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场，朱里贞部大败。

　　卓鲁代敏由残部护着往西奔逃，至大兴与西羌交界处的青铜峡后失去了踪迹。

　　狗宝虽未抓住卓鲁代敏，但朱里贞部的主力已经被打毁打散了，所余不过老弱妇幼。

　　而且这些人连同投靠了朱里贞的几个部族已经一并被世里垚古派兵去接管，他们即将被往北再流放五百里，那里的环境更加恶劣，这些人想要存活下来都不容易。

　　简而言之，卓鲁代敏在短期内没有再与大兴抗衡之力。

　　草原盟虽然获胜了，但其损失也非常惨重，这近一年的仗打下来损失了朝四成的男丁，好在是胜了，这多少也是个安慰，报仇雪耻之余，也让石抹德馨多了立身的资本。

　　胜利之师尚未回朝，朝堂上原本反对石抹德馨共治的各部头领们的叫嚣声都已经小了许多，他们都是在卓鲁代敏手中吃过败仗的。

　　但这场战争的结束，却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这一年腊月初，世里垚古自登基后首次冬狩。

　　冬狩是兴人的传统，是除了实战之外唯一的大型检阅演练士兵的唯一途径，去岁因为隆泰帝的去世停办了一年，所以这一次也办得格外盛大。

　　除了世里垚古的亲信禁军，文武朝臣之外，大兴各部落的头领、各部贵族子弟也都伴驾出行，大军浩浩荡荡将皇家围场围得密密实实。

　　桦皮号角吹作的呦呦声、马蹄声、喊杀嘶吼声，五日未歇，可就在七日后，世里垚古在他为大兴勇士举办的庆功宴和封赏宴上被述律琢给枭了首，死后就连皇帝称号都被废了。

　　声讨他的檄文中仅以反王称之，并痛斥他弑父杀兄、不顾伦常，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不顾大兴内忧外患，结党营私分权而治，大杀功臣……

　　而他在继位后的这一年里也的确陆陆续续地将当初与他争位的亲兄弟都杀光了，这也成为一系列罪名的有利佐证。

　　与世里垚古的仓促落幕同时传出的还有述律琢登基的消息。

　　作为先帝时的六皇子，虽然不是亲生但已经没了其他的竞争者，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各部头领的支持，还一举压下了石抹隆哥和石抹德馨，此后朝中再无人反对他。

　　而对兴人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更在乎的是部落头领能不能带领他们过好日子，而对大兴治下的汉人老百姓而言，哪个兴人做皇帝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听说述律琢身上有汉人血统，推崇汉文化，大家对他不了解，只听皇榜上说的他的事迹和他的一系列表态，对他的观感就比对世里垚古要更好一些。

　　述律琢登基后也很沉得住气，没再搞其他的什么动作，这场风波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平息。

　　暂且也没有波及到沈崖香和姜略，似乎已经将他们给遗忘了，但是狗宝还带着草原盟的将士没有回来，石抹隆哥不见发声，石抹德馨也不再参政，韩询在半个月内来拜访了姜略两回，韩谦也再度来了姜略身边充当马夫……

　　这时局还是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姜略说先静观其变。

　　他一贯是功在平时，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不用过分担忧。

　　话虽如此说，但他行事还是比以往更加慎重了，最直接的放在沈崖香和九悦身边保护的人明显多了，他还给沈崖香做了个暗藏小机关的手镯，让她贴身佩戴着。偶尔，她去玉蟾学宫耽误了一会儿，姜略一定亲自来接她。

　　当初世里臻朝沈崖香下手，述律琢也没有摆脱嫌疑，他倒是说过要给个交代，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他们也再没有见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沈崖香并不觉得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如今述律琢上位，她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了不少准备，处处小心着。

　　倒也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

　　小年之前，沈崖香收到了项中原派人送来的年礼和信件。

　　他今年不得闲，不能前来疗养了，问沈崖香想不想去西羌转转。

　　在信中，他写了不少西羌的民俗风情、特有药材、矿石和古老神秘的医术，也提到了距离西羌不远的高昌和诸多域外风情。还热情地邀请沈崖香来西羌办学宫，男子女子无所谓，看她的意愿，对她十足的信任。

　　不得不说，这信中的内容对沈崖香的确很有吸引力。

　　除此之外，项中原还给沈崖香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认为当下大兴的局面对姜略和沈崖香来说是危机重重。

　　他认为述律琢心机深沉，此前隐忍之时又与姜略频频走动，足以说明是有所图谋的，如今他的身份又不同了，不得不防。

　　最严重的还是姜略的师弟和草原盟的军队还在外未归，如今的局面他们大抵是不会轻易回来的，而述律琢也不会放任这股势力在外，这会直接牵连到他们。

　　项中原认为还有个危机，他重点提到了李挚身边的顾修是原渤海国王世子，他经营渤海国残部多年，其势力早已渗透进了大兴朝堂与后宫，渤海商人和官场利益不可分割是一方面，另一条证据指向述律琢的母亲。

　　那位依兰夫人原是依兰部敬献给隆泰帝的，而依兰部就是原渤海国旧民。

　　但项中原觉得此女的身份存疑。他怀疑对方是大周永安公主。

　　二十多年前，永安公主和亲当时北地的霸主刺葛氏，但不久之后刺葛部头领为述律部所灭，永安公主从此下落不明。

　　一般来说，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流落到了述律部，介于对方身份的特殊性，他猜测后者可能性更大，而这一点与依兰夫人的轨迹是重合的。

　　他还告诉沈崖香，多年前他在京都游历时正好碰见永安公主和亲出嫁，她在半途中逃婚，后被顾修抓回，当时他二人言语交流时情绪都很激烈，感情纠葛颇深，永安公主和亲也是顾修一手促成的。

　　当年北地虽乱，然而和亲公主身份特殊，想要隐姓埋名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如果有顾修帮忙的话，那就会容易得多。

　　“如果猜测属实，依兰夫人受顾修所操控，渤海人渗透至此，大兴之乱远未结束，战事或将起于内，不管是述律琢为首的北人，还是顾修李挚都是敌非友。”

　　项中原最后在信中道，“不如暂避锋芒，让他们决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