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改变
石敬瑭一再追问下,无双不胜其烦。
终于,在押镖小队途经隘口镇住宿时,石敬瑭无意间听到客栈里人们的议论。
“听说晋王妃在鬼火里烧了好几天都没死!”
“可不是吗?进去那么多人,就回来一个。”
“这还真是邪乎,那地宫山里,多少年了没人敢去,这晋王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不是还信那三清道士的鬼话啊?”
“谁知道啊,总之这个女人当王妃以来,咱们河东就没少被折腾。”
“他们刘家偏门小户的,以为有个女儿攀上了晋王,还当真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
“嘁,他刘家在晋阳那算个屁啊!”
石敬瑭与刘知远是军中同僚,当然是清楚他们刘家的一些事情。而人们会对刘家人如此看法,他也略知其中缘由的,所以当人们说起晋王妃刘嬿,他没有反驳,反而还在心里痛恨着那个女人。
当知道那日是刘嬿带人入的山,他并无过多稀奇。因为在他印象里,刘嬿会做出搜山的事情并不奇怪。可接下来,客栈里那些人所说的话,让他不由紧张了起来。
“那晋王妃院里养着一个兽人,正是被人从地宫山下挖出来的。”
“不是说那地宫都塌了吗?”
“是啊,就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听说还吃人!”
“这么邪乎?”
“邪的事还不止吃人呢!知道并州城里那个石府吗?”
“石府?噢,知道知道,永宁郡主那倒霉婆家。全河东谁人不知?生是见着自家夫人有了别人的种,还不敢吭声。可是,石府又邪在哪儿啊?”
“记得祭天吗?”
“听说过一些,可后来不是说不让非议吗?”
“就是因为不让非议,所以从并州城里传出来的说法才邪!说是石府老太爷收留了地宫山里的狐妖,所以才让石府日渐颓败。”
“又是那诡谲之地,看来那处确实是去不得啊!”
‘狐妖的鬼话你们也信?’石敬瑭刚要上前去问清楚,就被一旁的无双拦住,她娇小的身躯拦在石敬瑭跟前,只能挡住他大半身子。
“少主勿自乱阵脚,那些人只是普通百姓,又何须跟他们计较?”
“让开!”石敬瑭不想理睬无双,眼里的怒气迸出,“我石府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主人让无双护送二位少主离开,还请玄忌少主不要让无双为难。”
“为难?”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话,石敬瑭开始变得毫无自控,使出浑身气力,将无双掀开,“滚!”
“玄忌!你在干什么?”茯茶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住无双。
“你问问她在干什么?凭什么拦着我去教训那些污蔑你的人?”
茯茶知道晋王妃刘嬿曾说她是妖,还以此诬告她挑唆石敬瑭和李清欢的感情,那是她百口莫辩的栽赃。“污蔑我的人,何止他们这些人云亦云之人。”
石敬瑭也明白那次死里逃生,对茯茶来说是一直以来放不开的心结。
她说,从来没有像火场上那样直面生死,就算之前在郢王府后庭,或是被囚在梁宫小院,还是大唐皇陵里,她每次历经的生死,都不曾像那次那样孤立无助。
被人推至祭坛边缘,她能清晰感受到火舌迎面而来的灼热感。
从未真正害怕过死亡的她,那次确实生怯了。
“无双说的没错,玄忌你不要再让大家,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为难了。好吗?”
一起押镖的那些镖师,亦都坐在临近几张桌子。石敬瑭回望他们饱经风霜的模样,也不知道还能再挣扎什么,索性就不再和无双赌气了。
落座不再闹的石敬瑭,眼睛余光瞥见那些所谓的镖师,多年识人观相,发觉这些人骨骼都比常人宽阔些,应是常年锻炼身体的缘故。只是,这些人不经意释放出的纪律性,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若他没有猜错,这些人应是从军队中选派的。
正伦在淮南的势力,他也曾听正伦自己说起过。因为是义子,徐温一直就没有给过他任何掌兵的机会。防的,也是怕他日后会变成梁帝朱温的义子博王朱友文那样。
正伦没有可能支派军部的人,那这些人又会是从何而来?
所有的疑点一时间都汇集到了无双的身上。
入夜,石敬瑭自白天讨了些没趣,所以天一黑就闷闷不乐的去了房间。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他去的房间,并不是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的通间。而是只有茯茶和无双两个人的另一间房。
此时大家都还没有从客栈的下层上楼,石敬瑭尽量没有发出响动,径直溜进房内。
他一进去,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翻找那些镖师交给无双的包裹。
当时他还没当回事,后来见那些人还挺紧张这包裹,他便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翻找了好一番,终于,被藏在悬梁上的包裹被他看见……
将那包裹打开,他一眼认出永宁郡主李清欢的亲笔信函。他曾无数个夜晚临摹的笔迹,怎会不熟悉?
‘父帅,永宁自知厚颜无耻,若非被逼到绝境,也不会千里求助远在魏博的父帅和兄长。一年光景不及,李亚子就对永宁及湛儿生了厌恶。其手握父帅的飞虎军,近来频频更迭军中骨干,东宫外早已是一片沸腾。不知今后永宁是否还能与湛儿安居宫中,故,女儿只想求父帅一次。希望父帅能早日部署防范,与李亚子之争,能优先顾全永宁和湛儿的安全……’
将手里的信函攥紧,石敬瑭一时心情难平。
不知道这时是想欢呼,为李清欢得到报应而释然,还是想隐藏,他一直就还放不下李清欢的事实。
“……玄忌?你怎么在这儿?”茯茶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房,开门入眼便是石敬瑭赫然在目。
“还用问吗?手里拿的不就是他正在做的勾当!”
无双的声音从茯茶身后传来,石敬瑭竟听着有些发怵。
“无双,我问你。”石敬瑭转身,视线越过茯茶直接盯着无双,“你此行来并州,除了奉师父之命来救我们,是不是还和都帅府有着瓜葛?”
“瓜葛没有,只不过是帮着送了信而已。”
“我不信你没看这份信函!”
“……”无双不予理睬,也不做回答。
石敬瑭见状生气了,上前来抓住无双的臂膀,硬生生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永宁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李存勖那个混蛋欺负她?你说,你说啊!”
被石敬瑭这样暴走的样子吓到,茯茶眸中都蓄满了热泪。
“师弟,你变了。”从水潭出来,茯茶一直还不愿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不肯就这样将玄忌的黑化视为重要。
可眼前的他,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谦逊,不再温文尔雅,而是满眼的欲望和狂躁。即使原先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将玄忌受伤的心安抚,可越到后面,她才逐渐看清,原来,玄忌的心被伤的那么深,早已不是所谓的温暖能治愈的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清欢那几年在石敬瑭的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石敬瑭被茯茶的声音吸引注意,恍然看向她时,被她眼里的星星泪花浇醒,“小师姐?我……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跟你解释……师姐,师姐!”
“够了,你自从墓里出来,就再也难掩饰你眼里的丑陋!”说完,茯茶哭着跑开。
石敬瑭刚想撒开无双去追,猛然又想起无双刚才说的‘送信’。
“你说送信?那就是说,你还得将这封信函送去李嗣源手中!”石敬瑭揪住其衣领,又将无双娇小的身躯拉的更加靠近。
“没错。”
“照你和那些镖师所走的方向,应是去往魏博的,是也不是?”
“是!”
“哼,你想将我和小师姐送去李嗣源身边,到底还盘算着什么?”石敬瑭不知道那个水窟的秘密,是否早已被正伦知晓。若不知晓,那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若是知晓的,那把他和茯茶送去李嗣源身边,无疑就是要将水窟的秘密拱手献上。
“主人在想什么,无双怎会晓得?玄忌少主还是不要再问些奇怪的话。”
“你承认了?”石敬瑭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他就是想将我和小师姐送给李嗣源!”
“少主别再揣测主人了,无双是暗卫,今后会时常守在茯茶少主身边,绝对不会让两位少主在朱赤军中有半点闪失。”
石敬瑭越听越生气,喝斥一声,从袖缝中滑出的毒针瞬间飞出,直接朝着近在咫尺的无双面门而去。“用不着你费心,你这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
躲闪不及的无双,半张脸生挨了那十几根毒针。
看着无双倒地不起,用手捂着那张脸,蜷缩着开始不停的抽搐。
石敬瑭生怕楼下的那些假镖师听到动静上来,连忙退出了无双的房间。
为了不被那么快找到,石敬瑭自无双房中溜出来,就直接去了客栈的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