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消失的尸体
江陵城还是一如往日的繁华,少了一个孙愕似乎并没有带给别人多少惋惜哀叹。
这就是江湖!
生前再有名,为所谓的天下人做了多少好事,死后能记得你的,依旧不过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人。
江陵城最高处,百花楼顶坐着的孙若灵如是想。
“爹!你可真傻……你为别人挡了剑,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
孙若灵眼神朝着远处碧蓝江水发呆,口中默念道。
“可是,他若是不这样做,你想想后果!”
身后传来赵甸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让那个韩双玉去死,江湖上正好少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你再想想要杀他的人!”
“哼!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管她呢!”
孙若灵气得朝天直翻白眼。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安慰她和她同仇敌忾的人,可这个赵甸还是一开始见到的那样固执又不懂哄人开心。
“如果真让赵青沐杀了韩双玉,那她和魔宗的人成了同党,那些名门正派必然不会放过他,日后一定会找她算账。而你爹,也就是赵青沐的亲舅舅,一定会万般袒护自己的外甥女,那么,你们家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你爹终要徇私包庇,一定会引火烧身,你们全家必然要遭殃,就算你爹寻得了一条好计让赵青沐找地方藏起来不再露面,他还是免不了要被那些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暗下毒手……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三花教显然和韩双玉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如果韩双玉因此死了,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挑起新的纷争让各派乃至整个中原不得安宁。”
“那你是觉得我爹替韩双玉死了就对是不是?赵甸,枉我把你当成朋友,对你推心置腹,无所隐瞒,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是不是?”
孙若灵气急生悲,解下了腰间的长锁,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见孙若灵眼里泪水接连不断涌出,赵甸立时慌了神,他忙上前解释:“若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的死纯属意外,像是韩双玉刻意为之,那人阴险的很,咱们以后千万要防着他!”
孙若灵总算听到了点顺心的话,放下了手中长锁。
“他就是故意的!这个韩双玉他绝不是什么好人!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他,我要活剥了他的皮,挂在临安城城门上示众!”
见孙若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甚凶,赵甸走近她跟前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索性胆子一大,把她搂进了怀里。
此时的孙若灵需要安慰,哪里还管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什么的,把脸埋在赵甸肩头,抱紧他嚎啕大哭。
在母亲陆绵面前,她总是高昂着脸,故作倔强的模样,是因为她怕她一哭,母亲更加无助更加伤心。
如今,毓秀庄事物繁多,哥哥一人早已操持不过来,母亲忙着那些琐事已够伤神,她不能再扰她给她添乱。
现在,她终于可以不用顾及别人感受放声大哭一场了。
赵甸的肩头越发湿润,他不断抚摸孙若灵的背,就像孙愕把小时候的她抱在怀里安慰一样,让她倍感安心。
毓秀庄后孙家祖坟,最新添置的一座精雕石刻坟墓前,孙子齐满脸颓丧地坐在地上,旁边摆着一壶酒和几盘水果点心。
孙子齐擦擦眼角泪水,拿起酒壶狂灌了几口,接着将酒壶横起浇在孙愕墓碑前,口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爹,你说话不算话,说好要早点回来的,你怎么就……你说过,要我好好打理毓秀庄,等你们回来!我……从你走后,细心打点,核对账目,废寝忘食,我已经准备好了要接管毓秀庄,可是你……你……儿子虽然没做好看管妹妹的义务,但是,这不该作为失去您的惩罚啊爹!儿子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那日没能拦住你们……如果我能拦下你们不让你们南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孙子齐伤心地伏在地上说个不停,任手里的酒壶倒在一边,酒洒一地。
这也是他压抑许久,借着酒才敢吐露出来的真心话。父子之情重如山,从前孙愕在的时候,他只觉得唯命是从,听话不惹事就是好孩子,因此很少说些关怀的话,也很少粘着他。
如今,他恨不得重活一次,永远像个孩子缠着他身边,关心他,伴着他,让他知道在他心里,父亲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他根本回不到过去,根本无法重活一次。
——
昆仑山脚,一个巨大冰裂缝隙下。
郑才,黑皮虎,周举人并排坐在一堆篝火前,神情闷闷不乐,似是对什么不满。挨着他们不远,冯丁枕着司马凳的肚皮,烤着旺盛的火鼾声不断。
黑皮虎黄姨将手里一截树枝扔进火堆里,愤愤地道:“你说咱们大老远从极北之地过来,历尽艰辛,原以为是来惩奸济世除恶扬善来了,哪知是来搬尸体!传出去真是有辱我黄姨的名声!”
“黄姨,你可少说两句吧!你不想想趁乱下水捞尸还要防着不被别人发现的人是谁?没想到我冯丁一身绝技竟用来做这种事……”
瘦子冯丁翻了个身,把烤热的屁股转过去,面对黄姨说道。
“哎,你们说,大姐让咱们搬这几个死人过来是要做什么?”
郑才手里翻弄着手里的两把短戟刚问完,冯丁嗖地从司马凳肚皮上起来,跟着问:“对,我也好奇,大姐想干什么?还是这是姐夫的指示?”
“嘘,大姐不让提姐夫,你忘了大姐说过,姐夫已经死了!”
“你知道屁,大姐那样说正是因为她心里在乎姐夫,所以不想让外人知道姐夫的存在!咱们暗行帮不就是大姐为了姐夫才创立的?”
黄姨打断冯丁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压根就没有姐夫这个人呢!是不是大姐对姐夫思念过度,因此产生了幻觉,所以她一直以为姐夫还活着?”
周举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也跟着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停停停!刚才说咱们南下任务的事,你们扯哪去了!什么姐夫不姐夫,那是咱们该谈论的事吗?”
冯丁不耐烦地打断道。
“有件事我很好奇!”
冯丁突然想起,那时他将被同党杀死的周总镖还有几个同样死在黑金短剑下,有点身上还插着黑金短剑的尸体一一搬到隐蔽位置时,他明明见大姐扛着一具胸口插着短剑的年轻尸体也一同搬了过去的。
如今,那些被放到裂缝深处平整石台上的尸体单单少了那一具。
“中原人我知道的没几个,但是在一旁偷看时我能认出来一两个,有一个应该是什么‘周总镖’,还有一个,对了,咱们搬回来的应该还有一个蓝门的什么……什么‘莫堂主’,那具尸体哪去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司马凳睡够了,起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我数过,咱们一共搬回来十具尸体,现在只剩了九具,可不是少了一具!”
周围人的说话早搅得他没了睡意,他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刚刚懒得起身装睡罢了。
“大姐偷一具尸体干什么?”
郑才问。
“嘘,会不会说话,那叫拿,死人偷他作甚?”
“大姐拿尸体干什么?”
郑才懒得理周举人话里找茬,又问道。
“是不是那尸体上插着的剑有什么用?”
“那把剑造型奇特,不像是中原人使的剑!”
“我记得从前大理先皇段王爷好像有那么一把剑!”
周举人若有所思地道。
“你怎么知道,大理先皇风光无限的时候你爷爷还在你太奶奶肚子里翻个儿呢吧!一本正经吹牛皮!”
冯丁白了一眼周举人,似是对他那信口雌黄吹牛的本事很不屑。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遍读诗书典籍,无意中读到一本《大理春秋》时,那上面记载着大理皇室的种种事迹,正好就有这把短剑,上面还画着它的样子,我不会认错的!”
谈到读书,周举人颇为得意,眉毛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好啊!你这么爱吹牛,你给大家说说那把剑的来历!”
冯丁想看看这狡猾的书呆子怎么编,索性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好好听上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