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四次挑衅
院外的人却连片刻也等不及,已经开始连声高呼起来:“周人容绍,今特来向北兴国师负荆请罪,以赎己过!”
“容某因一时不察以至于酿成大祸,自知罪孽深重,想弥补却已经无从下手,夙夜难寐、辗转反侧,思虑再三,深知已不堪为尔父,今你我父子干系断绝于此,今日请罪只论因果,无关子罚父,也不是父跪子,不从三纲五常,你不必有诸多顾忌。”
“种种罪孽皆因容某而起,与他人无关,所有罪责容某甘愿一力承担,所有下场皆容某所自取,唯愿国师能因此消气,切莫因某一人之过而挑起两国战祸,牵累两国百姓,国师乃方外高人,乞请以大局为重。”
一句赶一句声量高,也一句比一句刺人耳膜,挑动神经。
及至门被从内打开,院外平日清静的小巷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最初跟随容绍过来看热闹的人,因见他身边有护卫跟随,只耐不住好奇心坠在其后窃窃私语,并不敢如何高声议论,等到容绍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一时指摘咒骂之声如水溅油锅,噼里啪啦作响,沸腾、翻滚,在容隽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更是达到顶峰。
便是沈崖香并未跟出去,只倚在窗前观望都能察觉到院外的这股汹涌而来的恶意,如油星一般飞溅到了跟前。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底下哪有父跪子的道理,实乃闻所未闻,为人子受父负荆请罪,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畜生不如的东西!”
“这位竟然就是北兴国师,我听说近几年两国交战多赖此人,明明是周人,却偏偏为北兴走狗,我大周不知有多少男儿直接或间接地死于他手中,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大周境内!”
“这有什么,我听说朝廷正在与北兴商议和谈之事,这北兴走狗怕是为此而来,不过狗仗人势罢了。连生父也能逼迫至此,对他人有能有什么仁慈,我看此次和谈,此子要么大开口敲诈勒索,要么不成回头再来打仗!”
“……”
沈崖香先前还只隐约觉得容隽的身份有隐患,此时方比她预想的要严重许多。她虽不介意什么周、兴,却也知道普通百姓对北兴人的憎恶与仇视,何况容绍还故意歪曲真相,拱火效果一流。
这老贼,昨日竟然都忘了将他给处理了!
顾不得深思,她当即肃容从窗口翻身而出,刚落地又略一迟疑,回屋取了常背的皮兜斜跨上,又从药匣子里随手抓了一把药往兜里一揣,这才匆匆出门。
她站在了容隽身侧,凝眸往外一瞥,顿时无数不善的、鄙夷的、仇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狭窄的巷子里乌央央的竟已经挤满了人。
她的视线匆匆掠过人群,竟发现其中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她就认出来巷子口做脑子肉的食铺老板,对方见她的目光从惊讶变成愤慨,又不知想到什么变成了不屑。
沈崖香面沉如水,于一片喧嚣中突然想起容隽曾说他是个坏人,想起他说所有人都说他是恶又当如何,心中蓦地一疼,正如他不信她会伤害他,她也不信,他是恶,即便他骗人,她还是没来由的信任这一点。
她往容隽身边靠了靠,直到彻底挨着他,袖子贴着袖子,方站定不动了,她收回视线,对这些陌生人视而不见,目光看向仅着单薄中衣的容绍。
这老贼正垂首跪在门槛最后一级台阶下,披头散发,神色都掩盖在蓬发之下,身体低垂,露出背后负着的几根荆条,沾了泥灰的衣衫上隐隐透出几处被利刺划出的血迹,形容狼狈,身体不知是冻的、还是因奸计得逞而情绪不能自控,正在微微颤抖。
这番姿态落在不知真相的人眼中,倒是叫他得了不少同情。
不知是容绍自己安排的,还是真有那不明是非、多管闲事的老汉,竟拿了件棉袄披在容绍背上,另有两名男子硬是扯着容绍的胳膊要拉他起来,目光却瞪视容隽,嘴上念念有词,非辱即骂。
容绍垂着头先是一个劲的推拒,被人架着,实在推拒不过才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双目染赤,一脸悔恨,双手朝容隽呈上荆条,边抖边哽咽出声:
“我不配为你父亲,当年北兴伐周,一举攻入京都,我既无力保护你母亲,让她流亡北兴被北人所害,如今,又对你为北兴卖力无能为力,你怪我不顾你母子二人,这是实情,是我之过,目下荆条予你,怎么痛快你就怎么打吧,只要你能泄恨,只求你能满意,不要将此事扩大,牵连旁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老贼倒是好话术,将自己剥白得一干二净,又说得声泪俱下,涕泗横流,做足了姿态,活脱脱一个后悔又对不孝子无能为力的老父亲,听说好像还是个什么官来着,往来结交非富即贵,竟也如此拉得下脸面,简直让沈崖香叹为观止,什么夏氏、李氏皆不配与他一比!
即便此容隽非彼容隽,他跟容隽毫无干系,她还是被这无耻之徒给气得不轻。
容绍若能听见她的心声,说不得还能回她一句:脸面谁不想要,但要看跟什么比,要是在性命和脸面里取舍,那就还是不要脸吧!
他再次将荆条往前送了送,竭力迎向容隽的视线,但见对方目光冷静,不辨情绪,突然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无端让人心中一凉,那种他熟悉的不安感又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怵意,总不能次次都是这小儿设套,就算是,他也不能次次都算得精准。今日是唯一翻身的机会,若不能将容隽一举按下,完全可以预见日后会遭遇什么。
若是将容隽按死……他反复推敲、演练了一整夜,自有法子能够脱身,也必能万无一失。
不敢再耽误,他正要进入下一步,不等做出暗号突然手中一轻,再一看那荆条竟被容隽身侧那少女给夺了去。
他一时哑然。
先前定下的就是以荆条为号,他摔荆条或是容隽拿了荆条,不管围观百姓作何反应,他吩咐潜藏在人群中的下属就开始带头往容隽身上扔泥块和臭鸡蛋,有什么扔什么,等到响应者众,正好趁乱结果了对方。
到时法不责众,对方是北兴国师又如何,只能当他和姚方一样飞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