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策问:“大约有多少人?”
探骑回答。“至少,也有千余人。”
“遇袭的是,严大人还是宗大人?”
“是宗大人。”
怕是客栈来寻仇的那伙人。
贺澜茂问:“可有战车吗?”
慕容策命探骑带路,扬鞭策马,率着人奔过去。
山坡地,果然有一战车。双方胶着,各有死伤,不分上下。
周边的密林旁,严继在和陈胡争论。“我们去,就是添乱,宗大人又不领情,说不定很气我们抢了头功,何必……”
陈胡说:“赈灾得粮食已经丢了,如果银两也丢了,严大人该如何去渭西赈灾?”
“什么丢了都不怕,只要命没丢……你也不看看……去,就是送人头去。”
“前些日子,宗大人在树林可是出手搭救过我们。”
“他也杀过卫士呢,那些可都是陈大人的手下,还是无缘无故的杀掉。”
“严大人还是快点下命令,晚了,银子就真的被抢走了。”
“要是冲着银子来的,还用打这么半天?明着,是要人命来的……”严继笑着说:“宗大人,这一次可是活不成了。”
“严大人,难道我们真就这么看着宗大人送死去?”
严继不以为然,不为所动。“不看着?还能怎么样?他一个人死,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
忽然,传来马蹄声。
两人双双扭过头,望见赶来的王府人马。
老远,严继挥起马鞭,扯着嗓子喊:“姐夫,你来得正好,下边这会儿可热闹了。”
陈胡急匆匆地迎过去,简单说了说情形后,表明自己的担忧。“王爷,严大人去西域都护没有借到粮食,许大人说,只要有银两,去渭西的路上,还是能买到些粮食的。”
不但可以买到粮食,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捉住在树林劫持粮食的贼人。当下,银两也要丢了。别说是赈灾,就是能不能走到渭西,都是困难。
酒儿慢了一步,才到了密林旁。“宗”字旌旗倒伏在地,宗凡被围困在中间。鼻子一阵阵发酸,说话带着哭腔。“王爷,快去救我大哥!”
“他……是小酒酒的大哥,那个……小酒酒,我刚刚也帮过宗大人的,你可要相信我,你看,你看……”严继寻了半天,寻遍全身,总算是寻到了逃命时被树枝挂破的衣角,掀了掀。“好悬,被刺到!”
方卓最是看不上假惺惺的草包。“哪个瘸了眼睛的贼,奔着严大人脚后跟的泥去了。陈胡,带着人随我来!”
严继说:“方家二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吧,方廉方大人已经获罪,被宗太后羁押在了廷尉府的大牢里边,等着宗大人回去审理,不过,说不定和这会儿的宗大人一个下场了。”
“你胡说!找打,是不是!”
“我有没有胡说,二小姐可以问问王爷姐夫啊。”
“王爷,我爹爹怎么了?”
慕容策没出声。
方卓又转向贺澜茂。
贺澜茂说:“确有此事,不过,还未有定论。只要严大人松松口,方大人就能免去假传口谕,私调兵马出宫的死罪。”
方卓二话不说,挥剑朝着严继面门去。贺澜茂和陈胡在中间拦着。
慕容策陷入了沉思。
四周在一个瞬间有了一片宁静。
树林里的雾气散尽,蜘蛛网上面挂着露珠,迎着阳光闪闪发亮。如果静下心来,细细地去观望露珠,很容易的发现它们是有颜色的。
那是三年守皇陵的发现。在时而让人感觉局促,时而让人感觉空荡的房间里,慕容策曾经对着蜘蛛网发呆,无数次地思考,无数次地纠结。
对方是有备而来,兵力悬殊,情况不明。贸然前去,必然是以卵击石,有去无回。
方卓已是被拉住。
每个人变得沉重,心情复杂,屏息凝神,等待慕容策的决定。
无论怎样,谁也不如酒儿急切。她一手扯住马镫,一手抓住了慕容策的靴子,跪在地上。“求求你了,沐哥哥?酒儿再也不离开沐哥哥了,还不行吗?”
突然间,有点不敢去望那双熟悉而陌生,清澈而含着泪的眼睛。慕容策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心疼,什么时候他们间的单纯也成为利益较量的筹码了?
“沐哥哥,我就求这一次,从今以后再也不求了!”酒儿松开双手,不停地磕头。
慕容策拉紧马缰,步步后退,很怕马蹄会无意间伤到她。
小福护住她,劝说:“宗大人武功了得,还有十八金刚保护,不会有大事的。”
虽然知道大哥神武,酒儿还是不大放心,跑去问方卓:“小福说的是真的吗?我大哥真的不会有大事吗?求你救救我大哥!”
方卓担心父亲的安危,根本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酒儿又跑去,求陈胡,还是那么几句话,听得人都心疼。
小福一把拉住想要下跪的她。“小祖宗啊,在这儿,您的膝盖可只能跪王爷,跪不得旁人的。”
陈胡听了这样的话,又将突然开口说话的“小哑巴”仔仔细细望了望,猜出她是女儿身。
隔着几棵树,严继已是拉扯着慕容策到稍稍僻静的地方,说话去了。
“这是,老天爷帮着姐夫出一口恶气。王爷何必将自己搭进去。宗家没了宗凡,就什么也不是了。宗太后,也是老了,还病了。宗家倒了,对于端王府,那还不是天大的大好事。”
草包是绝对说不出这样话来的。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吓死人。
“王爷,可是知道……先皇留了一道诏书,传位的那种。可惜是,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很可能就在渭西?”
严继探身,贴到慕容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无非是换个姐夫坐龙椅,我们严家更看好王爷姐夫……”
从前,严信搜查王府,为的是寻找遗诏,毁了王府。如今,安排严继来渭西,还是为了寻找遗诏,要将端王推到皇位上。严家是要和端王府结盟。
慕容策横起一肘,顶开凑近的脸,环视了一下四周。
严继揉着前胸,说:“王爷姐夫,好歹回个话啊,点个头也行啊?”
这个头可不是随随便便点的。
当下,时机不对,时局不利。
端王府的势力尚弱,不足以抗衡任何一方。朝堂上,那些真心想要辅佐的良臣猛将,都不敢站到明处来拥戴自己。
有严家在,宗氏就不能全力对付端王府。同样,有宗氏在,严家就不能独揽大权。
宗氏和严家争斗下去,端王府便是安然的,便有了喘息的机会,悄悄地培植势力,慢慢强大起来。
除此,还有方家,一直被忽视了……
那头,酒儿已是等不及,骑上一匹马,冲出树林。
后边,严继抓住了慕容策的衣襟,说:“没发现,王爷比我还痴情,可是不能去,若是喜欢,将来,天下的宠儿还不都是王爷一个人的,为了一个小东西,伤到自己,不值当。”
“她不一样。”一声喊惊得刚刚落脚的鸟儿飞得更高,更远。慕容策挣脱阻挡,随手抓起缰绳,狂奔追过去。
“王爷,您小心着点,胳膊,您……的伤,还没好利落呢……”小福万分担心,急得直跺脚,一把揪过来蒙泰。“你快去西域都护府给许阔,许大人报个信,就说王爷……随你怎么说!快去!快去!快去!”
这会儿只剩下祈祷,小福跪在块石头跟前,拜了拜树枝缝隙间露出的天空。此刻,只恨自己不会骑马,不能紧跟在主子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