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氏眼见这气氛不对,抬眼担忧地望了望相公,收了钱票子,向内间走去,却一步三回头,喃喃道:“……相公……我……”
和守密拍拍她的肩膀,和言道:“没事儿的,去吧。”又向她挥了挥手。
李贤凤心中甚是担忧,自从嫁入和家,便经常发生这种事,但大都时候只是一场虚惊,虽然她从不明白夫家何以如此担惊受怕的,但她总隐隐约约感觉他们定是瞒了她什么重要的事?要不也不会如此惊弓之鸟?
莫不是犯了官非?可这来人最多是有点凶巴巴的,都是三个姑娘家又怎会与他们为难?但她一看公公和相公的眼神,便知这回遇上真正的强敌了。
她回头有些依依不舍,道:“那……回头……我们还去无虞婆那儿,你要陪我去……”旁人听来,那声音婉转,似在同夫君撒娇,但竟却有些哽咽,又似在诀别。
和守密闻言一怔,微微点了点头,神色甚是肯定,似在承诺:“好,赶明儿得空,我一定陪你去。”
抬眼却见公公和老三也向她点点头,是在暗示她躲躲吗?
是嫌她不会武功成了拖累?
可现在她如何能忍心丢下夫家的人,自行带着这一沓“飞钱”银票跑路呢?她一揽布帘子进了内间,犹豫着,双眼慢慢移向那红底绿纹的大衣橱背后。
那里隐藏着一条密道。
那是五年前,他们刚成婚不久,相公挖好的。
记得当时她还嗔怪,好好的家里如何要挖一条暗道,还一直通到西市街口,却和东市相连。
相公却笑言说这是为今后和孩子们玩躲猫猫的,李贤凤思到此处,双眼一红,咬了咬牙,轻轻移开了那暗道出口,一头钻了进去。
那异族美人眼角盯着那李贤凤入内的布帘子,唇角又抹开一丝笑意,道:“不错,不错,只是这和氏包子虽好,但人不好。”那笑颜展在眼前,虽然美丽,但却已带了浓浓的杀机。
和老三闻言大惊,颤巍巍道:“莫不是……莫不是……”
他神情微征,又猛然淡定下来,叹了一口长气道:“唉……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怎么躲都躲不掉?本以为不过是故事没人相信,不想还是那故事出卖了自己吧?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和合公主吧?”
来人正是那吐蕃蓝后之女——蓝香楹。
为首的来人神色一怔,随即又盈盈一笑道:“没想到,本公主已经如此乔装,还是被你识破?不过的确让人不放心。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保守住秘密……是吗,卞先生?”她不称他姓“和”,反称他姓“卞”,定然已是识破他身份。那明眸中闪烁着魅惑的光,竟已不如当年那幼女般楚楚可怜。
NND,如此招摇,她这算哪门子乔装?赵小玉不觉暗骂。
和老三一闻那称呼,浑身顿时一阵战栗,与一旁的和守密对视一眼,徒然幽幽长叹,目光有些呆滞:“看来还是我这张嘴巴惹得祸——该打,该打。”
他摇了摇头,似又回想起当年:“,那个时候,好像公主不过五岁吧?不想一别经年,如今已是那‘落花神蛟蓝香楹’……”他看着蓝香楹那眉眼,又缓道:“你倒像极了你母亲。”
二十年前那一夜又似乎重现在眼前,他颤栗着声音问道:“你母后还好么?”
蓝香楹唇角上扬,目光冰凉,道:“不劳先生费心,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如今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过……”她顿顿,又道:“母后让我向先生讨要二十年前便应该得到的东西。”
和老三更是一怔,神色陡然严肃,与适才那幽幽长叹之人旁若两人。脸色神骏道:“二十年前的答案已是如是,想不到二十年后她还是那么执着,可知世间最可贵的不在乎美丽的外表,而是那人的心肠。”
蓝香楹清冷哼出一声,道:“母后说二十年前的那个中秋月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眼神中已极为不屑。
和老三微微一愣,从腰后掏出那柄发白的扇子,握在手中,又盯了一眼儿子,道:“不知公主可否念在昔日之情,放过老夫的儿子,老夫便自断经脉,了却你母后一桩心事。”
蓝香楹不置可否,冷冷道:“在先生未说出那随侯之珠的下落之前,这里谁都不可离去。方才先生的故事,香楹约有耳闻,那和氏璧被做成了传国玉玺,被收藏在兴庆宫,也只是个传说,不过香楹倒是可以派人查探的。先生只需将那《随和二宝鉴》故事的后半段讲完,本公主还可饶先生不死。”
和老三叹道:“自从我卞延和离开吐蕃皇庭那日起,便早料有此一天,以前我杀了吐蕃国君,不过是还你母后自由……至于这长生二宝不过是江湖传说,蓝玉如何如此执着?”这蓝玉便是当年那红窗下佳人的名字。
蓝香楹闻言,方才还优雅明丽的脸,陡然变了颜色,怒道:“不许你叫我母后的名字!你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当年留在皇庭不过授我诗书义理,武功也不过教过三招而已,母后淳善,怎料你不识好歹,勾引母后,杀我父皇,天理不容,”
和老三仰头长笑,说不出的苦闷:“好一个不识好歹,杀父欺母的故事,是你母后这么告诉你的?”
蓝香楹杏目圆睁,道:“你那点丑事还需要外人道来吗?卞老头,你既然执意不肯说出那长生二宝的下落,那本公主便将昔日那三招还你——”言毕提鞭直上,黑虬蛟带着诡异的色泽向和老三飞去……
转眼已是日落西沉,方才围在和氏茶馆店外众人,眼见便要开打,顿时一哄而散,纷纷逃命去了。虽还不到长安东西市“宵禁”禁令的时辰,只片刻功夫,这西市利人市的街头竟然空无一人了。
店中独独留了赵小玉一位客官,这不正准备尝那“长安一绝”的小笼包吗?眼见这突生的变数,手中夹着一个小笼包,呆在当场,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怎么方才还是文文弱弱的说书老头儿,眨眼便变成了什么卞延和?
卞延和?卞延和?卞和?难道这和老三便是那卞和的后人?那么说刚才那个《随和二宝鉴》的故事是真的了?
赵小玉瞪大了眼,望向和老头,看他陡然间精神矍铄,想来方才的弱不禁风都是装出来的。
那和合公主身旁两侍婢一听和老三这老头竟对蓝后直呼其名,甚是不敬,口中呼喝,提剑也跟着上前,却被一人反掌堵住攻路。抬眼一看,那人却是那老头的儿子和守密。
三人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赵小玉登时看得傻了眼,一看那个衣着暴露的公主一言不和,便欲开打,夹在箸里的包子都吓掉了。
看来又是一场恩怨情仇啊,不过好像那暴露公主没有这么简单,硬是要打听那随和二宝的下落。可看这卞延和一家三口开个小茶馆,日子也是勤俭有持,如果人家真知道宝贝在哪儿?难道不会留给自个儿吗?看那公主也真是傻逼,典型的胸大无脑。
她脚下抹油的功夫素来一流,嘴里嘟囔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门口那和守密正和二侍婢打得正欢,堵住了出路,便撅起屁股一脚跨上那窗棂,打算爬出去。
方才听那卞延和不识好歹,出言相激,蓝香楹已是怒极,长鞭一抖,便向卞延和头顶击落,又快又准。
这招“猛龙下山”便是那卞延和当年所授三招之中的一招,卞延和过去是使铁钩的,为了隐藏身份,才换了扇子。而这招是从飞瀑直下中领悟的绝技,势在狠、猛、准、快。而蓝香楹以鞭使之,这四字精要抓得甚是准确无误。
可这卞延和到底曾是她师父,这一招还未完全罩住头顶,便已知其中精要,也并不举扇挡格,纵身一跃,向左一跳,便闪身一旁,躲过一击,连道了三声“好”。
蓝香楹挥出的黑虬蛟蝎钩已然飞向窗口,砸向赵小玉翻的旁边一扇窗户。
只听“轰——”一声炸响,那扇木窗顿时破碎,打着几个空翻,飞了出去,周围几扇窗户也显然受到了那劲力的震颤,抖动着窗棂,发出轰轰之声,没几下也皆散了架,垮得七零八落。
赵小玉扑通一声从窗户上跌坐到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开骂,生怕引得那骚公主的注意,一个神鞭飞过来,她的小命儿就玩完了。她看一时也难以跑路,不敢再以身犯险,“哧溜”一声,一溜烟滑到墙角一桌底下,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眼见第一招那卞老头一下就轻松躲过,蓝香楹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早知道这老头这么多年都没有疏于练功,她刚才就不逞能说什么“以当日三招还你”的话了,直接用“黑虬噬云”此杀招制住他便是。
她一个旋身,鞭子跟着收回,绕着身形呼啦,像一条巨蛇盘着一棵大树迅速甩尾,那鞭尾的力道带了惯性,愈发惊人,所过之处,店内一应物事皆毁,茶碗杯碟“乒乒乓乓”摔了一地,被扫到的一条木凳横空飞出,打上墙面,砸出一个坑,又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赵小玉躲在桌底,吓得缩手缩脚,禁不住叫出声来。她捂了耳朵,团作一团,生怕被那些东西砸到,眼角不由得又向门口瞄去。
和守密眼见老父受敌,而那蓝香楹出手狠辣,她那落花神蛟鞭又可称得上是较为霸道的武器,老父那柄折扇与之相比,可算是吃了大亏了。他急于解脱,以便援手老父,当下手上功夫更急,双掌推出,正中左边那白衣侍女的肩胛。
那白衣侍女跟着便飞了出去,被击得退后数尺。
和守密又变掌为指,点向那右首使剑侍女的持剑右手腕处大穴。那侍女武功倒也不弱,一个横剑中间一划,便欲削来,意在挡住那点来的一指。
和守密倒也不慌,双指轻轻一弹,一夹便将那划来的剑尖夹住,同时左手落枕穴运出一道真气,又向那侍女的左肩击去。
这点穴制脉的手法意在精妙,主要是“化气为矢”,万变不离其宗,这是他们卞氏一宗族传下的“伏戎指”,曾经横扫江湖各大门派之中那些觊觎“长生不老”之人,直到父亲为保守“随和二宝”秘密,隐姓埋名,他才刻意将这套“伏戎指”掩埋,这一切全为卞氏一族传承下来的那个秘密,他的名字也是如此而来。
那侍女狠命抽剑,却无奈剑尖被夹得卯紧,无法抽回,还未待反应,左肩以被指中真气打中,虽是肩头,但也被打得口吐鲜血,经脉尽乱。
赵小玉躲在桌底,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害怕了,原道这骚公主带来两个使剑的,凶巴巴的,好像蛮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骚公主招招狠辣霸道,但还是没把那跳上跳下的老头儿怎样。赵小玉没想到,和老三和他家儿子竟然身怀绝技,完全能够控制这局面。原来一直都是藏觅的高手,看来在这古代,指不定哪天一个龌龊邋遢的叫化子便是洪七公也不一定。
降龙十八掌倒也不用全学会,她本就对武功不甚感兴趣,但只要学会一两掌,回到现代,随便也可做个奇人,再来个电视台专访,题目就叫,《震惊十四亿中国人的七公传人——赵小玉》。到时便是金钱票子满天飞了。
哈哈——
赵小玉一做起她那个发财梦,从不分时间场合地点,开始傻笑,她只琢磨着如何把双眼擦得雪亮,免得错过高人。
忽然头顶一声巨响,一根凳子飞了过来,砸在了她藏匿的桌子上,桌脚咯咯拉拉——眼见就要碎了,赵小玉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淑女不淑女,手脚并用,从桌底钻了出来。抱头鼠窜叫道:“妈呀,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不可以等我走了你们再打。”
蓝香楹适才那一招“玉树盘龙”又没有伤得卞延和半分,正自恼怒,忽见一年轻后生像耗子一般窜来窜去,心生一计,嘴角竟然一扬,抬手便向那人挥了过去,一边挥还一边大喊,生怕卞延和听不见:
“老头,既然你不老实说出随和二宝的下落,我便随便杀个人。这西市每日人也不少,我问一句,你不答,我便杀一人,问两句不答,我便杀一双,问三句不答,我便杀一十——”
赵小玉闻言大惊,心下一边担心那随时落下的鞭头,一边不服气地骂道:“你这骚公主好没脑子,一句杀一人,两句杀一双,三句便是三人,如何一下变成了一十,定是小时候没用功,连简单的算术都不会!”
蓝香楹大怒,喝道:“杀了你,再多杀几人便是,本公主想杀几人便几人,受死——”
言毕鞭头挥落,还是方才那招“猛龙下山”,赵小玉识得这招,一想起方才四散崩裂的窗棂就又开始哆嗦起来,好好的,惹这骚公主干嘛?还不知这骚公主要把她打成什么模样,那一鞭下来,恐怕就是有十颗“金斥侯”下肚,也不能瞬间自愈了。
毕竟是始皇组织的研发药物嘛,还在试验阶段。那一鞭的力量,犹如你走在一高楼大厦下,忽遇一高空花盆砸下,脑袋都砸扁了,还怎么瞬间自愈?那张漂亮脸蛋还管什么用?
赵小玉愣愣地看着那金青色的鞭子向头顶飞来,看着那鞭头的黑虬蛟带着狰狞的笑,似乎是死神在向她招手。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道,完了,完了,我赵小玉要死翘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