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万象复苏,碧空如洗,风和日丽。皇宫南面的盘江林苑,更是绿意盎然,风景秀美。
皇上携带着一众皇子来到此地踏青。这里距离皇宫不到十里,是郊游狩猎的好去处。有人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有人开怀畅饮,把酒言欢;有人钓鱼、射箭,乐在其中。
碧波荡漾的盘江池,湖畔绿树成荫,景色宜人。湖心岛雾气蒙蒙、宛若仙境,芦苇荡苇草丰美,簇拥摇曳,溪流中游鱼戏逐。可谓“蒲苇戟戟水漠漠,凫雁光辉鱼蟹乐”。远处苍翠的密林里,不时传来婉转的鸟鸣。微凉的清风迎面而来,真叫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莲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莲儿正蹲下身,伸手去采摘一朵淡红的兰花,听见身后的呼唤,不由得回过头来,“春华姐,你来的正好。帮我瞧瞧,这朵花与我发饰可否相配?”
身后的王春华打量片刻,赞许道:“这朵花,犹如特地为莲妹妹开出来的一般,相配至极。”
莲儿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将那朵兰花戴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衬出她清秀而完美的侧颜。已经二十岁的她,还如同一名少女有着天真烂漫的情怀。
她叫柳如莲,去年已嫁于皇四子成山王杨启光,紧接着设局让太子摔下马背,摔成终身残疾,又栽赃于二皇子北蔡王,与那庶出三皇子斗智斗勇多时,好不容易才给夫君杨启光铺平了一条道路。近日,成山王终于被立为太子,她也就顺利成为太子妃。身后的王春华年长她四岁,是杨启光的妾侍。
说来命苦,在莲儿年仅十三岁时,就被卖去一个叫王厚德的人家做了丫鬟,那时她还瘦弱不已,小小年纪便吃尽了苦头。王厚德本是来自阳羡的一名手艺人,在朝中并无根基,所幸拥有一手精湛的制壶技艺,靠给陛下不断献上自制的紫砂壶,竟也一路爬到了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与另一个名叫何季勋的制壶手艺人平起平坐。
既然王厚德谋到了一官半职,便开始计划起让自家生得最好看的嫡长女王春华嫁个好人家。原先,成山王杨启光是王厚德认定的理想对象,所以经常找机会让王春华与杨启光接触。岂料在王家又一次宴请杨启光时,杨启光竟然看中了丫鬟莲儿,力排众议坚持要娶为正妻。王厚德将计就计,将莲儿收为义女,改姓王,以王家二小姐的身份,终于嫁于成山王。自此,王厚德在陛下面前献壶的机会更多了,他的官位也升至礼部侍郎。至于这嫡长女王春华,则作为莲儿的陪嫁,一同赠去了成山王府上,成为一名妾侍。照道理,王春华对莲儿不应直呼其名,但莲儿仍念及当初主仆之情,不仅让王春华只称自己“莲儿”,还尊称王春华一声“姐”。
“莲妹妹,”王春华温柔的声音在莲儿耳边响起,“我刚刚看见旁边有一处,长了一丛兰花,那颜色十分特别,比起这朵,更适合你呢。”
“在哪儿?快带我去。”莲儿兴奋道。
王春华微微一笑,带着莲儿穿过一片绿地,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悬崖边。
这里视野极开阔,景色颇为壮美。来到崖边,一阵清风吹过,将莲儿额边秀美的刘海吹得飞扬起来。
“这里好美。”她发自内心地感叹,“你方才说的那株兰花,生于何处?”
“来,这里。”王春华往悬崖前走近了些,轻提衣摆,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半跪在地,指着悬崖外头的峭壁,招手道:“你过来伸头看,才能看到。它生得太深,若非上头有人拉我一把,我万万不敢伸手去摘呢。”
莲儿满心欢喜,不假思索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悬崖外边小心翼翼地伸出头。
“再往前去点,在这儿哪里看得到。”
莲儿心生胆怯,步子只往前挪去了三寸,两腿也有些发飘了,轻轻摇着头,“不行,我不敢…”
话音未落,背后竟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袭击而来,莲儿一声惊呼,控制不住步子向前踉跄着,终于还是在悬崖尽头失去了平衡,向下栽去。
“啊——”
一丝冷笑在王春华唇边勾起。她淡定自若地走向悬崖边,伸头向下望去,谁知这一望,惊得面色突变。莲儿竟没有如她所想坠入万丈深渊,而是悬在了距离崖边数尺之下的一块碎岩上!
莲儿的十指紧紧攀着那块碎石,整个身子悬在半空,身下便是万丈深渊。她恐惧到了极点,双腿费力地挣扎,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攀不上去。细小的碎石块不时地滑落下来,落在她清秀的面庞上。
“王春华,你是故意的吗?为何害我!”她怒视着悬崖上方。
那还是平日里温柔贤淑的姐姐吗?此刻的王春华简直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莲儿咬紧倔强的嘴唇,拼命喊道:“枉我待你如亲姐!”
王春华大笑,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山谷中,“你夺走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待我这个姐姐还真好啊?”
“分明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莲儿又气又怒,攀住岩壁的十指渐渐失去了力气,“你仗着自己是王家嫡女,又有一副好皮囊,就什么都要跟我抢,好吃的、好玩的统统属于你,所有的好机会家里都给了你,我呢?我有什么?我只配住在下人的屋子,整日对你们卑躬屈膝,给你们拼死累活,凭什么?就凭你身份尊贵,这一切就该属于你?我好不容易拥有了成山王的垂青,你却还要来分一杯羹,什么都要跟我抢,凭什么?”
“什么叫跟你抢?”王春华瞪着莲儿,那双眼怨毒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烧火丫头,我王春华,堂堂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得到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我得到这些东西,竟要被扣上‘跟你抢’的罪名?你算个老几?我与成山王相识已久,我们的婚事可是连皇后娘娘都应允了的。可他自从见到你第一眼,视线半刻也舍不得从你脸上移开!你柳如莲,就算被父亲收作义女又如何?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丫鬟!”
莲儿拼了命向上攀爬,好不容易将一只脚尖搭上石壁,可她深知这一回王春华将她骗至此地预谋已久,定不会让她轻易逃脱。果然,在她眼看要成功脱险时,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只见王春华拾起一块碎石,向她猛地砸来。
一缕鲜血顺着额角流淌下来,她忍住剧痛抬起头,怒视王春华。望着满面灰尘、沾满血污,却依旧容颜秀美的莲儿,王春华嫉妒得无以复加,恼羞成怒,又拾起一块碎石,向她清秀的脸庞狠狠砸去——咚!
莲儿猝不及防,哪里来得及闪身,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被砸中了。
“啊——”
莲儿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崖边坠落下去。她面上的惊恐与绝望倒映在王春华眼里,王春华唇边的那一抹冷笑也永远倒映在了她眼里。
悬崖下方是嶙峋的山石。很快,她就会摔得粉身碎骨,甚至四肢残缺,死无全尸。
脑中浮现起他的脸,她的夫君成山王杨启光。她自幼命苦,熬了这么多年才做上堂堂正正的太子妃。算来她那成山王妃当了一年还不足,太子妃就更没当几日,幸福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怎能甘愿就这样结束?
她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心也快拧出血来。她发誓,若有来生,今生她吃过的苦,定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还给那些伤害她的人。
碧空如洗,白云朵朵。崖边依旧清风阵阵,鸟语花香,盘江林苑远处的人们骑马射箭,丝毫不知,这里曾有一个心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