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给大地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外面小鸟啁啾,阵阵悦耳。
身子好像僵麻了。莲儿想翻个身,费了好大的力也只不过动了动手指头,如同沉睡了一千年似的,全身的关节都生了锈,动弹不得了。她好看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世界。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好容易才转过了头,打量着这间屋子,破旧的房梁,破败的墙壁,破损的桌椅,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仿佛勾起了心底隐隐的记忆。
这间屋子真像是她旧时住了多年的杂物间啊。门窗像,桌子像,椅子像,所有物件的摆放也像,就连角落摆放的水盆和笤帚都那么像是她旧时用过的。
我这是没有死吗?我这是被好心人救起来了吗?这就是那位好心人的住处吗?为何与我旧时住处如此相像?莲儿揉了揉酸胀发痛的脑袋,缓缓坐起了身子,疑惑地四处打量。
不打量便罢,这一打量,莲儿大吃一惊——这哪里是“相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这张用简陋模板搭制而成的歪斜不平的小床,分明就是她睡了七年的地方!
她伸出手,细细打量着自己。这双手肌肤细嫩,白如凝脂,生得小巧玲珑,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做过七年长工的手,倒像是她初次被卖入王家的时候。
还记得,那时的她,年仅十三岁,自幼生母便病故了,继母对她百般折磨,父亲也放任不顾。终于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也病故了,恶毒的继母便将她卖给了当时还是九品芝麻官的王厚德家做长工,这一熬,便是七年。
十三岁,尚是半个孩童的年纪,叫她如何将那些苦活重活做得如成人那样有条不紊?她时常打碎家中那些被王厚德视为珍宝的瓷器,时常记不住那些繁杂拗口的药名,也时常因为睡眠不足而偷偷多睡了片刻,于是这一来,挨打成了家常便饭,那七年来,身上的肌肤少有一日是完好无损的。
王家待她从未有一刻好脸色,尤其是王厚德的那一妻三妾、四子七女,还包括那前两个儿子娶进门的两房少奶奶。唯有住在南苑的老太君,年近八旬的王厚德母亲,才对莲儿颇有怜爱,只可惜,王母腿脚不便,整日吃斋念佛,鲜少走出南苑,更不用说成天去灶房、洗衣间这些卑贱的下处关心莲儿了。
莲儿苦笑,默默摇摇头,想要甩去脑中那些沉重的记忆。眼下最重要的,她为什么会回到旧时的住处?双手又为何如此白净细嫩?莫非悬崖一坠,不仅毫发无损,竟还被送回了侍郎府,送回了旧时的住处?
不,不可能。这间杂物间,早在去年莲儿被王厚德认作义女之时就无人再居住了。它早就还原成了真正的杂物间,四处蛛网密布,灰尘厚积,杂物堆得满满,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虽然破旧了些,也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尤其是这张用木板搭成的床,虽简陋却也铺拾得整整齐齐,哪里像是荒废已久的杂物间?
再次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只见身旁的一张木凳上,搁着几件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衫,定睛一瞧,不正是她初入王家做工时所穿的衣服吗?
正百思不得其解,屋外远远传来了一声粗大的嗓门:“知秋,还不快去烧火起灶!”
不是那个凶狠毒辣的管家郭嬷嬷的声音吗?这个声音莲儿听了七年,真可谓百听百厌。当初,刁难莲儿最多的是她,毒打莲儿最多的是她,如今,她还是这般猖狂,不知收敛。莲儿柳眉微蹙,掀开被褥,准备从床上下来。
郭嬷嬷发现了她,又用那粗大的嗓门喊道:“莲儿,还不起来!还不快去给老爷打扫陈列台!”
什么?没听错吧?此时的莲儿已是太子妃,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就是未来的皇后啊,郭妈妈竟仍然要像过去那样使唤她干粗活?
外头传来了知秋的连连应声和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可莲儿身为太子妃,怎么可能像知秋一样应声?郭嬷嬷没有听见莲儿的应声,凶神恶煞地一脚踹开杂物间门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你不会现在还没起床吧?都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了!天天睡懒觉睡得舒服啊!昨天多睡了一个时辰还没够啊!”
莲儿愣住了,刚要迈下床的腿硬生生定住了。看着郭嬷嬷那张凶神恶煞到扭曲变形的脸,过去积攒的委屈和怨恼一股脑儿发了出来,指着郭嬷嬷的鼻尖叫道:“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昏了头了?竟敢指责我!好好认清你现在的身份!”
话一出口莲儿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的声音——她的声音竟那样清脆稚嫩,充满孩童的稚气,显然不符合一个二十岁的女子,难道…
她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郭嬷嬷扬起一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啪!
真重啊!顿时,莲儿的半边脑袋就麻了,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嬷嬷火冒三丈,指着莲儿的鼻尖就开始辱骂:“你这狗婢,你是睡糊涂了?好好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还差不多!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你以为你是皇后啊,一个烧火丫头,才来王家一个月,竟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活腻了是不是!”
莲儿彻底呆住了,半边脑袋还麻得不行。郭嬷嬷粗大的嗓门回荡在耳边,嗡嗡作响,震得她脑子更是一片混沌——烧火丫头?才来王家一个月?才来王家一个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莫非山崖那一摔,她早已粉身碎骨,魂魄重生归来时,竟穿越回到了七年之前?
她如同被迎头痛击了一棍,懵了。郭嬷嬷的粗大嗓门仍是叫骂咧咧,字字句句,都在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她柳如莲,根本就不是什么成山王妃,太子妃,而是刚被卖入王家的一个烧火丫头,一切都回到了七年前,一切都即将重头开始。
一切的苦难也将重头开始。想到这里,再看着面前郭妈妈的脸,她几乎是绝望了。可转念一想,这也许,并不算坏事。
她的眼底隐然掠过一丝冷笑,既然上天都怜悯于她,给了她这样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她断然不会放过那些人,她坠落深渊时所发的那些誓,定要亲手付诸行动,叫所有前世伤害过她的人,付出这个世上最惨痛的代价。王春华是其一,面前的郭妈妈,也是其一。
不过就是暂时去烧个火,怕什么。想到这里,她装作七年前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听话地走出杂物间。
打扫陈列台,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