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挚虽也身上挂彩，此时手刃仇人，气势极盛。

　　他剑指姚方，居高临下地道：“你不是被称为神仙真人，长生不老，本事通天？呵，你倒是来一个死而复生给我瞧瞧！”

　　说罢，剑端毫不留情的刺入姚方肩膀，将人戳了个对穿，又利索地抽出来。

　　利刃刺入肉中发出令人牙酸心寒的声响，院中虽占满了人，却鸦雀无声，有些人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眼见姚方口中出血，面色更是青白交加，真跟死人也差不多了，李挚才冷声道：“还以为你刀剑不入，真能长生不死，看来不过是个老而不死的江湖骗子罢了！”

　　姚方“呸”出一口血沫，道：“那也能将你毁了，你出身尊贵又如何，占嫡又如何，你也没有哪个命，君无戏言，你永远也不会被承认，永远也不能继承正统，就是个空有狼子野心的可怜虫，就是有实力，也不过乱臣贼子！”

　　一语击中李挚的软肋。

　　他眉目一敛，一剑对着姚方当胸刺下，还不解恨。

　　姚方也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反倒是平静下来，不见之前的疯狂姿态，破风箱一样边喘边笑边道：“……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不诌别人，单单只说你？我自问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强行粗暴地去介入这种因果，给你相面，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为何单单与你计较，那还不是……因为你恶有恶报！种恶因当然要承恶果了！”

　　李挚眉眼沉凝：“胡言乱语！”

　　他受难之时，不过一刚出生的婴孩，能够造下什么因果报应？

　　姚方猜到他所想，神秘一笑，有些循循善诱的架势：“知道我是凭什么立的足么？”

　　这个李挚还真知晓。

　　对姚方这个死敌，顾修当然与他说过。

　　当年皇帝年过二十五岁还没有生下子嗣，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都为皇嗣问题操碎了心，虽不至于大张旗鼓张贴招医榜这么夸张，但也从民间寻了不少名医帮着诊治。姚方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以药作为敲门砖，走上了人生巅峰。

　　自从姚方给皇帝用了药，后宫嫔妃就陆陆续续的有好事传出，解决了皇帝的燃眉之急，他从此就极受重用。乃至于此后，还因他所惑，走上了寻道求长生之路，行事越发昏聩荒唐。

　　李挚不屑地道：“江湖骗子，春`药媚主，你今日是死不足惜！”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姚方哈哈大笑，又涌出一口血来，倒也不否认：“不错，别管用的是什么药，要是没有我，那就没有你了，我对你是首造之恩，竖子别不知好歹！”

　　“这些都是顾修那小儿与你说的吧，看你这样子还真有他几分真传，当初他也端的是一脸正气，朝前朝后，屡屡因此而辱骂于我，怪我毁皇上身体，又妖言惑众。

　　他若正光明正大，我也不屑与他计较，朝中如他这般对我不敬的人，也不再少数，不用我出头，皇上自会贬斥，犯不着我头上摊上因果。我一辈子修真，何况人之将死，也没必要撒谎骗你。你若不信，可问问那堆可怜虫，他们就知道。”

　　他指的是门廊下站着的那一群，其中的确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见李挚冷眼一瞥，就有两个慌不迭的点了点头：

　　“国师所言不虚。”

　　“我印象中就有几人因此被杀被贬……十四年前，太医院院正程引，就因为直言劝谏皇上不能服用国师所配药丸，被皇上以见死不救、医术低劣的罪名流放永宁，不得从事与医术有关之生计。”

　　“……”

　　只沈崖香因听到程太医的名字，而神色微动，其余人早对皇帝行事见多不怪了。

　　姚方继续道：“听见了吧，可他却心怀鬼胎，明明与顾皇后关系暧昧，才见不得我给皇上用药了，只是为一己之私……”

　　李挚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一派胡言！”

　　愤怒中对着姚方又是一剑。

　　姚方倒在地上，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直着脖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待李挚怒气平息，他也缓过来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

　　“为了私欲却以正气做借口，他先有恶因，自然该承受恶果……于你来说，我对你是行恶举，但对皇上而言，我这何尝不是善举？心生妄念及早拔除有何不可？老道今日所得一切，实乃……善有善报！”

　　他再不看李挚，只伸长脖子望向李挚身后的容隽，满面的不甘，声音近乎喃喃：

　　“我要下山入世有什么错，我要做人上人，这又有什么错，入世是也是修行，我要举国力帮我寻求长生之法，修行漫长，本就应该竭力而为，我只是顺势而为，……，何错之有？

　　老家伙讲修真，真即善，他总说大智若愚，当年更是没少指责我耍聪明……我从未忘记，入世之后不敢松懈，从不玩弄权术，以我之才智，我若有心，远非如今之局面，我道心坚定，我没错！”

　　“凭什么你入世能得到那老家伙的支持，你不也与我做了一样的事情，也带着大兴皇帝炼丹求药，掌控他人生死，年年征战，不知多少人为之丧命……阴谋诡计，耍聪明，你也不比我少用。

　　只今日一事，你引我来，就可见一斑，我改过不再做的事情，你倒是做了，只这一点我胜你良多，凭什么呢……”

　　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只瞪大眼睛看着容隽，执着又不忿，脖子拉成一个奇怪的弧度，经络迸出有些渗人。

　　容隽没有说话，沈崖香却忍不住道：“就凭他与你不一样，他不管做什么，目的都是好的，你却是为了一己之私，毫无可比之处。你说道心坚定，那真是可笑，别人的道都是在磨炼自身，你的修行磨的却是旁人。”

　　她虽不关心国事，却也没少听说带大周皇帝求长生道的姚方，号称小神仙，为修道，花样百出，广修广征都不配用来举例。

　　因荒唐而流传甚广的就有，曾经大肆在民间挑选特殊生辰八字的秀女以供采补之用。

　　此举一共延续了三年，因为有秀女不堪忍受，趁皇帝“采补”之时冒险刺杀，还差点成功，让皇帝吓破了胆，这个荒唐的政令才被迫中断。

　　要是延续下来不知坑害多少少女。

　　还有延续至今、苦百姓久矣的：广搜天下珍惜药材，上天下海，深山老林，无所不至，奇珍异草、猛禽海兽，无所不包，不顾百姓死活，勒令这些药材产地每年必须上供足量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