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祖母母亲儿子孙子
高国公府这里,新杰拉住良振不让走,必须等小姑娘们来看到了才肯,心里又气恼良振不靠谱,说好的一起看美女,现在半道儿跑了算什么。新杰头脑直,一旦筹备了做什么,心里必然幻想了多遍美事,因为别人临场反悔而受阻,如何能肯,也是明仗着良振好说话,便直接把良振逮住不让走。
良振虽然迷途知返,可一时又下不了贼船,眼下被新杰的“淫威”加力气给控制住,逃又逃不掉,只得无奈顺从。
外头屋里丫鬟急得满府找,良振少爷才吃过,人就不知去哪了,又不敢报告太夫人,找着找着就找到良玠的住处。一府里自小一起成长,兄弟俩关系极好,良振没事常往良玠屋里来。
良玠看下人来自子屋里找良振,思及新锐先前说的话,估计良振在钟灵毓秀,就叫丫鬟们去钟灵毓秀找找看。
闺学周围守得紧,师傅们刚刚吃过回了馆,护卫已经排班把守好了,就算是丫鬟也不让进去,因此几个丫鬟非但没找到少爷,还被护院给骂了,没办法,只有良玠少爷好说话,丫鬟们又找回来了。
良玠觉得奇了,既然钟灵毓秀不让进去,良振干嘛要去,于是就带着下人集体来找祖母。
高国太听良玠说完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站起来,接过嬷嬷递来的黄花梨木鹤首拐杖,狠震几下地面,连连骂这孩子不懂事,良玠赶忙上前扶着奶奶。
按照时间推算女孩子们已经吃过回了学馆,估计这会子在午睡,事不宜迟,眼下也来不及细问,高国太就着孙子的搀扶,立刻赶往钟灵毓秀。
老国太一过来,护院立刻让道,服侍的老仆人先上面打开门,老国太直接带人进了钟灵毓秀。
走进大厅里头一看,毕馆主和师傅们正坐在一起烘火舒坦,众人见高国太过来,忙都起身迎接。
老国太觉得奇怪,忙问毕馆主:“侄孙女,一群女孩子呢?今天没来么?”
毕馆主忙解释道:“哦,姑奶奶,今日是卫侯爷闺女的生辰,这群孩子都去侯府做客了,说过下午迟点回来。”
高国太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好在现下还有时间,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良振找出来带走,过会儿消息一封,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高国太示意家仆赶紧找人,仆妇们都是经年老手,得了意思,立刻找起来。
良振冷的打寒战,估计时候差不多了,不想等了,就说带新杰去蜀绣大厅,还语气严厉的催:“跟上!快点!”
新杰被良振整没了雅兴,觉得今天这事儿干的,就跟银样镴枪头的没用男人一样,原本幻想看美女的雅事,这会子竟是被迫当了淫贼,跟在良振屁股后面,满心懊恼,忽然歪念一起,准备见到人时把良振一掌推出去,再假装跟来逗猴儿似的闹一场,把气氛烘托起来,今儿个非得当着众美女的面,把良振当成美女,来一场“英雄相救”!
良振边为新杰带路边缩冷,后头新杰瞧良振这副死样,暗暗幻想好笑。
这个院中院一直办闺学,良振也没怎么来过,所以只凭心情走,三步两步的就经过耳房进到蜀绣大厅里面,穿过书香门迎头就看见祖母,吓得一惊,不料背后被猛推一掌,连冲出几步,扑在小个子的夏师傅身上,一下给扑倒了。新杰虽没上太大力气,尽力把良振往人身上推,周围人吓得赶紧来拉。
新杰从后面闪出来笑道:“好个小舅儿……”看到高国太立刻收口。
良振回头怒视新杰,又想到奶奶在面前,怕受罚,马上跪下认错,能屈能伸。
新杰见状连忙对高国太说:“太奶奶,新杰是跟舅舅一起来这里,不知太奶奶您也在这儿,请恕新杰失礼。”谁完作揖行礼。
良振听完新杰的话,心里生了几分气,觉得新杰只顾摘干净他本人,拿自己当挡箭牌,亏的还把他当朋友。
“我刚刚看见你推良振了。”良玠耐不住性子,立刻找新杰理论。刚刚若不是夏师傅挡着,良振一跤怕要磕破头。
新杰反应灵活,立刻抵赖:“舅舅,你可别冤枉我,我怎么敢推小舅舅呢?”接着又对良振说:“小舅,我没推你呀,你摸良心说,刚刚有没有人推你?”
对新杰的生活经历而言,并不是坦白就能从宽,他自小受父母教导,坦诚待人,也曾多次为人顶锅,做好事不留名,偏世道人心险恶,譬如这些年与韩家打交道,为凤薇兄妹多次背锅,多次惹来麻烦,不但三番五次遭外人恶言,还会被罪魁祸首反咬,每次姑母明知真相,偏就歪曲事实,咬着新杰恶言恶语,似乎有出不完的气,吐不完的恨,为此还被父亲揍过两回,便渐渐形成无论遇到何事,先条件反射不承认。
良振终究少年心肠,此时见周围都是自家人,总不能说新杰不对,心里一软,于是道:“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见新杰推我。”
“良振后面没别人,不是你推他的还有谁?别跟我说他突然能摔这么远。”良玠见良振这么不上道,为他好不知道,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不好骂弟弟,只得谁远吼谁,一气起来都语无伦次。
“良玠舅舅,你刚刚说你看见我推人了,这会儿照你说话的意思分明是你猜的,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新杰索性耍起无赖。
良玠都快被气个死,正要吵起来。
高国太一旁看了会儿,此时心内明白,忙抬手阻止大孙子道:“良玠,良振他冻成这样,走路不小心摔了也是常有,莫要错怪了新杰。”又转头笑容满面的对新杰说:“新杰,这大冷天的,难为你来我府上,路上没冻着吧?跟你的人都在哪儿?我都没听下人提起你要来,你爹娘知道你出来的事吗?可用过饭了?没有的话,太奶奶带你去吃点。这绣馆今日女学生都不来,虽说厅中无人进来逛逛没事,不过淘气而已,但到底不该,良振辈分上是你舅舅,可你年岁大些,知道的事理也该多些,别总是良振到哪,你就跟到哪,他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如今也是大孩子,该立起体统,别学你良振舅舅,他天天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老国太语气既温和又关怀,把责怪混在调侃里说,边说边伸手握新杰的手,又道:“手都这么冰凉,太奶奶带你去吃点热和点心,喝些热茶。”
新杰看良玠那般觉得留下来也没意思,低声说:“多谢太奶奶关心,孙儿已用过饭,家里还有功课,先告辞了。”说完连忙要走,头也不回。
高国太知道新杰很多时候脾气怪,连忙道:“好好,太奶奶不强留,今儿天冷,你走也不必那么急。”又吩咐家仆:“你们几个好好送送新杰,快去备轿马,灌个汤婆子来,给新杰焐着,路上冷……”
新杰带了车马,只命奶兄和小厮们都远远在外面候着,别叫高府人给看到,今日事闹得不好看,新杰心思敏感,垂头丧气说了几句,很快回家了。
刚送走新杰,高国太立刻就要收拾良振,只一个眼色,两个老仆立刻把良振捉拿走,其余人簇拥着老国太走在前面。
良振以为又要被捉去打屁股,一路哭哭啼啼,哀告道:“奶奶,是新杰怂恿我来这里看美女的,我不想看,他硬拉着我要我看,我都冻死了他还不让我走……”
良玠心里很难过,确实看得出良振冷,何况良振一向注重养护,气候干冷时香蜜油膏不离身,此刻他脸上滑泪,皮肤必然难受,想拿巾帕擦一擦都不便,娇生惯养的,身体又不很好,成日里不是受伤了,就是生病了,良玠一向很疼爱这弟弟,所以一路都在帮着求奶奶。高国太丝毫不为所动。
两名老仆把良振叉进一所空屋里,室内除了角落便桶,就几把冷椅子,这么冷的天,地龙也不烧,炕比冰块还凉。良玠转身求奶奶,仆人那儿立刻把门锁了,随即高国太带着一群老仆离开,只把良玠留在原地。
良玠回头敲门喊良振。良振正庆幸今天屁股不用挨打了,不过想到要在这里站一二个时辰,心里害怕,转身就对哥哥说冷。
良玠一听说冷,掉头就跑回自己屋里生个手炉,灌个汤婆子,赶紧给良振送来。门上有送饭口,良振接过汤婆手炉焐在怀里,这才暖和些。
良玠问良振可还要什么。良振现在想回自己房里温暖的炕上窝着,但这不可能了,然后就想搞点好的吃吃,所以对良玠说想吃腌螃蟹。
良玠见良振就知道吃,微微皱眉,也答应说:“好,你放心,我回去就让厨房给你做,做好了就接你去吃,你好好听话,别惹奶奶生气了,我会求她尽快把你放出来的。”
良振答应的点头如捣蒜,说完话良玠正要走。良振想到有大哥求情,也不会怎样,暂时不用求把事情快告诉父亲母亲,忽想到一事,立刻叫住良玠说:“哥哥,等会儿手炉和汤婆子冷了,你一定要再给我送热的过来,不然我会冻死的。”
良玠顿了顿,连忙点头。
小千金们在纪廉侯府的花厅里竟聊忘了时间,很快半下午过去。沈夫人又让厨房准备了菜,看天色不早,连忙过来招呼丫头们都吃了晚饭再回去。大家没想到晚饭竟也准备了这么多菜,实在盛情难却,便都道不耽误吃饭这会子,纷纷洗手入席,一连串吃着喝着夸个不停。
因为答应过馆主还会回去,吃饱后大家也不敢耽搁,雅俗带头向沈夫人告了辞。夫人亲自送孩子们出门,客气了许多再来玩的话。
回到学馆里,众人都有点心虚,便静静去刺各自的绣品。难得馆主没批评,看着丫头们还知道回来,问几句都吃了啥,便让回去了。
良玠一回屋就命人赶紧去几个厨房看看可有现成的腌螃蟹,这东西没三四个时辰入不了味儿。丫鬟把几个厨房都问了,只有老国太的大厨房里今早造了一坛碗口大的腌螃蟹,便直接要了来。良玠又吩咐丫鬟每隔半个时辰给良振送个滚热的汤婆手炉去,然后跑去求奶奶。
良玠见到奶奶就一招,虚张声势的吓奶奶,说良振身体不好,若再一冻一关,别熬成症候。
高国太当然清楚大孙子的花花肠子,今日本想让良振吃点苦头,也舍不得打,良玠给良振送汤婆手炉的事老国太知道,可良振这孩子都这样了还不思悔改,还有心思想着吃,准备再多关一会儿,此时见良玠这般,老国太只好答应等天黑了就放良振出来。
良玠得了奶奶准话也放心了,寒冬天黑甚快,看时候差不多,就赶紧去把良振接来自己屋子,让吃蒸好的腌蟹。
良振被关着出不去,就抱着手炉汤婆满屋里练腿,一见门开了,拔腿便往哥哥院里跑。拌着鲜美的蟹肉扒光一大碗饭,吃饱了,良振直接爬炕上躺下,也不回自己屋,路上又冷又黑不说,别又滑倒了。
消息被封的快,府里没几人知道。小宝贝儿子被关了一下午,国公爷连屁都不知道,就和心肝胖老婆听戏听了一下午,晚上得知儿子不回他自己屋子也不关心,觉得老三那里也不比自己这里差。国公府的田铺爵产都由母亲掌管,几房兄弟各自按月领份例,自己的俸禄必须入公,老三的俸禄却不用上交,良玠读书出息,老娘亲还时常赏赐贴补些,所以高升老爷看的特开,良振今晚准是在良玠屋里吃香的喝辣的。
思及今晚儿子吃好的,高升老爷看一天戏看累了,也要吃点好的补补,四兄弟每月用度都有定例,眼下非时非节的,就算大国公老爷院里的嚼用也不可铺张,但想到儿子正在大吃大喝,自己身为国公爷过的一点都不体面,高升老爷赌气命厨房给自己做个红烧熊掌吃。
熊掌可是稀罕物,年下庄子上送来的统共没几对,如今国公爷要吃,下人不敢不给,但是也得回大管家一声,毕竟府里好东西得先紧着老国太才对。
今日良振险些受了伤,倘若不是小夏挡住,这会子宝贝孙子该裹一头纱布了,老国太得知大儿子今晚还要吃熊掌庆祝,气个绝倒。思及几个儿子,老大高升死懒加好吃,大媳妇跟他是绝配,吃胖的都不成样子,还天天动个手指头的活都不干。几个媳妇中属大儿媳嫁资最厚,当年十里红妆嫁入国公府,陪的嫁妆比号称带走半个伯爵府的四媳妇还多,可这么些年却把管家事务全甩给老二和老三媳妇,真倒是心放得开。老二高仰虽只是一天到晚品诗,浑身名士习气,但会教养闺女,一群闺女连同老大屋里的三个,各个都教养的极好,还养出了贵妃,二儿媳妇又善能持家理事,所以老二夫妇还是让人满意的。老三高傲最有本事,比老二足足小了十二岁,目前官虽做的不高,却人缘极好,三儿媳也能干孝顺,良玠好学勤奋,儿孙两代在朝中的前景就看老三一家了。老四高耸最不懂事,整日就喜欢搓牌,看见小孩抓子儿都能凑进去玩,打死改不掉,四媳妇贪婪自私,老四一输钱就哭嚎的震天价响,老四一赢钱就笑合不拢嘴,娶这样的媳妇进门,真叫不得消停,可当初进门时还不是这样子的。
高国太正在生气,小儿子那边又闹事了,起因是四老爷玩叶子牌玩了整整一大下午,四奶奶备好了晚饭,三请五请不见来,就自己先吃了。四老爷好容易得空赶来吃晚饭,发现几道好菜被动的所剩无几,就抱怨不给他留些。四奶奶怒斥其一天什么事不干,有那么多剩的不错了,夫妻俩为此吵了起来,高耸一上火,直接把老婆打了,打完后自去厨房里找了些吃的。
高国太听到消息时,刚被大儿气死,现在就能气活,为了一顿晚饭没吃上好的就打老婆,传出去还要脸不要?玩一天牌还有理了是吧!于是即刻动身前往老四的院里要收拾老四。等赶到看时,小儿媳妇寻死没人理,已经消停了,可见到婆婆又哭起来。高国太听的心烦,就劝了一番,也震慑几句,到底婆婆积威已久,四奶奶很快就好了。
找到小儿子时,高国太发现儿子已经吃过了,现在又抓牌玩起来,老娘站门口看了半日,高耸都没注意到母亲,只专心思索怎么出牌,三个“牌友”下人发现到老国太在门口,都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趴跪地上满口告饶。高耸这时看到母亲来了,正在劲头上的他只是招呼了一句,手里半天舍不得放下。
对这个无功名且最无出息的儿子,高国太忍无可忍,思及今日恁般不顺,正好把火全发老四身上,于是直接命人捆了四老爷,家法伺候。
高耸老爷忙在兴头上,被拿住时还在关心这把牌没结束。
高国太眼明心亮,正好看见,气的要死。
家仆拿下高耸老爷捆了来老国太主屋,一路上四老爷什么话都没有,只觉得自己玩的正过瘾,娘这么扫兴太过分了,不过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死揍都不怕,就怕被关着不给玩牌。
家仆都习手惯脚的上家法,两寸宽的老毛竹板子伤皮不伤骨,为防冬天衣服穿太厚,打击力度不够,仆人还把高耸老爷的熊皮大氅脱了,四老爷穿这么多,估计是准备抹牌坐通宵的。
寒冷的黑夜中,国公府主屋大院里,被五花大绑的捆在长凳上的高耸老爷,瞪眼嘶嚎的吼叫声,中气十足的凄惨……
国太夫人坐在屋里看着门外挨揍的小儿子,心里平顺不少,旁边俩老嬷嬷,一个正服侍着太夫人喝参汤,另一个给太夫人抚后背让老人家消消气……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