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琰简明地说。“莫要声张,老夫要见一见你家王爷。”
小福的心扑棱棱乱跳,一路跑进了屋子里。
一屋子的人,贺澜茂在,郜连煦在,常华也在。总不能直接禀报,大将军来了。就算是小声说,也难说,被听了去。掩好了门,小福抱着花瓶,来到主子跟前。“王爷,您还是去院子里看看吧?”
慕容策躲了躲靠向自己的葡萄枝丫。“没见着本王在谈正事的嘛?”
“王爷不去,怕是奴才应付不过来。”
贺澜茂默默站了起身。小福连忙挡住。“也只能我们家王爷去,各位公子稍等。”
慕容策已是感觉到非比寻常,来到院子里。“酒儿,怎么了?”
小福朝着院门口的影子指了指。
酒儿已是沏来了茶,端给宗琰喝。那影子便是在喝茶的样子,一时辨认不出来人。“到底是谁啊?”
“老哥哥好喝吧?”
“嗯。”宗琰是哭笑不得,硬是被女儿唤作哥哥,但心是甜丝丝的。“酒儿沏的茶当然是天底下最好喝的。”
身后,慕容策听出声音来,忙是几步走过去,刚要见礼,就被宗琰拦住了。
宗琰说:“这茶太香了,还要辛苦酒儿一趟,再沏一碗。”
酒儿拿过茶碗,望见里边还有,就递回去。“好喝怎么都没喝完啊?”
慕容策说:“别在这里胡闹,还不回屋里去。”
酒儿说:“我不,哼!王爷就是见不得我高兴,是不是连这个老哥哥也要杀掉,卷张草席从后门扔到山里去。”
静默,同时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不出,宗琰有任何怒意。
慕容策才说:“这个就是藏音阁的一个小奴,被她家主子放纵得不成样子,本王亦是疏于管教,不知礼数,竟说出癫狂之语,冲撞了大……”
宗琰忙说:“不碍事。老夫却是看着她难得的率真,惹人疼爱,叫人欢喜。”
小福拉了拉酒儿衣袖,说:“您是不知道这里边的事情,还是随着奴才退下吧?咱们别碍着王爷说正事?”
酒儿抖着被拉扯的衣袖。“我都看见了,别想骗我。人家就是和我说几句话,王爷就看着不高兴了,就把人给弄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衣服都不给穿,还扔到林子里喂狼吃。”
拉也拉不走,小福不得不说明了。“那人可是自己认下死罪的。”
酒儿是被冤枉过的,印象深得很。“说不好,是你们抓着他的手按的手印。”
“成天的胡言乱语,还不滚下去。”早就变了脸色的慕容策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一声吼,惊得酒儿一哆嗦。
宗琰的脸色更是不好看,“都是老夫的不好。”拿过茶碗,将茶水喝了下去。
酒儿望见空了的茶碗还是不肯走。“我要看着你们,送老哥哥出去。”
宗琰说。“王爷也送送老夫吧?”
慕容策点头,仍是猜不出大将军星夜来访的意图。
小福拿过茶碗,跑回到院子里,提防着屋子里的人等不及走出来撞见宗琰。
没走几步,来到有月光的地方,宗琰就看清了慕容策脸上的伤,问道:“王爷的脸是怎么了?”
“无碍,庄子里的野猫多,不小心被抓到的。”
跟着的酒儿立刻接了一句。“哼,骂谁是野猫。”
宗琰听见,脸差点没绷住笑起来。
离着后门近了,不好再送过去了。庄子里的人不识得大将军,但自家王爷还是认得的。“不知王爷哪天带着酒儿回京城?无论是哪一天回,都不要走西门。王爷,可要切记,不要走西门。”
慕容策怔住,同时止住了送行的脚步。
宗琰还是不放心的样子,说:“酒儿一天天长大了,有些事情,王爷还是和她讲清楚的好,老夫知道,王爷也知道,酒儿最是懂事乖巧的,最是值得疼爱的,只是,总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护着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疼爱,我们终究不能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护着。听说,王爷还给酒儿找了贺公子做读书师傅,老夫很是欣慰。”
末了,还是酒儿一路将宗琰送出庄子。
慕容策还在发呆。星夜,大将军乔装而来,难道就为了送信。宗太后还是不愿放过他,要在京城西门除掉他。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关于如何疼爱酒儿的那番话。虽然不知道其用意,但是这番话极有道理的,尤其是渭西经历的种种,让他更加关注着酒儿的成长。
慕容策等得失了神。回转的酒儿差一点就从身边走了过去。
“本王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王爷觉不觉得刚才那个老哥哥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温暖,和气。”
舒服,温暖,还和气?且不说,荡平北戎,屠戮无数,就是横眉立目,一身煞气和那三个词也没有任何关系。慕容策只能讪笑,等着她把话说完。
瞧出他不认可的表情,酒儿急于表达。“真的,刚才那个老哥哥还背酒儿来着,稳稳的,比骑马还要稳,一点都不颠。”
那个画面一下子就出现在慕容策的眼前。宗琰为了稳当,低下脊背,稳着脚步,一步步小心走着,还忍不住回头去望一眼背上的人。他也是这个样子,这样心情,抱着熟睡了的酒儿,轻轻放在床榻上。
一直等到他点头,酒儿才不说了。换成他,开始说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凤栖苑落水的那一次。”
酒儿想了想,才勉强点点头。她的这个表情让慕容策感觉很受伤害。那一次,于他是刻骨镂心的记忆,他发现她是女子,于他们是值得纪念、珍惜的回忆,而在她那里,似乎差点被忘记的模样。
无奈,他摇了摇头,继续说:
“那次落水有点奇怪,船被人戳了洞,才会沉下去的。水边的淤泥留下了一串脚印。脚印,有深有浅,有大有小。只有瘸了腿的人,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
“瘸了腿的人又不是他一个。”酒儿随手折下一节树枝,敲打着树干。她是将树干当成了男人,一下下抽打着,发泄着心里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