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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士别三日 近乡情怯

似月桃花 关外瑛年 6075 2024-10-19 16:37

  等到同赵与莒会面时,赵竑已经一改颓态,略有喜意地点着熟悉的菜色。

  赵与莒有些不住地问他在南康的情况,还连连感谢他离开之前送给自己对梧州的一些赈灾方法。

  赵竑简单的应着,然后说:“今日不谈公事,喝酒喝酒。”

  赵与莒一愣,自己可还想从他这套一点消息出来呢,今天可是听说他单独和官家待了一会,出来的时候还魂不守舍的,以为找自己喝酒能倾诉心声,没想到倒是什么都没有表露。

  赵竑察觉到了赵与莒那一瞬的愣怔,他笑道:“怎么,你我之间除了公事以外难道就没别的说的了?”

  赵与莒赶紧说:“怎么会?”

  然后便给他讲起了梧州的风土人情。

  赵竑吃着美味的小菜与赵与莒频频举杯,看起来不仅丝毫没有受到入宫一趟的影响,似乎还有些兴奋。

  苍翎在不远处守着,有些心焦,他现在似乎也能感受到公爷的心情了,有那么一丝心疼。

  赵与莒慢慢也感受到了赵竑的不对劲,他平时的酒量还是可以的,不可能去了一趟南康退步这么大,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因为——

  他心情很差,心里有事。

  再对比他刚刚的状态,这人应该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的呢?原来对自己藏不住话的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竟然也开始有心机城府了。

  他一边倒酒一边回想着,似乎……是从、是从缘子不在了开始的,他去了湖州办差,回来竟然连静纯都闹掰了。

  再后来,这些人的交集就越来越少了。

  想起雨歌和自己说过的缘子的事,他还真的派人暗中查了,但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有点庆幸,没有真的被人查证缘子已经嫁人了。

  西面,一个方位而已,彷如大海捞针,但是杨将军他们不就是抱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的这个念想,才能知道缘子现在的踪迹嘛。

  他也曾苦闷,认为云贞道长去金国可能和缘子有关,但是这回又说在西面,可云贞道长没有去过西面啊……

  缘子的事,他不打算告诉赵竑,那……还能和他聊些什么呢?

  “我听说,你之前的那个手下,为了救静纯,被杀害了?”

  这是临安城年前几乎每户都知道的事情,有大户人家的姑娘被绑架了,还死人了。

  他作为一个世子,自然会知道的更详细些。

  赵竑迷蒙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悲痛,头也不再半死不活地耷拉着。

  赵与莒没想到这事对他影响这么大,只见他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恨恨道:“史弥远!史弥远那个狗贼!”

  虽说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赵与莒还是装模作样的看看左右情况,然后对赵竑说:“小声些,我知道你恨他,但官家现在倚重他,你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赵竑之前就是知道自己还没有实力和史弥远正面交锋,所以才让孙先生暗中做了这么多对策,或瓦解、或拉拢,没想到做了这么多事,最后还是……

  赵竑没有如赵与莒预料般再说些什么“嚣张”的话,而是将他刚刚倒的酒一饮而尽。

  赵与莒叹了口气,表面上是替赵竑感叹,实际上是对自己的无奈——再次套话失败。

  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正想着,就听赵竑咯咯笑了起来。

  赵与莒觉得自己见过赵竑的各种样子,今日却觉得似乎不曾认识过他。

  “你知道我府上的那个歌姬吧?”赵竑缓缓抬头,眸子都是猩红的。

  赵与莒知道他说的是素晓,点点头,“我知道,很受宠,静纯不就是因为她才和你生了嫌隙嘛,而且上次你府上摆宴,听说内宅都是她张罗的?”

  赵竑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没错,她是史弥远的人。”

  赵与莒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赵竑应当是晓得的,但此时还是装出一脸惊诧,“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竑此时又像是从未喝醉过一般,眯着眼道:“她虽然做事很隐秘,查不到太多确切的东西,但是我更谨慎,稍微向她透漏点有用的,史弥远那边就会有相应的动作,两三次,我便能确认了。所以……”

  赵与莒联想到这两年朝堂上的几次变动,试探道:“所以,你故意透露给她一些错误的消息,让她误导史弥远?”

  “没错。”赵竑似乎又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目光飘远。

  “可是几次失误,史弥远也该有察觉啊,你就不怕这颗棋子废掉,还会有新的棋子?”

  “当然,我也是半真半假的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可是没想到,这个人她心比天高,既想在史弥远那里捞好处,又想让我给她名分……哼,脚踩两条船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你知道她死之前说什么吗?”

  赵与莒见赵竑的眼中全是戏谑之色,还以为是那种情情爱爱的话呢,摆摆手道:“算了,人都没了,你还拿出来说……”

  不过他的话马上就被赵竑打断了。

  “他说你和史弥远是一伙的,哈哈……别说你一直同我们一条心,没有那个想法,就算你想,史弥远又怎么可能会找你?”

  赵竑笑着说完抬头,就见赵与莒的神色僵住了,十分难看。

  赵竑马上收起笑颜,他想到了这人心思敏感的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道:“我不是说你的家世和能力不行,而是说你同我太要好,又几次帮我对付他,他怎么可能找你,不过是那个女人还想给我下套罢了。”

  赵与莒的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他拍了拍赵竑的肩背,“我没多心,你也别多想。你今天刚回来就喝了不少,还是要先回去好好歇歇,我们来日方长,下次等宗祯空了再聚。”

  如果赵竑的衣衫再单薄些,他就能感受到赵与莒的手有多凉,寒意入骨。

  赵竑没有赖着不走,点头说好,便上了马车。

  赵与莒也上了沂王府的马车,袁纾看着这人面无血色,魂也不知飘到哪去了,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了宛如来自幽冥半的声音,“前面换车,去湖边茶舍。”

  同赵与莒一样,赵竑也在路上换了车,他嘴边还挂着笑吩咐苍翎,苍翎听完地点后有些迟疑,“是不是太晚了?”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公爷脸上的笑也没了、声音也冷了,“我说去!”

  一刻钟后,将军府。

  杨祖春在正堂陪赵竑喝茶。

  赵竑稍稍抿了一口,见人都退下的差不多,才问道:“将军,北面的战事真的很棘手吗?”

  杨祖春神情一滞,他这问题问的直接,自己却不能直接回答。

  看着杨将军有片刻的犹疑,赵竑就明白其实并没有百姓想象中那么难,在杨将军看来,还是有转机的。

  他不待杨将军回答,继续道:“那官家和将军在等什么?由着史弥远胡闹吗?为何还非他不可了!”

  杨祖春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为何赵竑今日会过来,又为何一身酒气看起来醉醺醺,想来是入宫之后被官家透露了什么。

  他无奈道:“官家的决断,我们做臣子的,只有听从的份。至于史相,听说红袄军是他在牵线搭桥,用他们来消耗金军,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可是百姓以为我们在打败仗!”

  “这对我们的士气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杨祖春接着道。

  赵竑不说话了,作战方面,他的确不如杨将军,就连他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自己再计较下去反倒像是无理取闹的孩童了。

  他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是要立志做明君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

  杨祖春看赵竑偃旗息鼓,心里也有不忍,“我知道你觉得憋屈,但你也不能上阵杀敌,如果有一天官家真的派我出征,你要在临安好好守着,知道吗?”

  赵竑抬头看向杨祖春,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仅仅是安慰自己才这么说的,反倒像是委以重任。

  赵竑突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千斤重,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祖春这才稍稍放心,到时候有赵竑和史弥远相互制衡,宗祯又能留在官家身边,他才能安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不过,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大哥在就好了。

  他这几年也向九村去过信,但无论自己怎么说,人家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欢迎自己去九村,对方倒是一步也不想再踏出了。

  杨祖春无奈,自认还做不到像他一样能够将自己的孩子撇下,做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他既然被情义所牵绊,就要受其所累。

  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得到了答案的赵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这个做臣子的,也没有赶人的道理。

  好在赵竑也没有让杨祖春疑惑太久,没一会儿就支支吾吾道:“静纯还在府上吧,她最近怎么样?”

  静纯本来都准备歇下了,突然听到了姨娘的声音。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是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自己和灵芝对视一眼,赶紧披上了衣裳出去。

  “不行,将军的令又怎么样,后院我说了算!”

  曾钟娥将自己的手臂拦在院门口,外面的小厮一脸为难,“夫人,您也别让济国公在咱们府上失了面子啊。”

  兰姨听的十分不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夫人做事了?”

  传话的小厮连连告罪,静纯却充耳不闻。

  她一开始以为是姨娘和姨父吵架了,姨娘在闹脾气呢,直到听到了“济国公”三个字,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门前,静纯才觉得事情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按捺不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走上前去,“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还不休息?”

  曾钟娥看到静纯出来觉得事情不妙,知道赵竑来的时候她和杨祖春是在一处的,当时心情就不好了。

  杨祖春还劝她,不能因为静纯的事情否定赵竑这个人,孩子依旧是个好孩子。

  曾钟娥知道这么个道理,却不能全然不护短,只是“哼”了一声没有阻拦,却没想到这赵竑脸皮这么厚,还想着要见静纯,她家这个老头还助纣为虐,非但不拦着,还着人来通传。

  幸好被兰姨撞到了,自己跑过来拦着,要不自己的姑娘,能是谁想见就见的,他还没怎么样呢,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成?

  就算是官家娶亲又怎样?自己可是抗婚过圣旨的人!

  但是这一切都要发生在静纯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那个傻姑娘知道了,变数就大了。

  “没什么,外面的人不懂事,兰姨和,还不把人带下去。”

  兰姨应了一声就去堵那人的嘴,曾钟娥便往院子里走,“我正要和你说说过几日去无尘观的事。”

  静纯此时脑子乱乱的,通过姨娘的这些举动,她基本可以判断出现在的形势。

  她自从被掳走之后,不是没细细思量过这些事情,她做过许多大胆的猜测,最后又都被自己否定了。

  她想从一切过往的事件中找到一些证据,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但是她又不敢大张旗鼓,怕最后空欢喜一场。

  雨歌有时央着蝶漪教她小六壬和梅花易数,这些她从前在山上也见过别的师姐妹学过,却不在自己和缘子的学习范围内,当然,她也不感兴趣,哪有舞刀弄剑来得快活。

  但是那天偶然看到雨歌痴迷的样子,自己也偷偷听了几句,然后回来偷偷琢磨,去算自己心里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偷艺不精,还是自己的心不静,每次算出来的都不太一样,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忽起忽落的。

  如果蝶漪知道了,其实会告诉她,人是不能算自己的,怎么算,都算不准。

  现在既然人来了,她何不直接问问地方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姨娘,是不是赵竑来了?”

  曾钟娥果然面露尴尬,干笑着,“你这孩子,怎么还想着他呢……”

  直到这算是对自己的一语双关,静纯难得冷静理智道:“姨娘,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的好,不然,恨也不知怎么恨,怨也不知怎么怨,若他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时候我们一起骂他,若是……”

  “若是他有苦衷对不对?”曾钟娥眉毛一竖,气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他,就是因为怕我们瞧出来才藏着掖着,也罢,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你去瞧瞧,彻底死了心也好。”

  静纯松了口气,苦笑道:“所以,姨娘同我一道去吗?”

  “我才不去,不管他有苦衷还是甜衷,让你伤心难过,在我这里就是过不去!他是济国公也好,以后爱是什么也罢,这事我记一辈子!”

  静纯其实鲜少见曾钟娥这样动怒说记恨别人的,当初柳倩儿、亦如对缘子做出那样的事,她都没有愤恨,反而觉得是自己年少时的因果报应,是缘子在替自己受过。

  至于赵与莒,姨娘似乎就更没放在心上,不是说她对自己比对缘子更上心更好,只能怪自己不争气,缘子对赵与莒应该是彻底不在乎了,而自己对赵竑只能回避,却不能心无波澜的直面。

  她走到曾钟娥身边,“姨娘,都是我太没用了,给您丢脸了。”

  曾钟娥看静纯这委屈巴巴的样子,什么想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最后拿着指头在她脑门上狠狠戳了戳,“你呀,早点回来。”

  “大晚上的找人家闺阁女儿,像什么样子……”

  曾钟娥嘟嘟囔囔的走了。

  静纯算是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言行不一?也不是,只是护短的很吧。

  之前自己晚上和人家出去喝酒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缘子出公差就更没被阻止过了,如今反过来说人家……

  静纯想着这些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跟着小厮去了正堂。

  去的路上走的轻快,可是越接近越能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她在回廊上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走进了正堂。

  见到屋内坐着的人,静纯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赵竑就坐在离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正托着下巴,凝眸看向茶碗,不知想着什么。

  静纯面向杨祖春,连施礼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唤了声:“姨父。”

  赵竑猛然抬头,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隔着茶杯里袅袅飘散的热气望向眼前的女子,今日她穿的不是她喜欢的葱绿色或者玉色的衣衫,而是霜色的交领配着藕色的襦裙,清丽中添了分柔美。

  屋外的月光倾泻在她的发捎,那里晕开了一片柔软的亮,仿佛连简洁的玉簪都闪着光。

  她还是不爱带那些纷繁的头饰,挽着简单的发髻,眉眼也如从前一样好看,还未开口,他嘴角就止不住微微颤抖,想笑又不敢流露。

  杨祖春将赵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然后对着静纯说道,“你姨娘少不了又叫埋怨我,我先去哄哄她,你们年轻人先聊着。”

  他说完就抬腿走了。

  杨祖春称他们为年轻人,那这屋里便没有济国公也没有泞舒郡主,有的只是宋静纯和赵贵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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