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说话,打断女孩的沉思。“还不去给王爷更衣?”
头顶在男人的腋下,费尽力气,衣袖勉强穿好。酒儿累得倚住门框喘着粗气,掀起衣角扇着风。男人拿着伤口当幌子作弄自己,耍主子的威风。她心里愤愤着。
慕容策坐在床榻边,亦是一头汗。受伤的胳膊昨天只是麻痹,做不了精细的动作,今天却是僵硬。伸手去摸,发现它肿胀起来。
小福发觉到异样。“王爷,是不是请于太医过来?”那边已在点头。
于太医还没到,柳掌柜跑到王府,带来不好的消息。方卓带着宗韵,宗韵带着京兆尹的官兵闯到西子醉,查封茶楼。贺澜茂还被捉到京兆尹的大牢。诚然,方卓在泄私愤。可是,如果不马上处置,被有心人利用,拿着西子醉借题发挥,就可能酿成祸端。毕竟,京兆尹不会乱捉人,西子醉也不是无懈可击。慕容策遣小福去请母亲,派田公公去唤四夫人方月。
许太妃还未起身,简单梳洗,走出和硕宫。一路颇有怨气,亲生儿子越发妄自尊大。早起不请安也就罢了,有事情竟然不亲自前来,传唤母亲去往?但是,脚迈进伏轩院,她才察觉异常,心悬起来。一大清早,于太医匆忙赶来王府。如果不是病情加重,不会轻易惊动宫中的太医。于太医并没有进到内寝,只是等候在里院。原来是全尚茽来了,正在里边谈话。
全尚茽一来探望,二来商议渭西之事。
“小福,王爷怎么样?”许太妃问。
刚才,小福只说了贺澜茂的事情,还没提及主子的病情。“王爷的胳膊不大舒坦?”
“那还不请于太医进去?什么人在里面?”许太妃心急火燎,说话声音便有些失控。
谈话并没有结束,慕容策冷汗频出。全尚茽又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便起身告辞。
“策儿,你都这个样子,娘亲哪里有心思出门?还是等于太医诊过病再说!”
“等不得,求母妃代替孩儿去一趟?和四夫人一起!”声音孱弱,断断续续。接着,人疼得昏厥过去。
于太医诊过脉,满面愁云,暗示胳膊难以保留。“回许太妃,王爷现在是保命要紧!胳膊的伤口治不治都一样!”
酒儿望见许太妃在哭,余下的人都在强忍泪水,预料不妙。女孩一直认为,箭是她射的,毒是她下的。如果男人胳膊的伤好不了,她会内疚一辈子。“什么叫治不治都一样?看你这个老人家长得像个好人,就不能说点大家听着都高兴的话吗?”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即刻退下!”许太妃说。
“怎么没有我的事?箭就是我……”
慕容策已然苏醒,冷不防抓住女孩的手,扯着她跪到床榻前。“再敢胡说,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许太妃也去拉扯女孩。“你把刚才的话说完!”
小福噗通一声跪下来。“她是想说,箭是她帮忙拨出来的。”
“你又没有和王爷一起去狩猎,你是怎么知道,箭的,知道她的?”
“是本王告诉小福的。”慕容策一心想要袒护。
“也不是不能治,只是能治病的人已然不在世。”于太医说的人是邵太医。那年西域一战,元将军肩胛受伤,创面溃烂,露出骨。邵太医妙手回春,治愈伤口。
许太妃的注意力发生转移,不再关注酒儿。“人不在了,药方可还在?”
“不知道故人的内子是否知道去腐生肌膏的药方?可就算是知道,那药膏需要多种草药,需要数年时间来配制……”于太医叹息摇头。
去腐生肌膏?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酒儿眼中泛起光亮。慕容策望出女孩的模样,怀疑她要趁乱逃,紧攥着她的手不放。
许太妃吩咐田岱去趟宗府,请丛氏来王府。虽按照端王授意,隐去治病的由头,但还是没有请到人,只带回一封书信。书信原文是,丛绍去北戎时,已将药膏全数带走。为今之计,只有去皮肉,或可保留其骨,或可存留伤臂。意思明白,侥幸留下胳膊,也是残疾。
端王右臂难保的消息顷刻传遍王府。夫人们陆续赶到伏轩院,聚在内寝,哭声四起。“本王还没薨逝呢,哭什么丧?”慕容策坐了起来,手松开女孩。
夫人们里边还包括“九夫人”。酒儿见到佩可,内心狂喜,递着眼色。两个女孩牵着手,来到安静处,切切私语。佩可悄然离去。内寝里,于太医忙碌开,铺开摊子。桌面,针灸针依次排列,小火盆里燃起火苗,剔骨尖刀发出冷光。
酒儿捧着罐子,探头望了露出半边肩膀的男人,硬把小福喊出来。
小福问:“姑娘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这会儿,王爷少不了我?”
“我送给你一个好东西?谢谢你帮我挨打。”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受伤了吗?这个是药膏,可以治你的伤…只给你一个人,不许给别人?”
“我的箭伤好得差不多了?您可别在这里添乱,王爷还等着我呢。”小福心急火燎,急于脱身。
酒儿更加着急,强行把药罐子塞进小福的怀里。“只给你一个人,不许给别人?”
主仆皆是受的箭伤。小福总算是反应过来,立刻跑进屋里去。“于太医,您快看一看,这个药膏可否能治王爷的箭伤?”
药罐子中间被隔住,一半黑色,一半白色。于太医嗅了嗅气味,一阵惊喜,露出笑容。“这个去腐生肌膏,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许太妃问:“王爷的胳膊是不是能保住了?”
“当然,而且疤痕都不会留下。”于太医回答。
云开见日,满脸愁容散尽。许太妃心里在想,小丫头真是福星,关键的时刻总能帮得上儿子。“小福,把九夫人和那丫头都叫来,本宫有赏赐!”
这时,慕容策终于想起来去腐生肌膏的由来。天度山的夜晚,酒儿用掉整罐的药膏堵住房屋的漏洞,丛绍得知后无比抓狂。女孩没有那么绝情,终究还是舍不得,救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救他,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知道他是端王。她放不下仇恨,也不放不下他。她的心里有他,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