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在做什么!”
天下着雪,地面又湿又滑。宫墙的两侧虽然筑着垛堞,矮处却仅有两尺不到,人一扑就会摔下墙去。
“砸死他们!砸死那对狗男女!”
尹爰息手捧着点心碟,摇摇晃晃地在狭窄的垛堞之间来回走动,眼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尹爰止冲到角楼门口,果然望见江寒月二人已经走过了宫门,朝着碧水河桥而去。
“我就不信砸不到!”
尹爰息一把抓起碟中糕点,如天女散花一般撒了下去。方才他一个个地扔,准头太差,一个都没砸中。这回虽然准头仍然不好,不过胜在东西多,有一块绿豆糕终于砸到了江寒月的那把油纸伞上。
绿豆糕虽然不重,却也足以将轻薄的伞面砸出一个洞。糕点落到了明别枝肩上,吓得她猛地跳了起来,脚下一个趔趄,蹭到了江寒月怀中。
江寒月揽着明别枝,把破伞随手一扔,转头望向宫墙。
“疯子!”
虽然隔了漫天的雪花,他还是辨认出了尹爰息的面容。
“我们走!”
明别枝惊魂未定,听江寒月说走,她便头也不抬地跟着走。江寒月挑衅地回头又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把怀中的女子揽得更紧了些。从高处远远看去,两个人互相依靠,倒像只有一个人在走一般。
尹爰息愣了愣,神色瞬时变得癫狂。他本就有了酒意,此时深受刺激,更是不管不顾起来,冲着凌冽的寒风高喊了一声。
“蝉儿,我死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明别枝方才是真没留意到尹爰息在宫墙上,她依偎在江寒月身边,满心的甜蜜和喜悦,只恨这条路实在太短了些。此时猛然听到高处一声暴喝,她转过身才看到尹爰息伏在垛堞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面在冲着她大笑。
“蝉儿,你这就不记得我了吗?”
“爰息哥哥,你快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尹爰息茫然地摇摇头,又喊道:“你答应我,不嫁给江寒月,我就下来。”
“好,我不嫁给他!”
明别枝毫不犹豫,江寒月听得手一抖,将她扯到身前:“你瞎答应些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嫁给我难道还想给他做妾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又不是君子,答应了当然是可以反悔的。”
江寒月无语地看了看她,喃喃道:“果然夫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宫墙上尹爰息笑得十分欢畅,他此时忘了自己已然娶了谢彩箑为妻,只觉得一切犹可追,什么都还来得及。他想起了有一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天,他坐在竺州明家的屋檐下,看着明别枝在雪中高兴地打转。
他鄙夷道:“这么小的雪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等过几年你去了京城,下大雪那天我一定接你出来,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下雪!”
明别枝当时一双眼中盛满了光彩,道:“听说在京城雪天可好玩了,能打雪仗,堆雪人,做雪雕,还能滑雪!”
尹爰息永远忘不掉那双充溢着渴望的眼睛,他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竭尽所能,去填满她所有的希冀。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眼中的全部,他愿意为她付出全部。
“蝉儿,我答应过你的,我要陪你打雪仗!我这就下来!”
尹爰息边说边爬上垛堞,明别枝见他似乎是直接往下跳的意思,顿时心胆俱裂,嘶吼道:“我不要你陪我打雪仗!你快回去!”
“你不要我陪,是因为他吗?”尹爰息似乎有些糊涂了,他指了指江寒月,忽然蹲下来哭道,“你还说不嫁给他,你骗我!”
垛堞上积满了白雪,守城的护卫见他在上面站在上面时而哭时而笑,都吓得躲到了角落里。那卫所头子心知是自己那瓶子酒闯了祸,更是害怕极了,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尹大公子哎,您悠着点,那上面站不得!”
尹爰止也慌得跟什么似的,摇摇摆摆地走出了角楼,朝着她哥哥靠近。
宫墙上风大,她被吹得一哆嗦,差点摔倒,头又晕了几分。明别枝在下面看见,更是多了一重担忧。
“尹大姑娘,你小心些!”
尹爰止做了个手势,明别枝理解她的意思,这是叫她说几句话稳着尹爰息。
可是尹爰息等得不耐烦了,他站直身子往外一纵,跳下了宫墙!
清鉴宫的宫墙高达三丈,下方铺满了平整的青石块,这样跳下来岂还有命在!明别枝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江寒月。
尹爰止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抓尹爰息。谁知卫所头子早有准备,他一直隐在暗处,尹爰息刚往外跳下,他便拽住了他的一条腿,将他提了上来。
尹爰止奋力一扑落空,单薄的身子从垛堞的缺口摔下宫墙,在漫天飞雪中飞速下坠!
明别枝绝望地捂住了眼睛,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江寒月也没料到变生突然,两腿一迈,冲到宫墙下试图接住尹爰止!
“哎哎,怎么这么多人!快让让!太子殿下的马车来了!刹不住了!”
就在江寒月赶到宫墙下的前一刻,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飞奔而来,冲向宫门!江寒月赶紧侧身一避,马车从他身边擦过。
尹爰止直直坠落,“扑通”掉进了马车中!
“哎呦!什么东西啊!疼死我了!”
马车内,李昀正躺在锦绣堆中打着瞌睡。
今日一早他便去了朝云寺,没想到明晨曦居然没去,只得怏怏而归。回宫路上经过相府,他又顺道去寻江寒月说话,也没在。这倒也罢了,临出门还让江相请进书房,论述了一番为君之道。
他素来深怕这位舅父,因此不敢敷衍,认认真真费神应付,颇感厌倦。
没想到这一天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意外频生。快入宫了还从天而降一个香喷喷的美人,直接砸穿了马车顶,压得他两条腿跟断了似的生疼。
“尹爰止?”
李昀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确认这个酒香扑鼻的美人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尹爰止。
“见鬼了,死了都阴魂不散!”尹爰止嘟囔了一句。
呼啸的风声犹在耳边,她浑身剧痛,好像散架了一般,触手却是软绵绵的,还挺舒服。
她瞪着李昀:“我是不是死了?你怎么也死了?活该,叫你拈花惹草!”
李昀被她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又听她口中不干不净的,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昀?活的?”尹爰止抖了抖手臂,手指碰到他的脸,顺势掐了把。
“本来是活的,快要被你压死了!”李昀悻悻道,用力拍开她那只不安分的手。
尹爰止哼了一声,动了动,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口上毫不认输:“碰不得?”
李昀暗呼一声晦气,流年不利,怎么撞上了这个煞星。不过看她如此狼狈,他又幸灾乐祸起来,摸了摸鼻子道:“怎么了?想不开跳宫墙了?幸亏是往外跳啊,若是往里跳了,那可是大不敬,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你少废话,我正想问你呢,那明晨曦是怎么回事?”
“什么明晨曦?谁啊?不认识!”
李昀紧张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珠子四处乱看,就是不敢在尹爰止脸上停留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