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说:“母妃,这是要带着本王的人去哪里啊?您还是本王的母妃吗?怎么就看不得本王一点点的高兴,本王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母妃至于三番五次,横冲直撞地来教训本王,给彼此找不痛快?这里是伏轩院,恭请母妃回和硕宫!”
质问来得气势汹汹,许太妃被问得心寒。“你说,本宫不是你的母妃?你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一个做儿子的样子?要么就是整日在王府外边,要么回到王府,就窝在这里,自己不出去,也不让我们娘几个进来!你是中了蛊,还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眼?不知轻重,尊卑混乱,没有亲疏,更不知羞耻!”
儿时藏在心里的一句话,冲动之下竟不自觉地冒出来。“本王宁可没有母妃。”
不但冲撞,而且绝情。许太妃终是语塞。
母子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敢上前劝阻。陈嬷嬷晚一步走出来,说:“王爷还真是调皮,嬷嬷酒也敢偷来喝?”小福跟随在她后面,抱着酒罐子。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许嬷嬷失眠,离不开米酒。陈嬷嬷则因为风湿,时常喝点蛇酒去痛。
慕容策得知女孩生病,没有心情说笑。许太妃已是转身,酒儿还傻傻地跟在后面。
陈嬷嬷张望着两个方向的背影,又说:“王爷的心思,嬷嬷知道,就是想着自由自在,您啊,快点多生出几个小世子和小郡主来,许太妃自然没有时间朝着伏轩院跑,来烦王爷?”
小福说:“那是,那是好。”
“大夫的话和老和尚的话一样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老奴刚才还和许太妃说呢!早些年,宫里见得多了,身子弱一样能生养!”
慕容策有了谈话兴致,追问着。“是吗?本王怎么没有听说?”
“也不用听说,许太妃早年当姑娘的时候身子就弱,生养过王爷,身子还越发好了起来。”陈嬷嬷话不多,却是中心明确,吹散男人心头的阴霾。话说过,人追上许太妃离开了伏轩院。
被拦回来的酒儿指着院子方向,说:“王爷,太妃好像在生气,你不去哄一哄她吗?”
还不是都因为你?伏轩院的其他人都是多余,慕容策只想和酒儿安安静静待在一起。
酒儿不禁感叹。“如果我娘亲能和太妃一样就好了,不喜欢我就狠狠地骂一顿……”
“你是在……羡慕吗?”
酒儿郑重其事地点头。那是发自内心的。
慕容策冷静许多,想起母亲流泪转身的样子,不禁心里阵阵难受。
他绕路去了木兰园,带上姩儿才去和硕宫,向母亲请罪。
冷风嗖嗖,雪挂树梢。棉帘微微掀起,屋里的热气一股股地飘出来。
父女停在了外边,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
屋子里头,陈嬷嬷正在劝说。
许太妃一句也听不见去,不住地抽泣。“不要和本宫说他,他都不认我这个娘,我还想着他做什么?”
“小姐,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拾到一只从树窝窝里掉下来的小鸟?嘴角都是黄的,浑身粉红,没有一根羽毛,我们喂给它水,喂给它东西,它就渐渐地长大,有了翅膀?我们舍不得它摔跤,更舍不得它飞走,就拿着一根细细的绳子拴着它的腿,牵住它走。我们是安心了,可是它并一定就和我们一样?拴着绳子的鸟哪里能够飞得高,飞得远?王爷长大了,小姐该把绳子松开了?”
“知道他,怕是飞得高,摔得重,还不如乖乖地呆在笼子里的日子呢。”
慕容策先让姩儿进了屋子。
姩儿按照父亲的意思说话。“皇奶奶,姩儿代替父王给您赔罪来了!”
过了几日的伏轩院。
酒儿钻进耳房,找贺澜茂说话去了。
“如果你能帮着……九夫人拿到王爷的和离书,我就嫁给你?”
“我为什么要娶你?”
“贺大哥不是说过,想娶我吗?”
“你有什么好看的?看一眼都不想第二眼,还要娶回家看上一辈子,还不烦死?”
“我的嘴好看啊?王爷天天晚上搂着我,都要咬它,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都知道!娘说过,我的嘴巴是甜的!”
“我很想帮你,但是和离书需要两个人写,别人不好代替!”
“可是,我也……要是不会写字怎么办?”
“至少要写出自己的名字,打上手印。”
酒儿幻想着将和离书摔到男人面前,打败他的骄傲,为自己这些年来受到的欺凌找回公正。“那我们现在开始吧,贺大哥教我写名字!”
过了晌午,人才回来。离开的时候是朝服,回来变成便服。贺澜茂暗想。不知道,男人去哪一个院子欢愉去了?如果是览梳坊,妹妹算是能高兴几日。不过是几日,男人心里多余的人一个装不下去。
他们握着手,坐在桌前。慕容策望着他们的手。“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写字。”酒儿随手拿起纸张,高高举起,有着炫耀的喜悦。满页纸写着三个名字,除了慕容策,还有酒儿,宗蓼羲。
笑意渐渐冷淡,直至消释。慕容策默默拿过笔,将女孩的名字一个个涂黑,抹掉。一个都没有剩下来。母亲从来不和自己说话,唯一为她做的,给她的东西就是这个名字——宗蓼羲。她从来不知道名字的意思,也不会写。但是,今天,她知道了名字的意思,熟悉了名字的笔画。她伸出双手,保护着最后一个剩下的名字。“留一个给我吧?”
慕容策没有继续涂抹,而是抽过纸张,撕去边角留下。边角很小,上面写着“宗蓼羲”。女孩莫名地在哭,捧着边角,眼泪滴在掌心,模糊墨汁,模糊了母亲给她起的名字。原来母亲对她是有着很深的期许,有着很深的爱。
“还不走?”慕容策唤她离开。
贺澜茂已然嗅到男人身上的醋意。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内寝走。
“王爷,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才那么讨厌酒……九夫人的?”
“她不配用这个的名字。”
羲,皇者,人之始祖。一个呆傻的女孩哪里配。宗家真是厚颜无耻到天下无敌。
酒儿想借着男人来了解母亲厌恶自己的原因。“那王爷就给她改个名字,或许就会开始喜欢九夫人了?”
“本王为什么要喜欢她?放心,本王永远不可能喜欢她!还有其他什么女人,都不会……你要学写字,我来教你。你的手只能我来牵,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慕容策牵起女孩的手。
酒儿有些失落。母亲因为她姓宗讨厌她,男人因为自己的名字嫌弃着自己。一个名字而已,至于吗?她觉得自己好无辜,好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