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夏氏
半夜,杨家一处偏僻的角门被打开了。
杨霓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外看,因为落了雪的缘故,视线还算清晰,这条窄巷子里除了靠着两边围墙堆放的杂物阴影,空荡荡的一片。
地上已经盖了一层雪,今夜中京的雪格外大,厚厚的一层,上面也并无脚印,显然并无人来接应她。
与李挚约好的时辰已经到了,她抿了抿唇,心中难免焦急。
又等了一刻钟,巷子口还是不见任何人影,她扭头回望了一眼雪色笼罩下的杨府,面上一片决然,咬咬牙,紧了紧肩膀上挎着的包袱,推开门走了出去。
顿时寒风夹着雪花吹了她一脸,她瑟缩了一下,攥紧了包袱小心地往巷子口走去。不等走出巷子,杨霓已经满面是泪,却也不敢啜泣出声。
出了巷子就是一条大街,大户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还亮着,隐隐能听见狗吠声和不远处的打更声,这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恐惧,走出了这条长街,还是没有碰到接应的人,她在岔路口茫然四顾,天地之大,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踌躇了一会儿,直到身后那户人家的门被拉开,她才慌不择路,找了个方向匆匆离开了。雪花很快将她留下的脚印覆盖了。
不多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猛地停在巷子口,从车上下来一人,不等站稳就脚不沾地地往里飞奔,很快又折返回来了,沉着脸一跃上车,赶了马车匆忙离开。
车帘被掀开,顾修探出头,问道:“没接到?”灌了一口冷风,他咳嗽了几声。
“门是开的,她已经离开了。她肯定以为我食言了,不带她走了。”李挚声音里带了几分担忧和急躁,他在门口捡到了他送给杨霓的平安扣,上面的流苏坠子都被整理得一丝不苟,还打了个小辫儿,就是她惯用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她特意放在那里的。
“我应该早点把她带走的!”他懊恼得一拳砸在车板上,马车颤动了一下。
顾修冷静地道:“下了雪路难行,她一个姑娘家应该走不远,先让人去各个城门口盯着,只要她出城,就能截住她。”
李挚“嗯”了声,如今也只能先如此了,好在是现在城门还没有开,还有时间安排。
任务交代下去之后,他和顾修先驾车去了码头,原计划的就是走水路离开,中京水路四通八达,又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混进去也不起眼,现在朝廷紧追他不放,水路更方便隐藏脱身。
等了两个时辰,天色大亮了,城门也开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顾修起身推开窗户看向窗外,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河面上的船也陆陆续续起航。
他提醒道:“再不走就晚了。”像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每一步都是仔细推敲安排过的,稍有闪失,就是万劫不复。
李挚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要是走了,宝儿孤身一人该怎么办?他虽然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太关注杨家,却也知道不能再让她继续待下去了。
他略一迟疑,道:“义父你带人先走,我再等一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就去追你们,我和宝儿两人更好伪装,我们在下一个码头汇合。”
顾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下楼,李挚送他去渡口,二人刚走出店铺的大门,就被一个乞丐婆子拦住了去路,对方几乎是扑到他们面前来,一下子就抱住了顾修的腿,声音激动得尖利:“先生,救命,求你救救我!”
顾修嫌恶地皱眉,见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不想节外生枝,摸了一角银子仍在地上,冷声道:“让开。”
那婆子没有捡银子,不仅不让,反而还抱紧了他的腿,鼻涕眼泪齐落,仰面看着他,哀哀泣道:“先生,我不要银子!我是夏采莲啊,夏采莲,雍凉府清水镇的夏采莲!我没法活了,求你救我!”
顾修神色微微一顿,短暂的惊讶后就恢复如常,视线在这婆子面上停留了一息。
她蓬头垢面,面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勉强只能从脏污中看到一双浑浊双目,那惊恐、激动、庆幸、贪婪的眼神确实让过目不忘的顾修有些熟悉。
应该是夏采莲没错。
他冷着脸匆匆偏开了视线,脚下用力一踢将人甩开了,声如寒冰:“哪来的乞丐婆子,看你可怜,我日行一善,再给你一些银子吧。莫要再得寸进尺!”
夏采莲被甩出去,不等爬起来,李挚从怀中摸出来一个银锭子,扔在她身上。
虽然也渴望银子,她却不敢去捡,杨霓也给过她护身银子和首饰,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够让她回乡安稳地过完后半生了,可银子都没有揣热,就被人给抢走了,她现在身无分文。一直疑心是杨霁要为李氏出头,不想让她好过,故意派人来折磨她的。
她要离开中京!只有离开中京才有活路。
她也不敢去看李挚,其实她早就发现李挚了,她心里清楚,要不是仗着宝儿,她在李挚面前连个屁也算不上。
如今,她被沈崖香那死丫头算计,落入圈套,不仅成了宝儿的污点,还让她处境艰难,李挚不惩罚她就是谢天谢地了,即便她是宝儿的母亲,也不可能在李挚这里讨到什么好,她深知这一点。
可现在她是真没法子了,受够了!要是再无人拉她一把,她肯定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此时再次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也是朝着顾修哭诉:“我一个弱质女流,又孤身一人,你给我银子我如何能够护得住?你要好心帮我,救救我吧,带我离开这里,我当牛做马来报答你,求你救救我!求你发发好心救我一命!先生!”
她连连在地上磕头,越发地引人注目,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顾修不想与夏采莲多做纠缠,抬脚就走。
夏采莲再度去拦,被李挚一瞪,身体一阵发抖,又见顾修走远,才不管不顾地凄厉喊道:“先生,看在我这二十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你救救我!我不敢邀功,可要不是我,少爷幼时哪有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