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也静悄悄的没人,明清晓皱了皱眉,继续往里走,听见卧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秀气的脸色闪过一丝羞恼,一丝烦躁,几乎想转身回去。但仅仅是纠结了几息的功夫,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口。
一缕奇香从帘子缝里钻出来,熏得他心浮气躁。好像那香味中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般,在撩拨着他的心绪。
“你别动,我疼。”
他听见明别枝吸了口气,声音软糯动人,含着些微的恳求,就好像春日一枝惹人怜爱的迎春,在冷风中战栗。
“你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江寒月的声音有些低哑,蕴含着一点点的笑意。明清晓握紧了拳头,轻轻地在墙上捶了一下。
“不成不成,往后再说,太疼了!”明别枝好似快哭了出来,哀求声不绝于耳。
江寒月似乎不耐烦了,道“你今日都不肯,往后我还管得了你吗?”
明清晓听着屋内一问一答,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看样子两个人为了什么事在僵持,一个屡屡拒绝,一个坚决不肯放弃。明清晓脑中浮现出各种画面,旖旎的气息随着氤氲的香味,飘出房间,掠过他的鼻尖。
在听到一声“我不要你管,快拿走”后,他终于被愤怒击败,一把掀开垂地的帷幔进了屋子。
“禽兽!”
屋内的三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着他,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解。
“你们......在做什么?”
“阿晓,你怎么了?”
只见不大的屋子里面,明别枝躺在床上,碧砌手上拿着个锃亮的铜饼子,正隔着衣服在明别枝腹部来回移动。
那铜饼子是空心的,上方有个长柄,里面点了香料:方才明清晓闻到的异香便是由此而来。
江寒月坐在桌边背对着床,此时也是怔怔地望着一脸愤然的明清晓。片刻过后,他目光中浮现了然之色,转过头看着明别枝,对她勾了勾唇角。
“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明别枝一双柳眉皱了皱,见明清晓的目光一直在她与江寒月之间游移,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她恼怒地瞪了眼江寒月,一丝浅红浮上面颊,平白多了几分秀色。
“江大公子带了这个劳什子进来,说是宫里的秘方,哪儿疼熨哪儿。没想到起初还只是隐隐作痛,这东西一用上来,我就疼得有些受不住,让停手还不肯。”
“姑娘真是孩子气,姑爷这么贴心,巴巴地送来了好东西,还能害你不成?”碧砌抿唇笑了笑,手上又开始移动。
明别枝哀嚎连天,江寒月站起来道:“我该回去了,阿晓不一起出去吗?”
“我......”明清晓看了看疼出一脸汗的明别枝,犹豫道,“真没事?”
“现下才刚开始化瘀,等过些日子就好了。”江寒月耐心解释了一句,又问,“不走?”
“我等会儿......”
明清晓才说了半句话,便看到江寒月摊开手,给他看了看手心捏着的东西。
“你!”
“想知道究竟的话就跟我出去。”
碧砌见他二人说话间便出了屋子,笑道:“姑娘你看,二爷也算固执了,被江姑爷一句话就哄出去了。看样子往后你进了半溪阁到底谁做主还不一定。”
明别枝苦着脸说不出半句话,她知道江寒月给明清晓看了样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这时候她已经没多余的心思过问了,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铜饼子上。
疼痛的间隙,她想起江寒月被碧砌带进屋子时,曾问她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放过叶姨娘?”
“他问我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人什么时候连明家的事情都打算伸手管一管了?”
不过想到他过问此事多半是为了自己,明别枝心里觉出一丝甜意,连疼痛都不是那么难忍了。
明清晓跟着江寒月到了屋外,把手一伸道:“拿来!”
“凭什么?凭你姨娘谋害小知了,小知了还打算放她一马?”
明清晓也知道自己理不直气不壮,但那簪子无论作为证物也好信物也好,对叶姨娘都太过重要。
“我知道姨娘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也受到惩罚了。这支簪子是她的心爱之物,自从那天回来后发现簪子丢了,她便六神无主,整个人都精神恍惚。”
“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簪子的吗?”
东屋的灯忽然亮了,明清晓眼望着那一星灯火,走开了几步。
“碧砌给你的吧?那日我背着大姐姐离开时,碧砌还在水池中。想来是姨娘将簪子遗落在了后园,被她捡到了。”
“你倒不笨。”江寒月对着逐渐暗淡的天空端详着簪子,道:“难怪你能说动她,往常我小看你了。”
“既为人子,即便知道她罪大恶极,总是心存侥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别无选择,大公子也是庶子,应当知道其中之痛。”
江寒月目光渐冷,注视着明清晓道:“你因为庶子受到的不公和小知了无关,她从来没欠你的。”
明清晓被他反驳有些狼狈,慌乱道:“我知道,所以大姐姐为人宽厚,怜悯我处境艰难,我很感激。将来但凡有机会报答,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看你也不必肝脑涂地,往后远着她些也就罢了免得给她带来灾祸。还有件事我希望你记着,不要再有下次了,不然任谁阻止,我都不会放过她。”
说到此处,江寒月转头看了眼东屋中散发出的光晕,提步往院外走去。
明清晓紧追几步,在江寒月身前跪下:“还请大公子把簪子留下。”
遮墨院的院子本就不大,两人说话时离门口不远,此时江寒月正好走到出门的第一级台阶处。明清晓急于求人看都没看就跪了下去,膝盖刚好磕在阶沿上,顿觉酸痛无比。
江寒月无语地看着他含泪的模样,不知怎么想起初见时楚楚可怜的明别枝来。他坚硬的心有一瞬间的软化,拿出簪子扔给了他:“我留着也没用,给你算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事我没同小知了说。”
“我明白,你是不希望她们主仆之间起了嫌隙。”明清晓把簪子紧紧攥在掌心,站了起来。
江寒月点头踏上台阶,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姑爷,晚饭就快送来了,您不留下同姑娘一起吃点儿吗?”
那嗓音如同黄鹂儿在春日的花丛间绽放了第一声鸣叫般,娇嫩悦耳。明清晓眼眸中流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留神着江寒月的一举一动。
说话的正是红轩。今日江寒月进门时她正在西耳房绣盖头,直到掌灯时分才知道江家姑爷在姑娘房里说话,这才匆忙收拾了赶来。
“你是?”
暮色朦胧中,江寒月凝目望去,看到屋檐下站了个俏生生的红衣丫鬟,一个标致的瓜子脸美人。她符合所有男人对妾室的想象:柔美,娇媚,天生就适合被养在后院。
“奴婢红轩,见过姑爷!”
红轩仍是站在原地,远远地屈膝道了个万福。她没有迎上去献媚,因为她知道,太过主动的女子就算长得再美,男人也不会当宝贝一样珍惜。
江寒月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出院子。明清晓目送他远去,回头看到红轩失望之极的神色,嗤笑道:“白费心机了是吧?我劝你安分些,他可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蠢货。”
红轩脸色发白,咬着嘴唇:“二爷当年似乎便是您如今口中的蠢货吧?”
“当年的事,谁又比谁聪明呢?”明清晓冷冷地注视着她,“我提醒你,大姐姐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容你在她身边兴风作浪。”
“二爷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遮墨院就不留您吃饭了!”红轩昂首转身,狠狠撞上房门。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红轩坐在凳子上,对着镜子擦掉了胭脂,又摘下刚换上的耳饰扔在桌上。想到自己花了忒多心思竟未能博得江寒月多看一眼,她鼻子一酸,两行珠泪滚滚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中脚步声渐渐纷乱,有人朝着耳房喊了声:“红轩姐姐,饭来了,快来帮忙!”
红轩使劲擦了擦眼泪,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房间。
暮色渐浓,天边的夕阳正在渐渐下坠,好像被猛兽吞噬了一般。刚刚伤害了一颗芳心的江寒月漫步走向垂花门,打算在天黑前赶回崇庆坊。
他今天在这里逗留太久,还有很多事要做。
竹林在晚风中发出飒飒的响声,不绝于耳。江寒月忽然停住脚步,往后看了眼。
“谁跟在后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