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香充耳不闻，冷声质问卓鲁代敏：“你抓的那个姑娘人呢？”

　　卓鲁代敏目光中有戾气一闪而逝，眉心也皱起来，盯着沈崖香漠然地道：“她当然是死了，谁知道她竟如此不经折腾，不然，又何须如此麻烦！”

　　沈崖香闻言，情绪瞬间失控，朝着卓鲁代敏就撒了一把药粉，这是她此前贴身藏在袖子里的，刚才借着拍打身上落雪的机会悄悄藏在了手心里。

　　卓鲁代敏见她瞬间呼吸加重、眼睛也充血发红，就已经有了防备，此时迅速地捂住了口鼻，很迅速就躲到了沈崖香的上风处，刚站稳还来不及查看身上沾上了药粉没有，就听沈崖香大吼了声：“你去死吧！”

　　面前黑点一闪，他下意识地就匆忙避开，而后垂眸一看发现只是一小块树皮而已，顿时懊恼地皱紧了眉头，目光沉沉的看着沈崖香，朝她走过去，边走边道：“看来还是太给你脸了！”

　　沈崖香朝着卓鲁代敏摊开掌心，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细溜溜的敞着细长颈的小白瓷瓶。

　　卓鲁代敏的眼皮猛地跳了跳，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而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下一瞬，沈崖香将瓷瓶砸向他，他一脚将之踢出去老远，嘲弄道:“还有什么手段吗？别说我没有给你找死的机会！”

　　但他还是低估了沈崖香的疯狂程度，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响声处雪花被炸起来溅得倒是很漂亮，但紧跟着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雪落声。

　　卓鲁代敏瞬间变了脸色，磨牙道：“你真他娘的疯了！你找死是不是？”

　　“是你应该去死，你给她偿命都不配，更不配她对你们好，你们统统都该死！畜生都不如！”沈崖香歇斯底里地回骂他。

　　“她来去草原盟三回，远到乌塔塔部挨着朱里贞，教那里的妇人学生产护理，调养，识别和种植药草……你敢说你们朱里贞人没有受益！”

　　草原盟和朱里贞部接壤，战时这几年总也有一些边角偏僻之地还在走动，更何况这些部落间还是姻亲，没有完全断绝往来。

　　阿邻深入草原盟，虽然是受石抹德馨邀请前去开设药堂和药馆，这符合她的长远规划，但沈崖香知道，她几次亲自前去，也有为了族人的成分在，朱里贞部的医药程度比之草原盟更低。

　　她只是想让这些人不再死于明明可以救治的病痛中。

　　正因为明白她的心思纯粹，所以即便她可能间接地帮到朱里贞人打仗，即便狗宝还在前面跟朱里贞人打仗，沈崖香也没有对此提过一句异议。

　　卓鲁代敏闻言目光微闪，他确实听说过族里有妇人不知从哪学了一些医理，生产时活下来的几率变大了，她们还懂得配一些止血的草药……也挺有效的。

　　朱里贞部打仗几年，伤亡很大，他们比北兴吃亏的就在于医药水平太低，而且除了北兴，北地各部的医药水平都是半斤八两，且不会外传他部，学都没有地方去学。

　　突然有人学了医，还是几个妇人，这件事情在他们族中并不是小事，所以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原来竟然是那个女子吗？

　　看沈崖香的样子不像撒谎，卓鲁代敏既然针对沈崖香，对她近年的举动多少也调查过了，更添了真实性。

　　顾不得多想，他将沈崖香提了起来一并逃离了即将到来的雪塌方。

　　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没有喘口气，沈崖香再度疯狂地自杀式找他寻仇，她就是一副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杀死他的架势。

　　卓鲁代敏对她到底还是留了手，就这样给了沈崖香机会，只要她一缓过劲来，就不断地给卓鲁代敏制造麻烦，不是明里、暗里动手，就是使计诈他，再者就是想办法要让雪埋了他。

　　作为朱里贞第一勇士，卓鲁代敏自持对雪山和雪崩都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但还是被沈崖香的种种举动给刷新了认知，堵住她的嘴，绑住她的手，她还是能够手段频出。

　　他都不知道是说这个疯女人运气太好，次次都恰好撞上了召来了积雪呢，还是说自己的运气太差，一直被大雪追着到处跑。

　　就这样两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互相折磨着，两天后直到沈崖香筋疲力尽，实在是连指头都抬不动了，没法再动手了，才被迫暂时休战。

　　卓鲁代敏也疲惫不堪，并不比她好多少，在自己扛不住要倒下之前，他先找到了一处山洞，一进到洞中，沈崖香被他摔在地上后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但他却还不能放心休息，他既不能让沈崖香冻死病死了，还不能不防备着她。

　　他强撑着找了树枝，燃了火堆，在洞口做了掩护，又去确定了一下沈崖香一时应该是死不了的，再次检查了一遍绑在她手上的绳索，重新紧了紧，又从衣服上扯了块布，撕成条打上结做了条长绳，又把她的腿给绑住了，牵出一头缠在了自己手上。

　　想了想，还是把堵在她嘴里的布条给扯了出来，她鼻息不畅、呼吸有些急促，别给闷死了。

　　做完这些，他才靠着火堆闭上了眼睛，恍恍惚惚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手上的绳索突然动了动，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先看向沈崖香的方向。

　　她还睡着没醒。

　　卓鲁代敏冷眼瞧着她没有醒来的迹象，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活着，他也懒得管她。

　　见火堆快灭了，他将绳子的一头绑在洞中的一块石头上，出去就近寻了一些枯枝，又猎了一只雪兔就匆匆回来了。

　　直到卓鲁代敏吃饱喝足，沈崖香也没有醒来，她睡不太安稳，一直在动来动去的，又开始含含糊糊说起了梦话。

　　卓鲁代敏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痛恨憋闷之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几次吃亏，如此防备的女人。

　　而她竟然还帮过他的族人。

　　真叫人想不明白。

　　这么能折腾，难怪跟姜希夷成了两公婆。

　　这时，沈崖香突然激动起来，她做噩梦了，身体挣扎地幅度变大，声音也陡然拔高，“阿邻，阿邻，阿邻……”

　　卓鲁代敏神色怔了怔，又听她带着泣音道:“阿邻你不准去朱里贞部！有危险……”

　　卓鲁代敏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僵着身体站起来，几乎踉跄地扑在沈崖香身边，凑近了，听得更清楚了，她说着:“你不做朱里贞人好不好……阿邻……我要杀了他们，杀了卓鲁代敏！”

　　挣扎扭动间她衣襟松了些，脖子上挂着的旧得都磨白的老绿色青蛙纽襻滑落出来。

　　卓鲁代敏顿时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