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凡悻悻地拿着春联去侧院,元秾依旧是避而不见。
长久以来,宗凡一直以为丛氏是父亲的眼线。丛氏不在,女人还是不见自己。那么,父亲根本就没有安插过眼线在女人身边。
宗凡站在细雨中,心底显现出脆弱。
原来,女人不见他不是被迫,从来没有谁能操控她的心。他陪着女人下了十多年的棋,度过无数个夜晚,到今日才算了解到自己只是父亲的影子,女人手里的一粒用来制衡父亲的棋子。父亲出征北戎,不在京城。他变得一文不值。
即使念再多的经,也无法化解心头的仇恨。他是仇恨的一部分,又是复仇路上的台阶。
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只有对女人的心疼。父亲应该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疼,守护女人这些年。宗凡选择悄然离开。他曾经怨恨当初的父亲,没有将女人留给自己。但是,他第一次后悔要求父亲留住女人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的要求,或许父亲不会刻意去寻找,也不会注意到。他真心不想看到女人活得痛苦不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宁愿,女人是剑下的亡魂,就让她永远停留在记忆中的花丛后,不曾转过身,望向他。
不能给心爱女人幸福对于男人来说是最大的挫败。宗凡始终觉得他和元秾最相称。他们相称的只是年龄而已。她的心智,她的灵魂更加接近父亲。如果说给女人幸福,他完全没有可能。
宗府正院。
乔氏正和女儿们围坐一起闲谈,望见踩着泥泞归来的男人惊奇不已。不过午夜,宗凡是不会回府。即使回府,一般也不会来找乔氏。三个女孩连忙起身给父亲施礼,拘谨地站成排。
那种拘谨充满着仪式感,透着生疏。毕竟,十几年没有亲近过。宗凡更喜欢扑进怀里的酒儿。那才是父女间应有的亲昵。
一家人难得吃了顿团圆饭。宗凡将扯下的鸡腿拿给大女儿。宗彣向来不吃鸡肉,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小妹。虽然宗翡喜欢吃,但是鸡腿最后落在乔氏的碗里。宗凡从来不知道,妻子和酒儿一样爱吃鸡腿。
女儿们转眼长大了,很快就要嫁人了,再想见一面,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面对女儿,宗凡却惦念着酒儿,思量找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去王府看望。他甚至想到独自吃着饭的元秾。一盏灯,一碗粥,一盘青菜,便是半个晚上,注定是她的余生。
宗凡勉强吃几口,匆忙离开。
回到藏音阁,酒儿见到佩可,安心许多。人倒在床榻上边,身旁依偎着猫儿。狗儿摊开身体趴在踏木,不留神还以为是地毯。
庖厨熬好汤药,差人送到院子门口。田公公亲自端进屋来。佩可接过去,拿着汤匙在碗边荡着,又悉心地吹去热气。
“等一等。”丛氏突然喊住人,一把夺过汤碗。汤药呈现暗红色,而不是浅琥铂色。颜色不对,味道也不对。无论是甘草,还是川芎都是带有气味,但是手里的汤碗送到鼻子下面,仍然嗅不到任何芳草香味。
田公公隐约猜出几分,还是问道:“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就是一碗恐怕不够量,劳烦公公辛苦一趟去庖厨,把草药取回来,我再煮一些。”丛氏没有道出实情,显得异常平静和沉稳。
田公公已是了然,转身出屋,只听见身后的丛氏吩咐着佩可将汤药倒在无人的地方。
手里捧着草药,心还是觉得不踏实。毕竟,人命关天,又是主子最心爱的人。更可况,这个人藏匿在王府的庖厨,既然能谋害女孩,就能谋害端王。田公公绕路,来到伏轩院。
慕容策接到禀告,“今儿,都有谁去藏音阁了?”
“几位夫人来过,想要探望,但,都被丛夫人挡回去,院子门都没有进去?”
“几位夫人全都去了?她们要干什么?”语气充满着猜忌和指责的愤怒。女人善妒是最容易想到的杀人诱因。可是,院子门都没有进去,又是如何投毒的呢?
“除了三夫人,都去过。”田公公精准地说。
“三夫人怎么没有去?”质问里带着怀疑。刻意回避出现的现场是凶手惯有做法。
门边的小福朝里边走了走,回话。“听说是病了,这几日都没有去给太妃请安。”
屋里的贺澜茂插话。“王爷,这件事情不能姑息。是不是把庖厨的人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如果只是女人间的拈酸吃醋,反而简单,就怕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庖厨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
慕容策沉默片刻,折叠着渭西地形图。大家都秉着呼吸,等待着他的决定。“先不要声张,田公公,留意一下。”
眼见着田公公走远了,小福到近前说话。“王爷,田公公上年纪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奴才吧?”田岱还是有点嫌疑。王府里,藏音阁也就和田岱有些过节。
即使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投毒害命。慕容策猜出小福的心思。“田公公在的时候怎么不说?晚了。”
如果不是诸位夫人作怪,那么就很可能是许太妃。慕容策不愿意这样推测,但是事实明摆着。母亲不喜欢酒儿,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或许,已经得知酒儿的病症,也是不可能下毒手。母亲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一时理不清,慕容策整理着衣袖,腰间玉带,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王爷,这是要去哪里?需不需要备马车?”贺澜茂收起地图,压了口茶水。
慕容策微微点头,大步向前。小福取来佩剑,被甩到后头,一脸狐疑地追赶着。
门口,贺澜茂备好马车,等待许久,也不见人来。这时,小福抱着剑跑来,说王爷在木兰园,不出门了。
慕容策原来打算出远门前将姩儿送走,不曾想柳玫病得下不了床榻。
柳玫苍白着一张脸,说话有气无力。
他问:“吃过饭了吗?”
一听这话,人伏在床边阵阵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