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姜略也跟了出来，看着一地的尸体，他的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转向沈崖香，见她呆呆愣愣的，他目光微顿，蜷了蜷手指，缓缓道：“算算这已经是这两天死在我手上的第二波人了。如果从南山关出来之后就开始算的话，那这是第五次，约莫有百来人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猎杀。”

　　这些人一大部分是他有意的主动击杀，有些甚至是挖好了陷阱进行诱杀。

　　这当然不是姜略第一次主动杀人，当初为了帮太祖隆泰帝平乱，死在他手中的叛军就不少了，后来还有那些来攻击清风观的人，都被他提前设置陷阱，以阵法剿灭了。

　　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也正是那两次主动出手，让北人对他非常忌惮。

　　可，当着沈崖香的面大开杀戒却还是第一次。

　　自从坦白并非容隽之后，他就没有再对沈崖香隐瞒自己的为人，但这几年确实也没有主动出手，他了解他自己，也了解沈崖香，他绝对比她以为的，更狠毒。

　　他正想着，如何让她尽快适应和接受这样的自己，留给他们解决眼前困境的时间并不多了。

　　就听沈崖香随口道：“那也是他们活该！猎嘛，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字我也是会写的，不就是说捕捉禽兽，我看他们连禽兽都不如！”

　　她没有对上姜略想要表达的重点，因为心中想着事情也没有留意他的神色，说完，她就快走到最近的那具尸体边。

　　方才远观只觉得这人死前应该是没有挣扎痛苦，死得十分安详，此时凑近了才看清他何止是没有痛苦，分明就是亢奋得有些狰狞，就连神态都来不及收敛就骤然而亡，尸体脸上的消诡异得叫人发瘆。

　　她本能回头去寻姜略。

　　姜略跟上前来，站在她身边，问道：“怕了？”

　　沈崖香道：“他笑得有些可怖。”说话间，伸出手去仔细翻看了这尸体的眼皮和舌苔。

　　再觉得瘆人，也没有压下她的好奇心，她又按了按对方的脖颈，还查看了胳膊上的经络。

　　检查完一具，回头再看看姜略，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姜略也只默默陪着，直到她一连检查完了四具尸体，才终于直起身来，迟疑地回头问姜略：“是三尸醉吗？”

　　姜略就跟在她身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什么时候炼出来的，怎么也不给我说？”沈崖香问道，不待姜略回答，她又抱怨道，“炼制的时候应该让我也看看的。”

　　三尸醉是她在清风观的典籍中见过的一种丹药，或者说是毒药更贴切，只是多了些玄幻的色彩。书中记载其炼制的过程极其繁琐和复杂，但如果炼制成了，却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典籍中说，人有三个丹田，是痴贪嗔欲望产生的地方，这些欲念就谓之尸，又说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

　　而三尸醉就是作用于这三个丹田，无色无味，一旦饮下却能够诱出人心中的毒，心中想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有杀念的，就能看见杀念，有罪恶的，就能看见罪恶，欲望重的，那便欲望缠身，它能让人在欲念得逞的快意中无知无觉地耗尽心脉猝死。

　　这么神奇的药，沈崖香的兴趣自然是极大的，炼制过程繁琐也好，涉及诸多道门规矩和限制也罢，她都不怕，她甚至可以为这个药，认真去做道门弟子守戒。

　　可是姜略说什么也不让她试着去炼，被她缠得狠，最后也只是答应了她，如果有一日他炼的时候可以让她观摩观摩。

　　最气人的是，就这，还是骗她的。

　　沈崖香想起来就有脾气：“你明明说了炼的时候让我看的！”

　　姜略见她只是生气这个，一直僵着的手指松了松，还扯了扯嘴角，道:“这委实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除了用于杀人，并无甚用处，不看也算不得是损失。”

　　沈崖香并不满意这个解释，这样神秘的药，她竟然没有看到过程！

　　姜略无奈地道：“是你正好不在。”

　　沈崖香哼了声，怀疑他是特意挑自己不再的时候，但此时计较争论也于事无补，她超姜略摊开掌心：“还有吗？都拿来我瞧瞧。”

　　姜略摇头：“没有了。”

　　沈崖香不信：“当真没有了？你不会是怕我中毒而亡了吧？我又不是傻，难道还会给自己一丸…….”

　　说着说着，她突然顿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略，又问道，“乔木你说，我要是中了毒的话，我会产生什么幻觉？”

　　贪嗔痴，她肯定是都有的，阿邻就没少说她就是个痴儿，她痴迷的还不少，她贪求的，她爱到骨子里的可都有啊。

　　姜略闻言抚额。

　　沈崖香一把扯下了他的胳膊，很有求知探索欲：“这些畜生们死前说话癫狂得很，那会他们就重了三尸醉吧？”

　　姜略点点头。

　　“那他们的贪嗔痴是不是也跟他们的任务，或者是说眼下最紧迫的欲望有关？”

　　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对姜略喊打喊杀，言语之中没少畅想杀了他之后如何享受美人和荣华富贵，又如何有威望，想杀谁就杀谁。

　　当时沈崖香只当他们过过嘴瘾，就差点儿没有憋住火气，此时知道他们是中了毒，知道他们心中果真如此龌龊恶毒，倒是能平静地分析起来，“最后还是所有的欲念都会被引出来对不对？这些家伙心中所想的不是杀人，就是女人和作威作福，果然是禽兽不如！”

　　她看向姜略，“那我要是中了毒的话，会不会也变成禽兽……”

　　话未说完，姜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可不算轻，以前他也不是没弹过，可从没有这么疼，沈崖香一点防备都没有，看见他抬手了都没有躲他，这下可好，刚出口的那个问句“啊”都疼得变了调。

　　“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欲望越是邪恶的，得逞之后越是放纵亢奋的人，才会承不住激动而猝死，你跟他们胡乱比什么。”

　　姜略眯了眯眼睛，早就将她看得透透的。

　　她呀眼下无非是痴迷他手中的药罢了，拿了药或许还要试试，他还顺着想了想，她拿到药，试试药效，药效就是幻境，大概能看见一个幻境叠着一个幻境......

　　他还是故作探究之色打量沈崖香，那目光看得沈崖香心虚，他又故意拢了拢穿得很严实的衣裳，“看我做什么？你现在在想什么会变成禽兽，嗯？”

　　沈崖香目光闪了闪，一边揉着脑门，一边嘿嘿笑了两声，“我不告诉你。”

　　姜略好气又好笑地低哼了声，才道：“你想也白想，不行，没有。”

　　沈崖香撇了撇嘴。

　　“你也知道很难炼制，我之前就杀了不少人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丹药。”

　　好吧，这倒也是。

　　“好了，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了。”

　　“去哪，还不回去吗？”

　　姜略拉了她的手：“去狩猎！”

　　“……”

　　“这就收拾好了啊，地上这些尸体不埋一埋吗，被猎物看见了岂不都跑了？”沈崖香问。

　　姜略笑了声：“不用，这样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