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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梅间明月 荒漠妖姬 4479 2024-07-11 19:42

  多日阴雨,推开衣店的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崭新的枣红柜台覆了一层灰尘,靠墙的一侧码放整齐的布匹,在一大块半旧布料的遮盖下才免于蒙尘。

  梅君经常坐的椅子上放着装满针头线脑的小箩筐,各种颜色的丝线,剪刀和花样不同惟妙惟肖的盘扣。梅君做的盘扣栩栩如生深得人心。梅月婵出神地望着,恍惚间觉得梅君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巧手缝织,看到自己进来,她便停下手中的活,眉目含笑嘴角上翘轻轻开合在说着什么。

  梅月婵上前缓缓端起小簸萝,梅君的嫣然巧笑犹在耳边,‘姐,你回来啦!’望着眼前空空的凳子,梅月婵忍不住沉沉低叹。这里,每一处都有梅君的影子,甚至空气里仍有她的气息,这一切曾经都那么近,又一下子那么远,像在一个空空的梦里,怎么都抓不住。

  只不过几天而已,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亲切中竟然夹带一些陌生。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平静淡泊。

  周围商铺的人对梅月婵的再次出现热情而客气,亲切背后的疏离呼之欲出。对各种询问与猎奇她都通通三缄其口一笑了之。门后面存水的两个木桶都已经桶底朝天,梅月婵拎起一只桶从邻居家借来半桶水,一瓢瓢舀进木盆里,浸湿抹布准备收拾自己的衣店。

  “哇!梅姑娘这是要收拾收拾重新开张?”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脚还在店外刚抬起来,一副公鸭嗓已经先声夺人。

  梅月婵正揣着大盆向柜台走去,听到动静停了下来,扭身侧目向他扫了一眼。其实不用看她光凭声她也知道是周记衣庄的老板,说话间他已经抬脚进到屋里,身后跟着的伙计正是梅家衣庄开张时崴了脚的伙计。

  那场风波后,关于他的脚伤并不重,和他二舅串通,意在趁机讹钱,搞垮梅家衣店的传言频起。

  事过境迁,事情的真假梅月婵已无心再去追究,焦头烂额的生活也让她无力再去讨回公道。

  梅月婵把手中的木盆放在柜台上,回身客气地问:“周掌柜是个忙人,大驾光临肯定有事吧。”

  周掌柜两手交叉背在身后,腆肚子仰脸,两眼骨碌碌四下打量一番,讨好地一笑:“还真让你说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梅月婵淡然应道:“我这乱糟糟的也不方便招待,怠慢的地方周掌柜别多心,有事不妨直说。”

  生活的砺练她己经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可以锋芒乍现强势霸气也可以恰到好处含而不露。

  周掌柜话没出口先哈哈大笑:“哈哈哈!哎呀,好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啦!”说着向柜台边前走了两步,故作神秘地重复道:“绝对是好事。”

  跟在他身后的伙计,趁机腆着脸溜须奉承:“事成了,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二舅。要不是他菩萨心肠没人会管你啊!”

  梅月婵心中警觉,越发觉得其中必有什么龌龊,不动声色问道:“什么好事儿?”

  “我给你送钱来了。你说是不是好事?”

  梅月婵淡定地扫了他一眼。老话说的好,同行是冤家,他仗着财大气粗生意上没少挤兑自己,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恐怕雪中送炭是假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她又不能摆明了翻脸,于是客气道:“无功不受禄。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周掌柜送钱的地方,这一大清早,周掌柜心情不错呀!”

  周掌柜装出豪爽的样子,笑着摆了摆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紧接着便试探地问:“你这店想卖多少钱?”

  梅月婵扬眉:“我没说要卖呀?”

  “看吧,我说给你送钱你不信吧。”周掌柜敛起笑意,佯装长叹:“我这人呀,心软,就见不得别人受苦。你家现在有事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非亲非故落人话柄不好。你这店生意比我那可差远了,这些东西满打满算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就勉为其难接过去,价钱嘛你尽管往多了说,我保证这条街上没有第二家能压得住我。这还不算给你送钱吗?”

  梅月婵真想给他颠到黑白的本事鼓掌叫好,趁人之危四个字在他这里明目张胆冠以雪中送炭的美誉,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梅月婵对他的来意已经胸中有数,不冷不热道:“谢谢你的“好意”,周掌柜,不过你来晚了,这店现在不是我的了。”

  周掌柜歪着脖子,哼哼冷笑两声:“什么意思啊?这条街上谁不知道这店是你的。我如果找郑老板,我也能拿到手你信不信,而且价钱只低不会高。”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是这店的确已经易主,你如果想要这店找荣哥谈吧。”

  “谁?荣二发?”

  “对,这店现在是荣哥的。”

  周掌柜一听梅月婵搬出荣二发,话锋略显颓势:“那,那你怎么在这收拾呀?”

  梅月婵以四两拨千金之力轻松地说:“荣哥盘下这店指望它广进财源呢,他是掌柜的,难不成要他亲自动手啊!”

  “哼!”周掌柜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梅姑娘真是了不起,生活再是不堪仍坚韧不倒,这精神真让人佩服。”说完,招呼也不打立刻抬脚走人。

  小芬站在店门外,手里握着新鲜的枇杷。由于个头太大,她一手只能握一个,其余的鼓鼓囊囊拥挤在她的小包里。在这里,许多人家院子里都会种几棵枇杷树,现在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黄橙橙的枇杷随处可见。

  小芬看着周掌柜闪进人群,朝着那个令人厌恶的背影极不耐烦了翻了一眼,这才一手撩着裙子抬脚进了衣店。刚才他们的谈话小芬都听得一清二楚。

  “梅姐姐,这种人都是些小人,别搭理他。”小芬将手中的枇杷替给梅月婵,一脸神秘地笑着:“梅姐姐,我觉得你是个很传奇的女人。”

  梅月婵被小芬这样空前绝后的评论逗笑了:“什么叫很传奇?”

  小芬解释说,你有那么多的故事。然后一脸费解:“为什么我没有呢?想给别人讲点什么,搜肠刮肚的想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

  梅月婵望着手中香气扑鼻的枇杷陷入沉思。想了想,柔声细语地说:“你看这个枇杷果,它最初只是一颗种子,遇到土壤在合适的季节里才会发芽,经过风吹雨淋霜雪压顶,春夏秋冬,可能还会有病虫、干旱、斧头,熬过一切才能长成一棵树,直到有一天花朵挂满枝头,果子一天天长大慢慢由绿变黄,恰好你遇到了它,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你才看到了它现在的模样。”

  小芬瞪大眼睛,难掩心中的好奇与崇拜:“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梅月婵无声一笑娓娓而谈:“如果同样是一枚枇杷,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树上结的果子,而你,是长在一座四季如春的房子里,你的一路有人在细心的帮你除虫、施肥、浇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颜色、姿势、气质,自然也有千差万别的故事。”

  小芬默默望着面前静如止水的梅月婵,第一次从心眼里找到喜欢两个字,虽然很浅很淡。而从前她能赋予梅月婵的词语,仅仅是可恨的穷女人,抢走表哥的讨厌鬼,别有用心的丑八怪。从何时起,小芬觉得这些词语如果是鞋子,竟然没有哪一只是合适梅月婵的。

  坠儿一早到这没看见小黑,几次嚷嚷着要去寻找,刚刚空下来的时候,梅月婵才领着他去了街口的大黑家。那是一家经营多年的肉铺,门口支着一大块干净的竹板,每天从那经过的人都能看见竹板底下的大黑。小黑果然挨着大黑正在睡觉。眯着眼睛的小黑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缓缓抬起头朝周围嗅了嗅,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向坠儿的方向。

  小黑。坠儿兴奋地大喊,小黑一个鲤鱼打挺瞬间一跃而起,在原处愣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当它看到远处向他走来的坠儿,立刻忽闪着两只耳朵,飞快冲进拥挤的人群,闪过一双双抬起落下的脚,朝坠儿奔跑过来,嗓子眼里发出娇嗔的哼咛。到跟前时,它稳稳当当的刹住脚,温柔地扑进坠儿的怀里,伸长了脖子紧贴着坠儿让他抚摸。等亲近够了,又不停的绕着坠儿一圈又一圈撒欢,好不容易停下来,又摇头晃尾满地打滚儿极尽能事。

  现在两个好朋友又像往常一样,依偎着坐在衣店门外的墙角,互相分享他们之间才懂得小秘密和幸福。

  看着他们就别重逢互相对望的样子,梅月婵不禁在心里感慨:只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分离,一条养了半年的小狗和人可以如此的互相思念彼此依恋,一个母亲和自己十月怀胎相依为命的孩子若被隔开,将会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姜少秋一早去面试了几家洋行,情况还不错,随时可以去上班。一路上,姜少伙骑着新买的洋车,沾沾自喜如沐春风。这大半年时间,凭着自己的双手他挣来了两辆英国产的洋车,也算小有成绩。若不是母亲墨玉故意从中干涉,他不得已屈居码头,前程会比现在更好。

  姜少秋不禁骄傲地自语:“离开姜世勋,我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阿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在身后大喊:“少爷,我们歇会儿吧。”

  姜少秋听见他说话,回过头奇怪地望了阿更一眼,捏住车闸一脚支地。好像想了一下,这才翻身下来,重新打量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阿更,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更陪着笑,挥袖擦着额头的汗珠,满脸尴尬。姜少秋面试顺利心情高兴,出了门骑车就走,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阿更,你一路跟着跑来的吗?”

  “是啊少爷。”

  姜少秋听完更是忍俊不住捂着肚子:“哎呦!你笑死我了,阿更。你为什么不喊我啊。”

  阿更一脸无辜简直哭笑不得:“我喊了两声你没听见,我以为你故意让我跟着跑呢!”

  “哎哟我的天,来吧,咱俩换换,你骑。”姜少秋微笑着闪身,要把车让给阿更。

  “少爷!这可不行啊。休息一会儿我带着你。少爷?”

  “嗯?”

  “一切顺利,是不是说明夫人已经消气了。”

  路边高大茂密的香樟古树,粗壮苍劲历经沧桑,树下青石长凳表面光可鉴人。两个人躲进巨大的树荫里,享受暂时的一片清凉。

  “可能是吧。”姜少秋嘴角微翘,笑着说:“她那样一手遮天从中使绊,只不过是想逼我就范而己,把我逼到穷途末路苦不堪言她也会心疼的。”

  阿更深深感慨:“少爷,这个家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心疼夫人,你也最了解她。”

  姜少秋扬了扬眉:“她是我妈呀,把我带到这世上,把我养这么大,我不心疼她还配称儿子吗?”

  阿更虽然是姜家的下人,但十来年的相处,两个人比较投缘即像朋友也像兄弟。

  姜少秋微笑着说:“等我到那熟悉两天,我给你找个打杂的活,我们一起去一起回。”

  阿更嬉皮笑脸地满口答应。两个人信心满满筹划着未来,仿佛一切近在眼前触手可摸。

  当他们正准备离开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离俩人不远的地方,不冷不热开口搭腔。

  “姜少爷,我们大哥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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