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雅俗赠玉飞冉日常
时下天气暴寒,正是赶制冬衣的忙季,成国公府好手艺的裁缝绣娘都在赶制主子们衣袄,这一项针线要求最严格,不容出任何瑕疵,所以时间竟有些紧。照例正在长身体的小主子每冬做三身新袄,雅俗小姐的外衣现在多做皮的,为怕主子久等,府里赶紧把为小姐做的今年第一身冬袄送来。
有旧年做的几身皮袄穿着,雅俗倒不急,拿到看是一套绿沈色的云锦面银鼠皮里子。从小到大穿的皮袄针线最讲究,一套皮衣叫熟手的裁缝绣娘做下来,里里外外针线得费一两个月,身体长得快,所以旧年量做皮衣一例放些尺寸,过一年还合身就接着穿,不合身了,有些给族中身量小的姊妹,有些便留着等府里有更小的姑娘再穿,直到今年才改成皮袄合体剪裁,就算个子会长些,胖瘦该不大会变,像身上穿的这套深水龙吟地织金彩鸾翔凤大方胜妆花锦貂皮大袄,海天霞二色金银鼠皮裙,还有一件柿红地麒麟瑞兽妆花云锦貂皮胡装大袄,一件青霜色织金缠枝四季三多纹宋锦银鼠大袄,一件山茶红绣牡丹银鼠长袄,都是客岁做的,如今长了些穿更十分合身得体,照这个年岁身段以后变化不会太大,能一直穿。
去年在钟灵毓秀学习,当时有娇儿领头,大家同学之间不好落下太多,冬装基本都做了皮衣,好的有水獭、鼠皮、狸皮,最起码也是一件鲜亮的豹皮大袄,俗娇量昀四个都做了一两件新貂皮,即便典典少做新衣,也穿了身大貂鼠。
这日兆辉得到三友信息,特意赶早到成国公府找三友,正巧雅俗就在岁寒居。他每次来找雅俗从不空手,不过都是托三友转交,这次带来十张绝佳的紫貂皮,打开红木小箱,看颜色极亮泽,有的深褐偏墨,有的暗紫带红,有的浅棕带黄,都是最厚密油亮的珍品。兆辉打完招呼,心里缓了几遍,决定今天主动送一次试试,于是轻轻走到雅俗面前,低声说了几个字,紧张的有些结巴。雅俗就在箱中看了看,并未直接收。
三友见兆辉来送东西,说话羞赧得怕人一样,便出去瞧瞧屋外天气。
兆辉瞧雅俗身上的皮袄是去年学蜀绣就在穿,现在朝廷都在给各处军队做冬衣,便说要送些蜀锦和好皮子来与雅俗做衣裳。
雅俗低头看看身上的彩鸾翔凤貂皮大袄,如此的光鲜漂亮,就问:“我这衣裳不好么?”
兆辉笑道:“好好好,这么漂亮的衣裳怎么会不好呢!妹妹怎么穿都好看。我那里新得了顶好的皮子,还有蜀地新来的灯笼锦,正想送给妹妹制新衣。”
雅俗:“原来是这样,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我也得了新东西正想送给你,今日你在,便带来了。”
桌上叠放着大小两个包铜雕花盒子,小的是鸡血紫檀,大的是黄花梨木,都是雅俗带来的。
在兆辉的好奇下,雅俗先取紫檀盒递过,里面是一枚凤纹古玉韘,质地细腻温润,沁色足有千年久远,上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篆字,雅俗得了后,特意将这玉扳指随身佩戴养了数月,如今玉色复活,现出莹莹水光,正要送给兆辉。
兆辉学问涉猎广博,书文中常见的篆字都认识,拿着仔细一看,嘴角不觉流露出月牙般微笑,转而问:“雅俗妹妹,我可以现在戴上吗?”
雅俗笑着点点头。兆辉忙将玉韘取出,戴于拇指上,大小刚刚好。古玉韘的形式不似如今的扳指形状简洁,不但雕琢样式生动,实用性也高。兆辉手上突然戴了这个光华物宝,顿时整个人的神气似乎都升了一层。
雅俗又将花梨木盒打开,红锦里面一对黄金狮面臂鞲,一条狩猎纹金蹀躞带,一把錾花金鞘犀柄短刀,一把玉柄金匕首,一个银鎏金包角皮囊。
兆辉见蹀躞带带銙上的图案呈浮雕狩狮、猎虎、射鹿等狩猎场景,都十分精美实用,正想赞美,却听雅俗道:“这些就回去戴吧!”
兆辉连忙答应,满心乱激动,又见三友进来了。
三友眼尖,把桌上几样东西都看清楚了,到底自己有眼光,瞧中的人准叫妹妹和家人都喜欢,于是命丫鬟取来好茶,招待兆辉和妹妹一起品尝,又命人去吩咐厨房赶快备饭,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休养一日。
中午吃饭,主菜有牛肝雕刻的蕃体间缕,羊骨髓拌馅儿的通花软牛肠,酒蒸的暖寒花酿驴,鹿舌烤的升平炙等极品。三友取来两斤剑南春,对兆辉说:“雅俗一般能喝个半斤酒不醉,往上能喝多少我还不知道,兆辉你一般喝多少?”
兆辉:“我能喝个一斤,多了不行,平常无事也不喝。”
三友:“平常不喝,乍喝还能喝个一斤,这量不错了。酒量常是练得好,不然乍一喝多不舒服。”
雅俗:“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我们还没到要练酒量的年纪吧!”
三友:“你个小机灵鬼,就没人能试出你的酒量,多喝一点都不肯。”
兆辉笑道:“女孩子半斤酒量很不错了,我母亲常说年少饮酒伤记性,所以不让我喝酒,我父亲对我管的不严,也只许我在节庆喝,一个月最多两次。”
雅俗:“我爹爹和娘亲也经常这么说。”
三友笑说:“偶尔喝点儿没事,一般喝个四五盅,感觉到微醺状态,就及时收住,便很不错。”
兆辉笑道:“好,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三人随即就点美酒吃美食,雅俗和兆辉对面而坐,只管互敬喝着,都没怎么照顾到上席的三友。
随后上来一道热腾腾香喷喷的脍炙羊肉,雅俗忙取勺子,拨了一筷子放给兆辉碗里,兆辉也赶紧给雅俗夹了一筷子,二人吃的喜笑颜开,又端起烫热的酒互敬。
兆辉笑着说:“雅俗,我和你一起吃过好几回饭,发现你一点不挑食,看不出来你最喜欢吃什么。”
三友忙接口:“雅俗最喜欢吃肉,顿顿无肉不欢。”
雅俗笑道:“我是喜欢吃肉,不过素菜也不挑,只要味道好的,我都喜欢。”
三友对兆辉道:“看,我妹妹多好养活。”
雅俗反驳道:“就三哥你说我好养活,二叔总说爹爹养我不容易呢!”又向兆辉道:“兆辉,我也没看出你挑食,你平时吃饭可有忌口的?”
兆辉:“我也不挑食,什么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就没我不能吃的。”
三友又插话道:“这是真的,上回雅俗去打马球带了十个苹果,我看兆辉你才一下场就拿着啃,也不问是谁的,眨眼功夫啃光了七八个,剩下两个又被高公子抢走了,等雅俗回来想吃苹果,到处找不到,还说是我藏起来了。”
事实上兆辉知道苹果是雅俗带的,不想让嵘耀吃,就先给解决了,不然不知来路的东西也不敢随便吃,后来雅俗回来找的团团转,又不好说自己吃光了,这会儿听三哥翻旧账,尴尬笑笑,不理。
雅俗也不理三哥,又道:“巴蜀相比中原口味偏重,尤其爱吃辣,兆辉你是成都人,应该能吃辣吧?”
兆辉:“自然,蜀地湿气重,吃辣有益祛除体内寒气。我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吃肉食一般能放很多辣。妹妹能吃辣么?”
雅俗:“能吃些,太辣也不行,我从小跟娘亲一起吃饭,偏南方口味儿,清淡惯了,《黄帝内经》上说,五味重,伤五气,间接不利五脏,适量清淡对身体好,所以我家厨房做菜口味儿偏清淡。”
兆辉笑道:“川菜也有不辣的,而且非常好吃。我母亲少时在江浙生活,也不爱吃太咸太辣的食物,初到成都以为适应不了当地口味,却意外发现了新的美食领域。不辣川菜的烹饪意境极高,比起红辣辣的街巷烟火,当属于盛宴美食。”
雅俗被兆辉所描绘的意境深深吸引,惊叹:“我一直以为川菜的特点就是辣。”
兆辉温和道:“一种口味不能概括一个源远流长的菜系,对不辣川菜,妹妹可以深入尝试,一定会让你惊喜不断。”
雅俗越发惊叹:“你对吃好讲究哦!”
兆辉忽又自谦道:“其实我对吃还不算讲究,也比较容易入乡随俗,若在外行军没有条件,随便捉只野鸡,就地生火烤熟了便是一顿美餐!”
雅俗惊喜道:“捉野鸡很容易么?”
兆辉道:“我捉野鸡是不费事的,妹妹哪天想吃可与我说一声,我去捉只顶肥的给你送来,或是我带你一起出去,让你看我是怎么捉野鸡的。”
雅俗正要点头,三友连忙打断:“你们再不吃,菜都要凉了,现在天冷,吃饭不能耽误,快吃快吃。”说着又忙给兆辉和雅俗夹菜,兆辉和雅俗相视一笑。
吃到后来多喝了几口酒,兆辉雅俗又天南地北说了起来,三友拦不住,索性由他俩胡侃。
雅俗:“假如我和苏东坡生在同一时代,我还想和他交个朋友呢!”
兆辉忙笑道:“的确,苏东坡这人好处!”
……
接下来京畿地区一连七八日雪虐风饕,飞飞所在的鸾星堂一入冬便上十几个炭盆供着,一堆堆火红的热炭把周围空气烤成一股股水影般的热流,室内除了偶尔几声噼啪的炭爆,便是如阳春一般的暖意。
飞飞一手支着头,软软闭目歪坐炕上,身旁摆满各种精挑细选的点心果碟,静静听着地上四个女乐吹拉弹唱。玉鸭熏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每日这样锦衣玉食,歌舞升平围绕,让飞飞生出一种淡淡的空虚与厌倦,对什么都兴味索然。
彩虹进来回禀了事项,便把手中一匣首饰放到桌上打开推给飞飞看,里面一片金玉宝光,璀璨生辉。
飞飞拿起一支玉色通透的宝钗对光看了看,整个钗头宝石堆花,金翠掩映,果然很满意。
彩虹一脸喜色道:“按例姑娘每季一套新首饰,逢大节庆另添,这些是侯爷为姑娘即将办花会所添,都是刚从府库里挑选出来的珍品。”
飞飞淡淡一笑道:“爹爹费心了,其实何必拿这些,我的首饰也戴不完。”
郑嬷嬷满面笑容道:“姑娘是咱们侯爷的心尖子肉,侯爷为女儿做什么不是满心情愿,这些首饰只要姑娘看高兴了,便比什么都值得。”
郑嬷嬷是滕侯爷的心腹,自打上回得知齐夫人竟敢大张旗鼓的算计公府千金,飞飞的行止谈吐受母亲影响也很有欠缺,侯爷便把郑嬷嬷派到女儿身边教导规矩,也为了盯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彩虹不同于那个被杖毙的彩云,行为比较谨慎稳妥。
飞飞斜了嬷嬷一眼,淡淡道:“爹爹的心意我自会放在心上!”
彩虹见姑娘总不顺服嬷嬷,只得又说:“侯爷听说姑娘准备办梅花会,又命账房送来了二百两银子,让姑娘将就着花,还说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出来着人办。”
飞飞现在整日想的总是雅俗和天娇,其实真心比起来,她不觉得输给任何人,不懂为何俗娇俩那般令众星捧月,又想起天娇的金缕轩中一个厨房就有三位掌厨伺候,其中一个手艺是连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的,每月饮食转水牌,顿顿饭分干湿厨艺,实在讲究。雅俗的四象斋里有四个裁缝绣娘专门服侍她四季穿戴,各个手艺顶尖不说,其中竟有一个精通缂丝技艺,每年都能出一二件缂丝衣衫,全是临摹画作纹样,独一无二。
心中对此甚嫉,于是挑了挑眉道:“我也不缺什么,不过想起雅俗总是呼风唤雨,与我作对,心里便不大痛快。还有天娇最近也背着我开始兴风作浪,这些才是我心烦的。”
郑嬷嬷听这话微微皱眉,作为侯府颇受看重的老奴,她把飞飞观察很久了,觉得这孩子大概被看书给误了,就爱那几件奇闻孤本或传奇脚本,动不动飞燕、玉环、太平、安乐,总像活在故事里出不来似的,道理听不进,再好的生活也不知足,整日就跟谁不对付。
说句冒犯的话,倘若那些小姐明显都不如她,倒可能是众人因为嫉妒,联起手来孤立她。偏她别的不提,只喜欢提那冰雪般的三四位,明明往来甚少,哪能有什么恨什么怨,小心思都挂在脸上。
彩虹小心陪笑道:“那二位姑娘也只敢私底下能耐,当着您的面,她们岂敢说个不字,只要姑娘出来发一句话,那些个千金小姐,谁还敢不听的!”
飞飞听这话有几分舒服,继续阴阳怪气道:“她们那点子瞒神弄鬼的东西,什么能瞒得过我!这次梅花会少不得请她们几个来,也算恩威并施,给大家些面子。”
彩虹继续笑着奉承道:“满京城只咱们府梅花开的最好,能得姑娘相邀,也是那群姑娘的福气。”
郑嬷嬷虽然知道这话说的不对,也不好反驳,飞飞自小性子就怪,喜好不定,总爱跟人反着来,时常以迫使别人屈从为乐,倘若直白说破她,不但不听,还闹气使性子个没完,到时候又得侯爷许这许那,千哄万哄一通,方才罢休。
飞飞接着彩虹一通屁嫣然笑道:“我就是要她们知道,顺着我一切都好,倘若与我作对,便是与饶阳侯府为敌。”
彩虹忙道:“姑娘说的是,奴婢瞧邵姑娘那样尊贵,在您面前,大气也不敢出的。”
想起娇儿,飞飞忽又嫌弃道:“不过一个憨厚无知的傻丫头,她哪里有什么尊贵,也就有个哥哥能依靠而已。”
郑嬷嬷听这些话越发觉得不妥,邵世子是人中龙凤不假,邵姑娘载福而诞,高贵典雅,又心善厚待下人,连她看着都觉得是天仙凤凰转世,为何到飞飞嘴里,唯一是处就是有个哥哥。
说起来或许该扯上侯爷的隐私,府里除了夫人,有名分的姨娘还有八个,但凡伺候过侯爷的都算上,二十个要出头,早些年几位姨娘滑胎小月屡屡出现,便是生下来的也病歪歪早早夭折,夫人中间掉过两个姑娘,保全下来了两位,大夫说问题出在侯爷身上,所以这些年下来,侯爷也死心了,便不再提这事,只是一看到别家有漂亮伶俐的儿子就忍不住伤怀。最近的一次是和邵国公酒后闲谈,席间看见邵公子那般玉树临风,把他羡慕的整整盯看了一晚上,在小辈面前不说,等几个孩子一走,竟当着邵国公的面失声哭了起来,那是他一生的遗憾,邵国公也没法安慰,和武夫人一样只能默默陪着。
虽然侯爷盼子一生,却不曾有一点薄过女儿,就连这爵位的继承人,都是顾着飞飞的意见一直没定。飞飞一边享受着作为侯爷目前膝下唯一孩子的尊荣,一边替父亲考核着二爷府的几位人选资质,渐渐地竟养成这种出口就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
彩虹不自觉看了嬷嬷一眼,又道:“其实姑娘的哥哥也不少,二老爷家的几位公子待姑娘比亲妹妹还亲,这些年谁不看在眼里,至亲手足也不会好过这样了,可不比那么一个亲兄弟差。”
想起几位不断献殷勤的叔兄弟,飞飞毫不掩饰鄙夷道:“他们对我好,未必全出真心,更多是惦记着爵位罢了,便是如此,我也必须争口气,不能让他们越过了我。”
彩虹对此也不敢说了。嬷嬷听飞飞这样口无遮拦,训不好训,便笑着劝道:“姑娘是咱们侯爷的爱女,二爷家的几位公子,如何能越过姑娘,倘若姑娘生是男儿身,必是世子位的不二人选!”
飞飞一听这话便哑了火,她生来尊贵,从不遗憾自己的女儿身,只是别人一这样说,她总没话可续。
嬷嬷见状再接再厉:“诸位公子待姑娘如同胞亲妹,是姑娘的福气,将来出了阁,成了家,兄妹之间也是要互相依靠的。”笑了笑又补充道:“况且姑娘这般神仙托身,注定大福气在后头,待人接物不可失了身份,定要展现出大家风范。”一席话说的飞飞垂头无语。
这日永昀芍贞相约一起到梁府看文冉,准备讨论一下给飞飞及笄选什么礼物。
比之卫府姜府那样动辄占地几十亩的豪宅,梁府不过常规的三跨五进院子,四代人住在一起。目前梁家几位成年男力或入仕,或执教,更有一位借助兄长在朝廷的关系搭上口外做起皮货丝绸进出口生意,府中虽算不上豪奢,却颇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昀芍一起先拜见了梁老太夫人,随后被引到文冉所在的西后院。原来文冉住的小院主屋是三正两耳,合为一体,正房三间带前廊,深色门匾上书“青隅舍”三个行书大字,东西各三小间厢房,院子里盘着两树老葡萄藤。打起毡帘走进堂屋,中间是客厅,案上的双耳青铜鼎内焚着月麟香,东屋是吃饭的地方,东耳房则是一间小书房。西屋是平时做女红的地方,窗下设炕,地上柜橱箱笼,摆设齐整,西墙一道钻山小门通耳房,里面就是卧室。
文冉盘腿坐在炕上,正给绣好的荷包上穗子,一身翕赩绿二色金缎面灰鼠皮袄,头上盘着两圈手指粗的辫子,背后披着乌如浓墨的厚头发,十分惊艳。
引路丫鬟报卫姑娘和姜姑娘来了,文冉一看二人,连忙下炕道:“哎呀!你俩已经来啦!”又吩咐蕊珠:“快倒茶来。”一边收拾桌上东西,请二人坐。
暖炕上靠窗立了一对靠背与四个引枕,铺着大坐褥,昀芍二人坐上来,观窗外冬景静谧,屋里烧着火热的炭盆,忽生出几分温馨之感。
蕊珠用盘子捧来三杯热茶,蓓蕾又送来四碟茶点:蜜三刀、菊花酥、椒盐饼、山药糕。二人端起豆青釉蝴蝶盖碗用了些,又问文冉最近在忙什么。
文冉收拾好了方坐回炕上,笑道:“闲来无事,做几只荷包打发时间。”又指桌上一盘珠绣灿烂,图案辉煌的荷包,笑道:“这些都是我剪的新样式,你们看有喜欢的,都挑两个。”
永昀和芍贞各选了两个荷包,她们这帮钟灵毓秀同一级的,就属文冉女红最全,对纺绩、刺绣、缝纫、鞋袜、香囊,枕被形形色色无不精通。
看着手中玲珑五彩的香囊,芍贞忍不住赞道:“姐姐的活计真好看,不光绣工好,连款式也这么稀罕,荷包常见鸡心、腰圆、插盖居多,姐姐这里元宝、海棠、饺子、团圆、如意、财神,各种奇思妙想,又新颖又精致。”
永昀也笑道:“飞飞的笄礼快到了,我做了几支绒花,准备到时候送给她作及笄礼物,不知你准备送什么?”
文冉反笑道:“我还用问嘛!看这些荷包,到时候不拘挑两个给她。”
芍贞瞧文冉不大上心的样子,便道:“送礼这事儿原本是悠筱传出来的,她说姊妹们都给飞飞单送一份礼物,全是个人心意,连我也被知会到‘大家都送’,该怎么表个态,到底玩得这么好,便答应了。”
文冉淡淡笑道:“范府和饶阳侯府的关系非同一般,悠筱一向巴结飞飞,她私心要给飞飞送,又想拉着大家一起,到时候飞飞肯定只记她的情。”
永昀:“飞飞自己大概也有意,不然怎会传的众人皆知,假如没通知我也罢了,我装不知道,过后也不问,毕竟关系很一般,可这几天我已经被三四个人通知了,装不过去,所以找你们商量,大概送多送少?”
文冉笑道:“也不必不情不愿,别人送礼厚薄不管,既然大家都送,我只要不落空,随便应个景而已。”
永昀芍贞都会意笑了。
文冉又道:“这几样点心都是早上才买回来的,你们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永昀吃完一个蜜三刀,笑道:“蜜三刀最有名的还是徐州,据说是苏东坡在徐州任知州时给其命的名。”
文冉:“经典美食都是互相借鉴,现在好多地方都有。”
芍贞吃完酥也笑道:“今天的黄茶,搭配这些淡口细腻的点心,最是相得益彰。”
文冉笑道:“可吃出来这是什么茶?”
芍贞:“露蕊纤纤才吐碧,即防叶老采须忙。品其色香,应是霍山黄芽。”
文冉笑道不错。
永昀看看周围,又道:“钦天监推算今年是大寒之冬,你一向怕冷,可得做好御寒准备。”
文冉:“已经备了两套新冬衣,我虽畏寒,却喜欢冬天空气清新,烧一炉好炭窝在房里,比什么不强。”
芍贞:“身上这一套就特别好看,姐姐是我见过最认真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抱着欢喜。”
文冉:“我容易小满足,再平常的日子也认真过。”
永昀也道:“其实我还有特别欣赏你的一点,就是觉得你很懂美食,好像京城所有卖吃的地方,你都知道,和娇儿不同,她只去有名的酒楼饭庄,你是真正的百味贯通,美食大家。”
文冉笑道:“想娇儿那样想不起,我家也只是个中等人家,三顿饮食还是比较贴近百姓的。京都百姓花在日常生活上,首先最贵的是衣服被褥这些穿戴手工,紧随其后便是粮食,咱们在京城尚不觉得食物稀罕,倘若在偏远的乡下,不赶着五天七天一集,想吃肉都买不到。至于我不过是随着爹爹娘亲的习惯,手头松动些,总想寻些美食来填补。”
芍贞:“难得这份闲情逸致,以前听你说的菜,每次尝试都别有一番滋味,后来又林林总总听你介绍了四五十家京城的饭馆酒楼,闲余时间找机会尝试一二,总能收获一番乐趣。”
永昀也道:“说及姐姐推荐的美食,我也额外发现了几样好东西,特别是奶油五香豆和驴肉火烧,现在特别喜欢,隔三差五总要买些来吃。”
文冉笑道:“这些民间小吃风味不俗,多尝试不错,不光能填满胃,也能填满心。”
中午跟美食家在一起,哪儿还愁吃,文冉都不吩咐厨房,直接唤一婆子来,让去百岁斋端两个热锅子,四个菜不拘花样,再到沽酒老叟那儿打一壶米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趁这雪色,咱们不妨围个炉,一起喝点儿,也驱驱寒气。”文冉道。
二人都道:“姐姐盛情,却之不恭。”
那婆子去了半日,果然打包几个饭盒食笼进来,两个热锅,一个是豆腐鱼头汤,一个是文冉特别要的百岁斋招牌红烧小公鸡。
三人连忙围上桌,把酒烫热热的喝。永昀先夹了一块鸡腿,道:“我吃鸡从来不分公母!”尝一口,大夸好嫩!好鲜!
芍贞把豆腐汤盛碗里喝了些,又吃了块鸡肉,赞道:“这鸡味道真不错哎!想不到外头馆子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味儿来!”
文冉见她俩果然欢喜,便道:“这道红烧小公鸡可是百岁斋大厨的拿手好菜,我家人人都爱,到了冬天,几乎天天去百岁斋端两个热锅子来家吃,比自家做的好过十倍。”
永昀一边吃一边好奇道:“饭馆子为啥不叫百味斋,叫百岁斋!”
文冉:“可不止你问,据那店老板说,吃好喝好,就是为了长寿百岁,所以叫百岁斋。你们别看这一大桌,卖的可不贵,我们家住附近的,都把百岁斋当自家厨房使,过节来客,一律从百岁斋点菜来家吃。”
二人都道店家会做生意。
言及旁边全福街上几家饭馆的看家菜,二人又惊叹,怎么好吃的都在你家附近呢!文冉又道世上不缺美食,缺的是发现的美食的眼睛!
吃完饭,三人窝炕上玩牌,乐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