。
他来到外间屋,围绕着灶台。
如果不是亲自动手,无非借旁人,借外力,借近物。排除掉两个可能,只剩下近物一个可能。时间必然是提前,方式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灶台的四周空荡荡,但锅的正上方的横梁挂着箩筐。箩筐里有毒药。药汤蒸煮,锅里冒出的热气,融化掉箩筐里的毒药。毒药一滴滴慢慢地掉下来。掀开锅的一瞬间,毒药便到汤药里。此时的箩筐大概找不到毒药,但应该还有痕迹。
果然,锅盖上面留有几处水滴印记。
丛绍正好从侧屋走出来。心底有意外,还有折服。
“酒儿的手还好吧?”慕容策问。
跟在后边的酒儿蹦跳着出现,挥动着涂完药的手。
“沐哥哥是不是该换药了?”
“哥哥,沐哥哥该换药了。”
“可是,没有药草了,哥哥?”
一连喊了好几声,丛绍才冒出一句。“自己去。”
“哥哥陪我去。”
躲到院子里,还是躲不过去。
“酒儿是一定要帮他?”
“是。”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将来,不会怨哥哥?”
“我怨哥哥什么?”
“酒儿,只要告诉哥哥,会不会后悔?”
“绝对不会后悔。”
语气和缓许多。“站在这里,不喊,别进去。”丛绍从靴子里拔出匕首,走回到屋里。
小福挡在床前,贺澜茂拔剑冲到门口。
“你们都闪开。让他过来。”
匕首经过酒的冲洗,挑破裤腿,将伤口上的腐肉一点点剥离,又将边缘的皮肉刮出轮廓。直到,鲜血泊泊外溢,才停手。
酒儿探了几次头。“可以吃早饭了吗?沐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过来。”
“他是王爷,有的是人侍候,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丛绍收起匕首,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酒儿,我可告诉你,你的沐哥哥和端王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酒儿听到“端王”两个字,情绪立刻低落,抽筋剥骨般瘫在一处就不动地方。端王回京城了,迟早有一天,她要去面对梦里的恶魔。她再小,也是明白,可以躲在山里几天,却躲不过一辈子。
早饭过后,便是告别的时刻。
“酒儿,本王要回京城,要不要一起……”
丛绍粗暴地打断。“不劳王爷。”
待在角落里的酒儿惊醒般,说着唇语:等我,一起回去。慕容策动了动睫毛做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