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暗,酒儿缓慢地爬行着。她已是看不见东西。她还不想死,她没有回家看望想念的娘亲,迎接打了胜仗的爹爹。她也不该死,只是想逃离男人而已。她要离开男人,过自己快活的日子,带着佩可。她答应过佩可,一定要离开王府,离开端王那个大魔头。
客栈的院子并不大,但是许久都爬不到尽头。其实,她一步都没有向前移动,只是在原地蠕动。蠕动着,挣扎着,到无力,感到绝望,几乎已是放弃,残存的一点点意识让她想到柳笛。喉咙不能发声,至少还能够呼吸。
实际上,呼吸也变得迟缓,但还是有着轻微的气息。
柳笛终于被吹响。发出的声音又微弱,又断续,好像猫儿打哈气的尾音。
外围,守夜的小福下意识地寒颤,带动着背靠的轱辘一震。马车里,慕容策跟着惊醒过来。“什么声音?”
“王爷,也听到了?像是有人在吹柳笛。”
“什么时辰了?”
“约莫丑时了。”
前几日,酒儿一直在和方卓做柳笛。初春的柳树不够新嫩,做不成柳笛。一路,她都在吹柳笛,很是欢畅。那个柳笛还是在天度山做的,无意间带在身边。
“今儿,她起得倒是早。”慕容策微笑。
“王爷,起雾了,有寒气,还是倒在马车里,再睡一会儿?”
慕容策掀开布帘,站在马车前端,舒展着身体,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雨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息了。
客栈深陷在浓雾中,完全看不到一点轮廓,仿佛那里是一堵白色的厚墙。身后也有雾,却轻薄许多。山可望,路可见。不对,客栈一盏灯都没有。雾再大,灯光还是依稀可见。
而且,客栈过于安静,没有巡夜人的脚步声,也没有马匹打鼻响。睡在院子里,看守赈灾物资的卫士悄无声息,竟无一人打鼾。
前方不是雾,是烟,带毒的瘴气。
慕容策大喊:“不好!是毒烟!快些把所有人叫醒!快!”
马车旁,小福吹起号角。
这时才发现,不但卫士别迷倒,就是紧挨着院门的护卫也没有站起来。显然,烟瘴在扩散,在蔓延。
宗凡赶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酒儿她们出事了。”慕容策没有过多解释,拎着沁湿的绢帕,朝着客栈方向冲过去。
半路,贺澜茂拦腰将人抱住。“王爷,危险!”
“打水,救人!快!”慕容策抬起膝盖踢开阻挡。
宗凡一个箭步追过来。“我去楼上救人,你去柴房!”
没有时间,也不去争执,分开行动。
他们拖出两个人,一个是严继,一个是方卓。慕容策没有看见酒儿,那种失去的恐惧,感觉一下子就要疯掉般。
贺澜茂讽刺地说:“宗大人是没吃饱饭?两个女孩都抱不动,需要一个一个抱,就不能一起救出来吗?”
慕容策想也不想,再一次冲进客栈。如果只能救一个,宗凡绝对不会选择救方卓。只有一个可能,酒儿根本就没在房间里。寻找的方向就是除了房间的任何地方。
场面一时混乱。护卫相互碰撞,有拖人的,也有搬木箱,扛粮袋的。不大的院门早被撞破,包括篱笆都被推倒。人声嘈杂,偶有踩踏,叫声连连。泼水声,还有惊醒过来失声的哀嚎声,震得人心发慌。
“先救人,其他都不要管……”慕容策捂着口鼻大喊。“房间里的所有人!”
后边,宗凡将头埋进冷水桶,重新冲进去,巡着边缘地带找着酒儿。
毒烟经过水泼,减弱许多。众人合力,房间和院子渐渐空出来。在烟瘴里待久了,好些人站不稳,都倒了下去。又上去一拨人,将人拖出来。
往返数个来回,终于,慕容策在楼梯下方的角落里,摸到了酒儿,一把抱住那团娇小。
她的唇瓣间还含着柳笛。
这一刻,他不再害怕了。他才知道,刚刚的害怕不是害怕失去,而是不能和她在一起。
拿掉柳笛,他不禁将自己的唇印在那片柔软上面。
不远处,宗凡静静地站着,望着。
醒来时,酒儿就睡在男人的怀里。头微微发晕,身体似乎也在摇晃。渐渐,她才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眼睛不停地闪动。
“没事了,不怕,有本王在,再也不分开。”
眼睛突然停住,一眨不眨地望着。再也不分开,这话听着实在不舒服,那还不如刚才直接死掉。酒儿瞪了一会儿,挣开男人,挑起布帘,望向外边。
马车在行进,不是马在拉,而是人。大概,马也中毒。马车没走远,就停下来。客栈已是露出些真容,狼藉一片。
大拨人撤离到安全地带,被救的人基本都已经醒过来,醒过来的人活动自如,只是暂时不能言语。
最狼狈的是严继,被方卓追着暴打。方卓醒来,一眼望见衣衫不整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是端王,衣衫不整靠着自己,还可以原谅,偏偏是那个草包,下作的东西。原本,他们是昏迷,就一起被放在马车旁边。先后苏醒过来,她是连追带打。
严继裹着床单,四处奔跑。
酒儿趴在窗口,兴致勃勃地观战,眉开眼笑。慕容策好奇地探过头,马上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搂回到怀里。
贺澜茂走到马车旁。“王爷,宗大人有事情要商议。”
“好。本王马上就过去。”慕容策保持着暧昧姿势,几乎将女孩压倒。
“酒儿,醒了吗?”宗凡问一句。不见回应,手去掀布帘。
布帘里头,酒儿用手顶着压过来的胸口,倾斜身子来抵抗着袭过来的脸。只是一望,布帘就快速合拢。画面只是一闪,却很是清晰,很是深刻。
宗凡望向旁处,正好扫过小福的脸。小福尴尬地笑笑,仿佛不规矩的人是他一般。扫出去的目光又撞见了贺澜茂,双双轻叹了一声。
片刻,慕容策走出马车,回头轻柔地说话。“不许乱跑,等我回来,陪着你玩。”
什么陪着玩?就是勒得人喘不上气来,胡茬扎得脸生疼。马车里的酒儿一脸的嫌弃,别过头去。
扭着身子的慕容策想着看清她的神情,脚下踏空,险些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