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他知道他是风镇海的儿子,风若见对风镇海产生的仇恨,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不管他有多么的爱她,多么的想要留住她,就算是倾尽所有,但是,他也知道,风若见是不会同意的。
“也许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吧,我现在是有夫之妇,怎能随便与别的男人再私下见面?你又不是我的亲大哥。”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她的心里却在绞痛。
这些话不过是她自己胡乱说的罢了,为的只是想要打消风翊的念头,明明自己已经有了机会能够亲自手刃仇人风镇海,而现在却因为一己私情放弃了这个为国报仇为父母报仇的机会,她已经愧对父皇母后,愧对楚国的百姓了。
“公主......”许翎羽他们看到风若见就这么放过了风镇海,心里有些着急,为了今天他们做了多少准备,死了多少同胞。
但是公主她都已经放了人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只得跟着她往着林间深处走去。
等走进林间深处,风若见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襟,她加快了脚步,用轻功快速的奔跑的树林之间。
许翎羽一急,欲要跟上去,苏揽洋立刻拉住了他,“让公主静一静吧,风镇海如今这副模样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我们的大仇已报,还是回去将消息禀报给丞相大人他们吧。”
夜已深。
这个夜的转折实在是发生得太大了,鸣雍也识破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在发现他追到的人不是押送东瀛谍者的侍卫时,鸣雍当下就加快了脚步直接去唯一回宫的那一条路上截住他们。
齐云敬再次立了一个大功,而风镇海也因为袭击王室欲要谋朝篡位被当场杀死,风凌钊在送进宫之前已经按照鸣雍所说的台词全部招了,对风镇海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招出了皇后和齐云昆密谋造反的秘密,并且提供了一系列的罪证。
而鸣雍也按照齐云敬的吩咐,留下了风凌钊一条狗命,同样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扔出了皇城外。
今天的夜格外的静,但是实际上却发生了太多翻天覆地的事情。
“王爷,这个奴婢该怎么处理?”鸣雍站在齐云敬的身后,看着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芸梅。
“将她送到后院,安排人埋了吧,以你的名义,给她一个墓碑。”
鸣雍微微抬头,心里顿了顿,这也......他和芸梅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怎么能以他的名义呢,不过细下一想,王爷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做,当下就应了下来。
在齐国,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一个未出嫁的女人死去没有墓碑的话,来生便投不了胎,会成为孤魂野鬼孤独一世,所以齐国的女子很看重墓碑,所谓的墓碑就是有个有名义的夫家。
虽然这芸梅是风镇海的人,还将齐云敬很多秘密透露给了风镇海,但是她跟着风若见那么久,两人肯定是有感情的,到头来,她并没有背叛风若见,而风若见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个奴婢终归是跟她有感情的,他也是不想她伤心,才秘密的把芸梅给处理了。
鸣雍让两个暗卫将芸梅抬到了后院,便跟着一起离开了,只留下齐云敬一个人站在桃苑的主屋门前,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响,齐云敬转过身去,刚准备离开,一抬头,就看到了风若见站在月色下,一席白衣。
他突然感觉到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平静无奇,“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王爷可有看到芸梅?”风若见的声音很轻,轻到齐云敬以为她下一秒就会倒下一般。
“赶走了,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奴婢,还出卖了本王,不过念在你的薄面上,留了她一条命,但是本王已经让鸣雍将她赶出了王府,生死由命,再重新挑几个丫环吧。”他踏着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她走去。
“王爷不必骗我,养蛊人都招了。”
抓住养蛊人的时候,风若见已经让他全招了,原来芸梅并不是齐国人,她的身世也是假的,芸梅的真正身份是苗疆圣女的后代,养蛊人是苗疆巫师,养的第一只蛊就必须得用圣女的血才能培养出更多的邪蛊来,芸梅跟她一样,都是被风镇海带到风府的。
“我只想好好安排一下她的后事,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连个墓碑都没有。”
“本王已经让鸣雍给她立碑了,鸣雍身份也不差,以他的名义,你放心吧。”他安慰着她,离得她更近,听到她说谢谢王爷,齐云敬心里闪过一丝冰凉。
“你,好好休息吧。”良久,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离开了桃苑。
她还是回了王府,比他预计的再也看不见要好一点,但是他不确定,明天是否还能再看到风若见出现在王府里。
她的大仇已报,而他们两人之间,就像风若见说的那样,只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已。
齐云敬走后,风若见没有回主屋,而是去了芸梅的屋子,她每走一步,就会伸手抚摸那些可能曾经芸梅也抚摸过的地方。
芸梅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她自住进桃苑以来,还从未来过芸梅的屋子。
她泡酸味的那个大坛子还被这个丫头当宝贝似的放在柜子里面,柜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衣裳和一个小布包,风若见拿出了小布包来。
小布包裹了两三层,看得出来芸梅很爱惜,里面有一对不算很精致的绿宝石耳环和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手镯,耳环和手镯都很小,不像是成年人能戴的,而且制作的工艺也不是齐国人的手法,花花绿绿,彩色的装饰品应该是芸梅小时候的随身物品吧。
在耳环和手镯的旁边还有一个用布包起来的长长的东西,风若见走到小圆桌旁,将布包放在桌上,慢慢的打开了来,里面居然是她送给芸梅的那支珠钗,梅花形的,是她在祥饰居买的首饰,因为后来风翊送了一支珠钗给她,这一支,她就转送给了芸梅当礼物。
“傻丫头......”风若见红了眼眶,她心里很难过,很愧疚,如果芸梅不说出这么秘密,芸梅就不会死,芸梅的死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眼里只看得到报仇,却忽略了芸梅的异常,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怎么可以怀疑芸梅,芸梅是不会背叛她的。
收起了这些首饰,风若见起身,出了芸梅的屋子。
站在桃苑的院子里,她四下看了看,现在风镇海都已经得到了惩罚,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想到来王府之前,许丞相跟她说的话,他们想要和云敬王谈为楚国洗雪沉冤的事情,齐云昆现在也被废除了王爷之位,皇后也下了位置,那么齐云敬就是最有可能拿到太子之位的人,如果齐云敬做了皇帝,那么看在帮助过他的份儿上,能否发出诏书还回楚国地界。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大,但是他们仍旧抱着希望,因为公主还在,只要公主在,他们就能拥戴楚国的皇室血脉重建家园。
可是这一切,并不是风若见想要的,但是更纠结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大仇已报,接下来是要光复楚国吗?
还是说,现在的楚国子民在当今齐帝的管制下也同样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是齐云敬真的做上了皇帝,那么曾经楚国的子民也能得到福泽,她又何必还去将楚国给分离出来呢?
以前大仇没有报的时候,她曾想过千千万万个结局,可真当这一天来临了,她居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呵,真是讽刺。
她,还需要留在王府吗?
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多余,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自己和齐云敬算什么?
心里叹了一口气,风若见转身出了桃苑的大门。
离开王府,她站在王府大门口,回头一看门匾上的云敬王府四个大字,只那一眼,她再也没有回过头,迈着脚步离开了。
而梅苑观景亭上的齐云敬看到她离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她消失的最后地点,心里希望着能够再次看到那一抹白。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是在不舍吗?不舍风若见的离开?不管是玲珑还是风若见,这个女人,已经引起了他的关心,不是吗?
“王爷,玲珑宫的人目前还没有联系云逸王。”鸣雍自楼下走上来,回禀着齐云敬让他查的事情。
“他们是不会就这样算了的,玲珑宫的人应该还有条件要和本王商量才对,如果云逸王府那边传来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禀报给本王。”齐云敬转身下了楼,留下鸣雍在他身后待他离开以后才跟了上去。
齐国元年三月初春。
三月初三这一日,皇榜昭告天下,齐国皇五子云敬,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册封为齐国太子。
齐云敬做了太子了,这是风若见一开始就意料到的结局,皇帝也是最中意他的不是吗?虽不是皇后所出,却各方面都满足那个位置的要求,于心地,他心里最深处是善良的,于才智,他定是聪明绝顶的。
“云敬王如今已经是太子的身份了,公主,咱们是不是该和他见上一面了?”许丞相等人和风若见坐在店铺里的雅间内,桌上茶香四溢,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他们本以为等风若见开口便可以行动了,可是风若见却镇定自若的端起了茶杯来抿了一小口茶水,“离大仇已报已经有半年之久,丞相在这半年内可有什么想法?”
“老臣认为,我们应该和云敬王说清楚,为我楚国沉冤得雪,助我们光复楚国,拥戴公主重建家园。”说到这里,丞相异常的激动。
“我不过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楚国已经覆去了十几年,这半年内,我们也回到了曾经的故土,我楚国子民现如今生活在已经不属于楚国的齐国地界,但他们一样过得开心幸福,齐帝并没有分你我,也没有歧视他们,更没有搞什么奴隶制。”
“公主的意思是......”丞相顿了顿,似明白了风若见的意思。
“安于现在吧。”风若见放下茶杯,笑着看向许丞相,“丞相也已经到了该享福的年纪了,翎羽也老大不小了,本身现在我们大仇已报,风镇海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我楚国的子民也过着平静安乐的生活,我们何必还去大费周章的,我相信,父皇和母后也不想看到大家这样。”
丞相等人停顿许久,皆起身行礼,“臣,遵旨。”
“别遵旨了,我现在也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和大家一样,我们是一家人,这么多年,若见感谢大家支撑着楚国的梁,父皇有你们,楚国有你们,荣幸之至。”风若见也起身,给大家鞠了一个躬。
“公主!”许丞相他们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扶她又怕失了礼。
风若见站直身体,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玲珑宫从今天起便消失在世界上了,那些接头用的宅子大家都卖了找处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那公主呢?”许翎羽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听她这么说,听出了风若见不和他们一起走的意思,许翎羽有些急了。
“我?”风若见一愣,这个她还真没有考虑过,不过眼下,好像还有一件事情要办,“我得去找齐云敬啊,关于让他做了皇帝以后替我楚国沉冤得雪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嘛,那就以后再说吧。”
她说得如此轻松自在,像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一样,可是却让许丞相他们十分担心。
更何况,她还需要齐云敬的一纸休书,拿到了休书,她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里,怎么混完下半辈子都可以。
“公主,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许翎羽本想挽留,他很想说,如果可以,他可以照顾好她,可以一辈子都保护她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不敢说出口。
“不了,我,也很想要自由!大家保重,若见告辞了。”风若见转身出了店铺,直到离开店铺,她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她知道,她不能回头,因为今日这一别,怕是永久的分离了。
出了上林酒家,她下了台阶,正欲离开此地却想到了一个地方。
清风明月。
“姑娘,您有什么需要的?”一看到她进门,花香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迎了过来。
“我随便看看。”她笑着应道,因着还是戴了面纱,可能花香并没有认出她来。
但是楼上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明月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脸上带着激动的笑意,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就下了楼来,“姑娘,是你吗?”
“明公子的记性真好,这么久了还能凭着声音认出我来。”风若见取下了面纱,微微一笑。
明月一愣,侧过身子,“确实许久不见了,上楼喝杯花茶吧。”
“又请我?”风若见打趣的看着她,也许知道是开玩笑,明月红了红脸颊,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今天想喝什么花茶?”明月放下小瓷瓶,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似在挑选着,“既然姑娘难以选择,那就尝尝今天刚装起来的桃花茶怎么样?”
“好啊。”
明月取出柜子里面的桃花锦盒,烧水煮茶,所有的动作都十分的娴熟。
“正好快到午时了,喝完茶,如果姑娘愿意,在下是否有荣幸能够请姑娘一同用个午膳?”烧好了水,等水开之际,明月坐在了她的对面,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从这里赶到山谷,怕是都要用晚膳了。”她没有吃糕点,而是选择打量着他的二楼。
“自然不是去山谷,是城中新开的那家客似云来。”
“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风若见看着他拿出桃花瓣准备放进水壶里,好奇的聊起了天。
“姑娘不知道?开业一个月了,生意很不错的,光顾很多次了,在下前几天又去过一次,发现有几道特色菜很好吃。”正好这时水开了,明月将花瓣放进了水壶里,然后盖上盖子,接着开始准备茶具。
“近日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段时间都不曾呆在皇城。”
“那正好,去尝尝?”明月抬头,对她一笑。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风若见应了下来,浅浅一笑,嘴角的梨涡煞是好看。
明月愣了愣,尴尬的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头,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或者是做点什么事情来缓解尴尬也好,犹豫半天,拿起筷子去弄了弄水壶里面的桃花。
喝完了花茶,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客似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