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偶有碎石滚落。
一旦跌进万丈深渊,必是粉身碎骨,绝无生还的可能。近在迟尺,谁都有机会轻取对方的性命。
丛绍举剑直指,却不敢轻易出手。
慕容策停住,临风而立,静静等待。他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挥剑的意思,只是想将自己逼下悬崖。
侧身,避开剑锋。“本王不杀你!也不想伤你!但是,青云剑可就不一定了!”手始终紧握着青云剑。这是他最后的胜算。
青云剑藏有机关。只要轻触剑柄,即可发出暗器,足以自保。至于敌手,难以活命。当初,苦战北戎王子都不曾启动机关,不想今日要用在自家人的身上。
心有不忍,犹豫不决。
北境战乱不断,将帅青黄不接,连年乞和,实在是有失天朝的威仪。眼前的少年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目色坚定而沉稳,敏锐而真挚。武艺精湛,剑法绝伦,不正是天朝难寻的将帅之才吗?
即使少年不能效力端王府,也不能轻易折损。
丛绍已是在抖剑。心头大惊。少年不能死,他更不能死!他屏气凝神,准备好应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树上传来尖叫。紧接着,一只碗砸来,掠过丛绍的肩膀,摔到对峙的两个人中间。
一声脆响,碎片上残留着混合着粉末的药草。“放开我嫂子!我哥哥是丛绍!”
丛绍赶紧收起剑,转过身去。“酒儿爬得那么高!还不快点下来!”
“哥哥?”一再确认,才滑下树来,又站在树底望了又望,才飞奔过去。“哥哥!”
丛绍驮着她旋转着。蓝天,青山和欢笑都跟着旋转起来。“我们回家!”
“哥哥回家喽!酒儿好开心!”酒儿胡乱哼唱起来。没有什么词,只有循环的调子。
“酒儿想吃什么?”
“哥哥想吃什么?”
“这几天,酒儿玩得高兴吗?有没有闯祸?”
“才没有!我都会修房子了,还会做饭了呢!”走出去好远,酒儿才想起,崖边还有人。“哥哥还是去背沐哥哥吧!”
“慕哥哥?酒儿说的是谁?知道他的名字吗?”
“还真的不知道!我们去问一问!”坐在丛绍肩膀上的酒儿,拍了拍他的头。
掉头,重新回到悬崖边。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人正倚着大青石喘息着。“本王是慕……”左边是满怀期待的酒儿,右边是目光咄咄的丛绍。“沐戡!”
“哪个戡?”丛绍质疑。
“戡复的戡!”一个“戡”字包罗万有。戡,刺也。戡,克也。既说破丛绍的刺客身份,又表明成就王业的决心。戡复,平定叛乱,中兴王业之意。
“沐戡,沐哥哥的名字也好奇怪!”酒儿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哥哥,我的名字叫什么?”
“酒儿呗!”
“沐哥哥问的是,我的大名?就是平时没人喊我的那个名字?我娘亲举着笔,举了好久,好久才写出来的那个?”
“丛酒!”说过,丛绍狠狠松了口气。显然,酒儿不知道慕容策是端王,慕容策也不知道酒儿是他的九夫人。一切尚有余地。
酒儿拾着破碗,收集着药膏。
“这样的活儿,还是让哥哥来吧!”丛绍直奔伤口。
酒儿还有些不放心,待在一旁。“哥哥,抹得匀一些,伤才能好得快!”
“酒儿懂得还真多!”
“这个是娘说的!哥哥忘了吗?”
“没有忘!”
“哥哥,你轻点!沐哥哥都疼了!”
“他自己都没有说疼?”
“沐哥哥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哥哥没看见到吗?”
丛绍拨开染血的布边,查看着伤口。没有道理啊?毒没有少下,人没有丧命,而且伤在渐渐恢复?看来,想要给酒儿讨公道,还要想其他办法。不过,伤口的腐肉不除,涂药枉费力气,受些罪是难免的。
“哥哥怎么也皱着眉,你也在疼吗?”酒儿瞪起眼睛,斜歪着头,不禁也跟着皱起眉头来。
“不疼!哥哥又没有受伤,怎么会疼?”
慕容策一直在打量。少年的剑法出自宗家,如果再读过些书就更好了?“不知,丛公子就学何处?师从何人?”
“这与王爷何干?”丛绍拿起碎片沾了些药膏涂抹在伤处。
慕容策眯起眼睛,问着另一边。“酒儿,你哥哥是不是和你一样不识字?”
“识字的!我哥哥可厉害了,一屋子的书都看过,写过,还能背下来呢!”
“这么厉害啊?是谁教哥哥识字的?”
“我娘亲啊!我娘亲可厉害了!哥哥背不下来,就没有饭吃!我就把吃的偷偷藏起来,留给哥哥吃!”
只有平常人家,才会有真正的兄弟情。慕容策暗暗感慨。“酒儿的娘亲这么厉害,为什么酒儿不识字呢?”
陡然间,没了笑容,也没了声响。酒儿泱泱地走开。母亲什么也不教给她,还不允许其他人教。丛绍有一次悄悄教她写字,被母亲严厉训斥,被罚站木桩一夜。母亲冷得像一块冰。就是轻功,也是没人教,是她偷偷学的,偷偷练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苦头,才学成。好在,丛氏很疼她,很宠她。她喊丛氏娘,喊母亲娘亲。
有时候,酒儿觉得丛氏才是自己的母亲。她绕着树枝转着圈,泪水绕着眼眶打着转。
丛绍望见她的模样,直揪心。“王爷,还是静养比较好,伤愈合得快些!”语气委婉,却是含着刻薄。无异于在说,闭上嘴巴。他可是拿着酒儿当成亲妹妹看,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亦文,亦武,百年难遇之才。真是越看,越是欢喜。得此人,如得青云剑。利刃在手,所向披靡。只是烈马难驯,慕容策不禁一阵思量。
丛绍有意加重手上的力度。疼痛打断思量,慕容策一阵阵冒着冷汗。碍着酒儿在,两个男人收敛起怒意,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戒备,对视中充斥着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