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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山水再相逢 故人心未变

似月桃花 关外瑛年 6136 2024-10-24 23:56

  赵竑也心领神会,他很是担心静纯不会来见他,当他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时,他的心才放下一半。

  另一半,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那么可恶,伤害这个他爱的、也同样爱他的姑娘。

  静纯转过身来看他,眼中像落满星子,一眼便望进了赵竑的心里。

  广袖的紫衫被赵竑驾驭的气度渊雅,举手投足间却……一点都不从容,反而拘谨得很。

  看他这身装扮,应当是从宫中出来还没有回过府。

  “你回来了?”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如一丝过往的风,唤醒缤纷的回忆。

  然后两个人各自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静纯听着他低低哑哑的声音泄露了一整天的疲惫,但是他的每一寸眉眼,甚至是唇角的弧度,都还如从前那般熟悉。

  赵竑的心里也在品味着静纯刚才的话,没有愤恨、没有怨怼、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平淡话语,他已能感受到无尽的柔情。

  静纯对他,应当是有情的。

  有了这个想法后,赵竑心里便有了些底气,主动开口道:“晚间喝了点酒,这屋里实在有些闷,陪我出去吹吹风……可以吗?”

  话到最后,他还是征求了一下静纯的意见,不像原来知晓彼此会一拍即合,哪用得着询问,说走就走。

  静纯自然也能察觉出这细微的区别,但是她心里也不是怅然,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她太知道这种感觉,只有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小心翼翼。

  “走吧。”静纯微微一顿,却答应的没有一丝犹疑,话里隐藏着欣然笑意。

  寂寂星河无声在天际流淌,赵竑和静纯两个人并肩站在将军府庭院中的海棠树下,赵竑的目光似乎比原来更显沉静幽深,但开口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和从前一般。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上次连累了你受苦,我还没有亲自和你道歉。”

  静纯摇摇头,又想起这人可能看不到,便说道:“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也知道,我身子一向皮实。”

  “那也不能这么祸害,无妄之灾。还有你那次被马踢到,肯定都受了内伤。”

  静纯一下子又想到了往日的不快,当时隔着帘子看到赵竑的背影,仿佛两人之间隔着天河。

  没想到如今,竟又能挨得这么近的说话。

  不仅是距离近,而是静纯明显能感觉到,是两个人的心靠近了。

  赵竑突然感受到气氛不是很好,似乎又被自己搞砸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幸运的那一个,被人家无条件的惦念着,只要自己肯上前一步,就能轻松地拥抱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迟迟不敢上前这一步啊,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吗?

  赵竑想说声“对不起”,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静纯说道:“那好像是我最后一次见赤羽了,我也没想到,他最后会……”

  赵竑突然有一种被反噬的感觉,猝不及防被静纯在心上扎了一刀。

  他默默承受着痛,却尽量保持自己的理智,“我会给他报仇的!”

  静纯猛然转过头看向她,弯弯的眉毛皱在一起,“是谁?真的是……”

  “嘘!”赵竑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他不想让静纯说出任何人的名字。

  “你不应该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静纯将撇到一旁,藏在阴影中的面上看不清神情,但是语气却出卖了她,“你是觉得我惯会帮倒忙?”

  赵竑想俯身凑近,像从前一样在静纯的耳畔低语,轻声哄她或是逗她,此时却觉得太过唐突和孟浪。只得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想把你牵连进这些事情中,上次的事情更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我没能保护好你……”

  雾一样的月色流泻,仿佛将静纯整个人都空照在轻薄的梦境里。

  她能从赵竑的语气中听出隐忍的痛苦,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而产生的痛苦吗?

  可知这种痛苦,是源于对朋友、对妹妹、还是对什么呢?

  这就是今晚她想搞清楚的答案。

  静纯回身直接问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赵竑眼中的情意不加掩饰,他也不想掩饰,借着月色、借着酒意,他终于说出他在心里说了许久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很想你,我回来……便迫不及待想见你。”

  他隐约能感受到到静纯的怔愣,他的脑子好像在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后便不再晕乎乎的,而是格外的清醒。

  他见静纯在月影下有一瞬的微愣,略上前一步,“这个理由够不够?”

  静纯的嘴微微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竑再次将两人之间本就咫尺的距离拉近,喉咙滚动,“你想我吗?”

  静纯的脸唰得一下就红透了,熟悉的香气窜入呼吸,混着清冷的夜风,让她不知该由着直觉继续沉沦下去,还是该清醒过来。

  “赵贵和,”静纯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悸动,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知道对我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赵竑的视线里只有静纯,因而传入耳中的每个字都更加清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

  “今夜我不与你计较这些,许是你喝醉了,也可能是在南康受到了什么刺激,来我这里寻安慰。你可以轻易地对我说这些,我却不能盲目地相信。”

  静纯眼中的迷离散的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是冷静严肃。

  赵竑不由紧张了起来,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件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日日夜夜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愫,不必与她说。

  更何况,自己做的那些事所带来的后果,就算把热忱宣之于口,也毫无说服力。

  他呼出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叫素晓的女人死了。”

  一听到“素晓”这个名字,静纯心里就咯噔一声,但是听到赵竑用“那个女人”来称呼她,又说人死了,心中的情绪就一下子又被好奇淹没,而且听赵竑这个平静的语气,似乎没有悲痛,她便静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她是史弥远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他回头,果然看到静纯的瞳孔在不自觉地放大,“而且,她入府不久我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素晓’不一定是她的本名,只是一个用来接近我的琴姬身份,临安城有几人不知我好音律,他们用这个方法往我府里塞人再正常不过,但一个琴姬就想接近我、打探我的事却太难了,我只好让他们看到一个色令智婚的我,才方便后面的运作。”

  静纯的脑子不笨,她听到前面,就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赵竑之前的种种反常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那一巴掌,还是横亘在她心里的刺。

  “所以,我也可以是你利用的棋子,舍弃我们之间的情谊去成就你的伟业……确实,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从一开始略有些质问的语气,到后来的失落和自嘲,赵竑的心随着她的话不断下沉,一阵阵地揪着疼。

  “佛朗基上古时期有一个神叫阿克琉斯,他的浑身刀枪不入,唯有脚后跟是他唯一的弱点,他的敌人知道了这一处‘软肋’,便轻松的将他杀死!”

  赵竑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看着静纯,“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他们绑走了吗?”

  赵竑起伏的呼吸和闷沉声音里夹杂的绵密温柔,他没有正面回答静纯的问题,却比给出任何答案都更直接地叩击着心扉。

  静纯沉默着,却也没有再阴阳怪气。

  “我怕的,就是有这样一天,但我……还是没有把我的软肋藏好。我放任那个女人接近我,一步步误导她,反间她与史弥远,也帮我去传递假消息……不知是太过虚情假意还是怎的,竟被她看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猜她定是觉得在我这里上位无望,才破釜沉舟,将这件事告诉了史弥远。”

  赵竑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着危险的信号,“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再惧怕这些,我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强大,才不会担心你卷入什么是非之中,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只有藏起来才能安稳度日。”

  修长的指节泛着寒意,紧握的拳使他的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但他却仿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静纯,这对你来说是无妄之灾,就算你不中意我,只是我单纯的心悦你,他们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竑仔细地观察这静纯的神情,静纯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说……心悦。

  她在心里猜过无数次的答案就这样被他自然而然的说出,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不敢置信、还有……如愿以偿。

  静纯没有喜不自胜的感觉,她有点委屈,想要落泪,生生地忍住了。

  她抽了抽鼻子,不过好像对她来说不算无妄之灾,算……咎由自取吧,她对赵竑的情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啊。

  虽然在静纯这里,算是两人互通了心意,但她却也明白,赵竑和史弥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过,我会尽力配合你,不给你拖后腿。就当……我念着儿时的情分,换成赵与莒或是宗祯,我也是一样的。”

  赵竑听到前面那句的时候嘴还抿着,听到后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时,嘴角的弧度就压不下来了,欣喜道:“我现在这样说,确实诚意还不够,但你若是肯给我这个机会,弥补我之前犯下的错,我会让你对我不再怀疑。”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点头,喃喃道:“臭丫头长大了,有心机城府了,真是好事,这样我也不必担心你轻易被旁人骗了去。”

  静纯噗嗤一笑,甜暖的笑意几乎要从弯起的眼角溢出来,随后又立马板起脸来,速度快得让赵竑一度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其实静纯是突然想到了缘子,她是信誓旦旦要去救缘子的,这件事还不能让赵竑知道,就算他是“自己人”,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等到缘子平安归来,再给他们这个惊喜也不迟……

  可是,等缘子回来了,赵竑今日说的话还作数吗?他对自己的这些情意,也都是缘子不在了之后才有的吧。

  赵竑并不知晓,眼前这个一贯自信非常的姑娘,只有面对感情时才会生出自卑的心思来。

  他今晚的心情异常好,傍晚在选德殿里发生的糟心事全都抛到了脑后,他拍拍旁边的树干,感觉还算禁得住,便问道:“要不要上去坐着聊?”

  自从和赵竑闹掰后,静纯已经许久没有上树了,倒不是自己变得淑女了起来,而是再也找不回那种恣意洒脱的感觉了。

  静纯眸光微动,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跃上粗壮的枝干,静纯突然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大概是一壶酒。

  赵竑斜倚在树干上,看着静纯百无聊赖地悠荡着双腿,问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临安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眼前掠过一件件生动有趣的面庞和故事,静纯挑选着讲给赵竑听。

  赵竑很是配合地惊讶、好奇、笑出声来……

  曾钟娥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听着嬉笑的声音,恨恨道:“真是有辱斯文!”

  杨祖春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以花丛做挡在这偷听的模样,无奈地扯扯嘴角,他是拗不过自家夫人的,非要来看看这两个人到底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尽管听不清也看不清,但是曾钟娥还是十分认真,不肯跟他回去。

  还好兰姨在外面守着,没有其他下人看到两人现在的样子,不然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现在,曾钟娥看到两人上了树就气得不行、也心疼的不行,不是心疼静纯,而是——

  “我那棵西府海棠哟,老丁说它都有一百多岁了,这要是给我压断了可如何是好!”

  老丁是府里专门负责修剪花草的长工,估计是除了自己和兰姨以外曾钟娥在府里最依赖的人了。

  杨祖春安抚道:“老丁不是说了嘛,这树健康的很,你也知道它有一百多年了,你看那树干粗着呢,估计你我都上去也没问题。”

  “谁要同你上树,我又不是猴子!”曾钟娥没好气地怼道。

  杨祖春撇撇嘴没吱声,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果然,曾钟娥又攥紧自己的手帕,摇着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被怒其不争的静纯毫无察觉,讲起趣事便停不下来,讲到兴起时回头看向赵竑,只见这人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哪有半分听故事的样子,倒是一副……轻佻的样子。

  静纯的笑意马上敛了八分,未说完的话也都随着夜风散去了,而是问道:“你瞧我脸上有花?”

  她的眸光像映着月光的玉盘,纯粹而明净。

  赵竑的眼里染上浅浅的笑意,一字一句道:“你小时候可比现在长的丑多了……”

  静纯看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眉毛立马就竖起来了,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人就是不愿意好好夸人,她不甘示弱道:“哼,那是因为某人眼瞎。”

  两个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从前相处的感觉啊,就算是拌嘴,也是畅快开怀的。

  笑着笑着,赵竑突然坐起身来,静纯的嘴角还没有完全收拢,就觉得他的鼻尖一眨眼就要戳到自己的眉心了,她微微仰头,从那双好看的凤眼中看到了自己瞪圆的双眼和局促的表情。

  赵竑的声音哑哑的,“我现在的眼疾医好了,但又添了新的病症。”

  静纯木讷地跟着他的思路问道:“什么病?”

  “就是……满心满眼地只记得一个姑娘的样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身上的颜色。”赵竑的语气柔和,“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一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跌坐在地。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有病就去看太医,问我做什么!”

  赵竑哑然失笑,揉揉自己的屁股,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心里都是满足,仿佛一直空着的角落终于被填的满满当当。

  她这样对自己也好,不论是委婉的拒绝还是出气,都好过将自己视为空气,毫不在意的强。

  他不知道的是,静纯只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来谈这些,不管是赵竑与史弥远的针锋相对,还是自己想要去寻缘子,甚至是宋面临的内忧外患……现在都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就像现在这样吧,这样也好。

  静纯坐在树上得意地看着下面的赵竑,她不是真的幸灾乐祸,而是得意自己刚才禁住了诱惑,天知道赵竑那样的举动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同静纯一样得意的还有曾钟娥,听到赵竑的闷哼声和静纯后面的话,曾钟娥直拍杨祖春的大腿,“踹的好!”

  杨祖春见自家夫人终于显露笑颜,忍着腿上的疼问道:“这下你放心了吧,静纯这丫头错不了,不会吃亏的!”

  曾钟娥掸掸身上的尘土,直起身来,“哼,还不是你引狼入室,到底不是你亲外甥女……”

  杨祖春只觉得一阵心寒啊,他对静纯的关爱可不比缘子少啊!

  亦步亦趋地跟上,算了,自家夫人说的话,就是错的也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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