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凌国公与前妻孽债
勋国公府,凌潮旭正爆骂面前两个垂头丧气的心腹,怒道:“左家买通的刺客不但被抓住了,还杀错了人,你们两个废物……”话没说完就忍不住上前把人各踢两脚。
其实他嫉妒萧侯爷早不是一年两年了,但萧侯爷的确手段高明,就连他岁数不大的儿子也极有能耐,叫人想不佩服都难,可萧雍的老丈人孟子都却是个和稀泥的,孟子都的儿子孟羽丰更是不正经的名声在外,就这么一对没本事的父子,却能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任谁都得给几分薄面,凌潮旭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今年一开年,凌潮旭就从旁人口中得知孟子都要收李浩然为义子,他本不想去,可偏偏又想起去年重阳节那日孟羽丰当众被李浩然给拒了,不知这次孟子都是对李浩然用了什么手段,竟能答应,本着几分好奇和想看热闹的心,最后才去了嘉国公府。当日亲眼看到孟子都送给李浩然十大箱金银细软作认子礼时,凌国公嘴上不言,面上不变,心里暗暗痛骂:“这般丰厚的赠礼,想买几个儿子不容易?李浩然原是为了钱才给人做儿子的。”
新杰看到后也惊叹不已,嘉国公府富贵泼天,出手大方,果然不假,心里还没感慨完,就被高人拉去一旁好好指点了一番,回去后,便巧舌如簧的与父亲分析,意思是孟寺卿在朝真对他凌家不利。凌潮旭也觉得孟子都认个义子就这么得意,那不如叫他认个干的,伤个亲的,横竖孟子都还有几个健壮的孙子,一时半会儿伤心不倒。
把两心腹踢两脚后,凌国公犹自不解恨,接着骂道:“老子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就交给你们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整日间吹牛混日子,跑到外头装爷耍威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有什么屁本事……”
凌潮旭把心腹痛骂一顿出了不少气,方才把火降了下来,又问到底杀的是谁。得知射杀的竟然是李浩然,忍不住冷哼三声,原还当杀错了侍从,没想到竟然杀了个更不顺眼的,正准备接着骂几句这个一天到晚嘴头上不输人的李浩然,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家丁:“李浩然是不是当场就死了?”若真如此,贾夫人岂不成了寡妇。
两个丁勇互看一眼,一个小心翼翼的禀报:“听在场的人来报,李尚书中箭后就倒地不醒,到底有没有当场断气,在场的人为怕暴露身份,没敢上去检查。”
凌潮旭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七上八下,不过猜想李浩然大概没那么命薄,让他狠受一场罪也着实叫人痛快,就故意咬牙切齿的威胁道:“李浩然最好是死了,若是最后被救活了,老子饶不了你们,滚!”
俩丁勇唯唯诺诺退下,等出了凌国公书房的大门后,俩人神色才松快了些,横竖国公爷就这暴脾气,踢骂一顿后一般都没下文了,再说李尚书真要死了,事情往后还闹大了,若最后被救活了,顶多再被骂一顿就是。
如今的勋国公府早不似先前,虽说府内还是曾经的朱门大院,高瓦飞檐,砖墙石地到处刻着各种各样的祥瑞浮雕,一切都象征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可惜如今府邸内囊空虚,门庭冷落,早没了先前的风光。
国公府上头两位内宅女主不大会持家,银库里也没积攒多大家底,尤其到凌国公的原配崔夫人,母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士绅家族,一朝托外公和姨母的福高嫁入国公府,不但对娘家一堆姓崔的亲戚大行善举,间天的米车钱箱送去,还恤老怜幼,厚待族人,生活更是穷奢极欲,那些年府里一众主仆尽情使银子挥霍舒坦,众人当时对崔夫人那叫一个马屁奉承。
崔氏不过士绅之女,一朝见识到国公府的富贵荣华,只知要及时行乐才能不枉此生,此外还要把娘家装点富贵,用以抬高她本人的体面,横竖国公府有的是钱。
好景难长,崔氏寿数有限,待太医诊断出崔氏患病,寿数艰难时,无法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崔氏十万个不甘,恨不能向天买命,便往庙里一日几万钱的捐起香油来,临终前的几年,崔氏因算准了正当盛年的凌潮旭会在其死后续弦,恨不得要把国公府在其死的那一天刚好花干净才好,于是背着凌潮旭把府里的铺面古玩或卖或当,挥霍尽大半。
那时凌潮旭确实已经在物色续弦人物,也早就瞧准了保国公府里年幼水灵,且性格颇像婉言的高沉烟,就连迎娶沉烟的聘礼都背着崔氏慢慢准备齐了,逢年过节又给高家各房赠送厚礼,彼此心照不宣。娶崔氏是凌潮旭母亲的主意,凌潮旭是慈父,也是大孝子,所以多年来对崔氏客客气气,可真要凌潮旭自己选,他绝不可能会要毫无才学也那般不上台面的崔氏。
崔氏不知凌潮旭秘密积累了一库细软预备聘娶高氏,就把府里本就所剩无多的家底,凌潮旭一时查不到的田地家什,除朝廷封赏的大功田爵产和凌氏族产没法卖,其余悉数卖了折变给女儿做嫁妆,使得府库一朝尽空。外加崔氏坚信娘家兄弟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话,于是就趁着她自己还没断气,硬要把个六七岁的凌月嫁去她娘家,给她来冲喜。
当凌潮旭得知崔氏竟要那般糟践她唯一的亲生女儿时,恨不得让崔氏立刻去死,也断不肯女儿给崔家做童养媳,无奈这是崔氏最后的心愿,不达目的誓死不罢休,又日日哭的昏天黑地,鬼魂游离。凌潮旭恨杀不得,最终暴怒且带大半赌气的形式作出让步妥协,让崔氏若能心安理得,就自己安排。
可他终是低估了崔氏的无耻,崔氏自己活不成了,就不想任何人好过。待凌月带光勋国公府所有的银子嫁入崔家后,崔氏料定凌潮旭想续弦也拿不出聘礼,才心满意足咽了气。
紧接着进门的高氏只收到个封爵初建时的国公府,里外一穷二白,好在地多房子大,颇有建设发展潜力。
凌潮旭不在意金钱,更不管账,从父母手里接过家业后仍旧交给老管家打理。崔氏那般极度挥霍近十年,自幼锦衣玉食的凌潮旭也懒得关心有何不妥,况且富家做善事的也多,赏些小钱给穷人,凌潮旭不反对,底下能趁机捞好处的人就更不会提,甚至帮着崔夫人敷衍国公爷。
后来高氏进门,凌潮旭就把家全交给高氏管,很快老底被掀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原来这十年里,崔氏竟陆续典当祖传之物来维持日常挥霍,偌大个国公府都快被折腾的“家徒四壁”,唯剩府邸。
得知真相的国公爷着实后悔气愤,若不是当初私置了厚嫁女儿富娶妻的两份好钱在手,府里真穷了,立刻把原先伺候崔氏的下人全卖了,还亲自抽了原来管家一顿鞭子,凡有牵连的一律发落去庄子上做粗活,与崔家也完全没了来往,若非二女儿嫁给崔家,定与崔家彻底翻脸,原本处处出手大方的国公爷,顿时如家道中落了一般。
高氏嫁入凌家后,与大小姐凌风相处数年,倒十分相亲和睦。凌风是凌潮旭的通房所生,因长得像极了凌潮旭,所以很得宠爱,连那通房也因生女儿的功劳被抬姨娘。自凌风出生起,崔氏就一心想弄死这个丫头,后来却意外毒死了那个年轻的姨娘,事发时当场惹爆了凌潮旭,虽然凌潮旭当时看在崔氏已有身孕以及母亲的面子上没休了崔氏,却把崔氏屋里但凡有沾惹此事的人都给打死或发卖了出去,又把凌风抱来身边亲自抚养,不让崔氏碰到她一个手指甲,凡需用度皆按府中最高规格,至于凌风的婚事也早早被凌潮旭定与世交之家,嫁妆也按嫡长女的厚嫁规格备办万全,只是年岁太小,尚不能嫁,完全不许崔氏插半句嘴。
另外,新杰其实也是一位舒姓姨娘所出。凌国公在枕畔私语时曾告诉过高夫人,当年崔氏下毒害死风儿生母,凌国公对其恨之入骨,而后很快便物色了一位年轻貌美、能写会算的侍婢,直接抬为姨娘,百般宠爱。
那时凌潮旭之母尚在,为怕儿子彻底冷落外甥女,因此常常催潮旭去媳妇屋里坐坐。凌潮旭一身反骨,人越逼他越不肯,整日只与舒姨娘形影不离,出门赴宴带着舒氏,吃穿用度,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挑,二人不久便有了孩子。
崔氏当时被舒姨娘压的毫无出头之人,就整日向婆婆哭诉,好不容易把凌潮旭请来行了房,提前喝足药做准备,跟着也怀上了。
本来崔氏与舒姨娘的产期相差近两个月,可崔氏怕舒姨娘提前生孩子抢了她的风光,所以特意请大夫用催产药,一心抢在前头生。
无巧不成书,二人产期轮在同一晚。凌潮旭之母原想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舒姨娘,留子去母,但却低估的凌潮旭的提防能力,此事尚未行动,便被凌潮旭得知,碍于母子情分不好发作,他一狠心,决定将计就计,遂命产婆到时候把崔氏拖延几个时辰,待舒姨娘孩子出来,立刻换了。他宁愿把庶出当嫡出的养,也实在看不上崔氏这种人。
事情往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尽管凌潮旭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给生产中的舒姨娘下了附子,导致儿子生出不久后,母体突然血崩,舒姨娘就这么死在凌国公最爱她的时候。那边崔氏因大量用药,生了个不足月又极孱弱的女婴,抱过来在乳母怀里不到两个时辰就没了。
虽然换子之事进行的天衣无缝,醒来后的崔氏真以为她生了男胎,舒姨娘一尸两命,得意的什么似的,浑然不知那个出生不久便早夭的女婴进不了族谱,直接被抱出去草草埋了。
凌潮旭深陷失去枕边人和小女儿的痛苦中,愤恨之余下令彻查,揪出这次下毒之人竟然又是崔氏所派,尽管他从不为难女人,也气的险些当场拧死了崔氏,老夫人拼命力保,凌潮旭也看在那个死去孩子的份上,最终放过了崔氏,只把新杰抱走,再不准其相见,从此以后对崔氏深恶痛绝。
崔氏以为是儿子救了他,因此时常到婆婆跟前儿哭诉对新杰的思念,希望能母子相认,两年后,禁不住老母催逼,凌国公只得奏请朝廷立了新杰为世子。
事情到这里就开始不可告人,高夫人深知国公府立世子上达天听,倘若翻出来以庶为嫡,有欺君之嫌,因此再不提此事。新杰不知这段往事,只是每年祭祖时,父亲总让他给舒姨娘磕头上祭,却不必特意拜崔氏,其实新杰也暗暗猜到了一些东西,但他为了自己,为了父亲,绝不会说,可也从来不信他跟崔家有什么关系,舒姨娘出自耕读之家,他若有外祖,只能是高国公府。
大小姐凌风与高氏有相当感情,凌潮旭亲自教养的女儿也有国公爷千金的气度,大家闺秀做派,比起被早早送去崔家的凌月简直云泥之别。
接手国公府后,高夫人苦心经营多年,府里如今除了建府时朝廷封赏的功勋爵产,额外还有多处后来收的田铺,当然,这些都是高夫人十几年来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才买下来的,每年得盈利佃租不少,虽不如原先祖业风光,但也叫府里大体恢复了元气。
高夫人是个实在人,攒出活钱就去跟张夫人后面学着搞投产,绝不买中看不中吃的花花摆设之物,也为了时时提醒凌潮旭,府里几代人积攒的古董摆设都被崔氏卖了,库房空了,过日子得省着。
为了置办产业,府中不得不省俭开支,高夫人就大肆裁减府内开销,理由一把推到崔氏头上,不但显得没后台撑不起门面,特别对人情往来还不舍得慷慨,甚至有些不顾脸面,府里日常除了小姐公子,就连凌潮旭的花销都被高氏克扣的所剩无几,日子过得还不如朝中一般人家。凌潮旭受不了就抱怨过几句。高氏听凌潮旭竟敢抱怨,越发哭穷省俭,连新买的田铺也一概不让凌潮旭知道,省得知道了又要乱花钱。
如今这府里外看似银钱吃紧,当差也没什么油水,不过高夫人赏罚分明,颇具手段,一般仆众也不敢藏奸躲懒,清水衙门也很井井有条。
凌国公把心腹踢骂一顿后,天也快黑了,于是整整仪容,装作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去了高夫人屋里。高夫人早备好了一桌饭菜在等着国公爷,夫妻俩吃了会儿后,凌潮旭嘱咐高氏:“烟儿,我最近问过新杰两次,他坚持说已经与凤薇那丫头彻底断了,俩人不过幼时一起长大,新杰也不见得真喜欢凤薇。你提醒我也对,或许给新杰相看一门合心的亲事,让他收住心思,也能远了韩家的人。凤薇那丫头一向不懂事,韩家这们亲戚我现在打心底里不愿结,日后再出现去年那样的情况,新杰被韩家兄妹牵着鼻子走,于我凌家传承不利。关于另寻人家的事儿,我已经透露给新杰,他没意见,现在年也过了,你可帮着牵线打听。”
此事高氏一直在打听,当初凌潮旭跟凌霄提亲,并未事先找她商量,二人别扭了好些日子,后来又激起了新杰的逆反心理,反而跟韩家越发亲近,高夫人正面翻不了,直接拿七寸,把银钱扣紧了,也不让他们父子给韩家任何利益承诺,而且变本加厉的哭穷。新杰在韩家那边吃了半年亏,回来一改往日,比亲生的还听话,所以她去年就开始在物色人选,准备从新杰心里把对自己不利的一切人换走。
凌潮旭这些年是被她调教好了,几乎算得上完美好男人,新杰嘛,自小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也惯会热心帮人,倒得小姑娘喜欢,又生得健壮魁梧,样貌堂堂,所以挑媳妇倒是很顺利。
因先前就有打算,高氏说:“我心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与我交好的乐群伯夫人的长女今年十七,邓姑娘我见过,模样才学甚好,那伯爵府你也知道,这几年颇得圣眷,伯爵爷兄弟在官场上也吃得开,咱家新杰模样生的好,身份贵重,与那邓姑娘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若婚事成了,小两口将来必懂得孝敬亲长,会是一门好亲事。”
凌国公一听是乐群伯府就很高兴,邓家论祖宗有爵位,论官场有职位,论家底有产业,论孩子有教养,除了伯爵爷夫妇眼高于顶,不过人家眼高也是有底气的,高氏确实为新杰花了心思,又把新杰夸的恰到好处,国公爷想到将来儿子儿媳孝顺的美事,顿时一扫所有不快,立刻端起酒杯敬夫人一盏。
高氏也端起酒杯,笑容满面的碰杯回应,在她眼里,凌潮旭是个很善良的人,对老婆更是世间无二的好,所以高氏全心全意爱着凌潮旭,一门心思为他经营家庭。这次也确实给新杰看了门好亲事,乐群伯府虽看中勋国公府尊贵的世袭地位,但绝不是卖女求荣,何况就外人知道的,勋国公府如今官场冷落,内囊尽空,姑娘嫁过去,免不了有十几二十年的辛苦经营,这门亲事若是能成,伯爵府还部分看高氏的人品,毕竟高氏这个主母为人极好,定会善待孩子,不会如何立规矩难为晚辈,自家闺女作她儿媳妇,将来过日子也顺心受用,真要就凌潮旭前头那出了名的混账败家老婆崔氏在,乐群伯府肯定不愿意答应,崔氏当初干的事,外面人早比凌潮旭看的明白。
高氏和凌潮旭把话说完没过两天,新杰的二姐凌月就闻讯回来娘家。高氏一见凌月来,头都炸,都二十几岁生了儿子的人,一年到头娘家回个不停,兄弟继母房里乱翻,见到好东西就拿走,有时候把东西拿在手里被看见的也不放,简直是明抢,好歹她也是凌潮旭的种,真不知崔家人怎么把她教成这样。起初几年高氏都被气的不行,后来一怒之下,高氏就把自己的私房体己全部锁个透紧,国公府的账目财权也在高氏手里,厅堂里的摆件凌月要是有脸敢拿,就由着她搬,搬了也没得补,倘若再被凌潮旭看到,也不必高氏动手。
那年的那一次,凌月又抱着大捞特捞的心回娘家,忽见什么好东西都摸不着,恨的都要砸高氏的柜子锁。因为凌月最爱占高氏的便宜,崔家人常常教凌月说高氏是外人,她的东西弄到就是赚到,崔氏一辈子挥霍丈夫家钱不心疼,倒叫凌月给遗传到了。
凌月从小生得一副苦相,口舌像其姑母凌霄,长的也里里外外像极了崔氏,加之崔氏在怀凌月的时候毒死了凌风的生母,导致凌潮旭一直不喜欢凌月。
凌风模样最像凌潮旭,和新杰一样都是凌潮旭亲自教育过的孩子,凌月因为早早给了崔家,没机会得到父亲的爱和教导,幼时在家那几年,因崔氏的指教,整日就会掐尖儿占大姐便宜,到大姐屋里见到好东西不是顺就是抢,一到给姐儿们分发新衣服新首饰的时节,凌月拿到她自己那份后,立刻又往大姐屋里钻,找到大姐的新衣首饰马上试一试,若是好,直接大摇大摆穿戴走,不还姐姐了。
这些不上台面的事,被崔氏背地里反复夸好。但若被凌潮旭知道,凌月立刻就要挨教训,一旦查到崔氏头上,又是一通搅天拼地。凌风为了不让父亲生气,每次要么不说,一被发现就说算了。凌潮旭因此更不喜凌月,几番下来,凌月越发放开手脚这般干,小姐们每季新衣六套,首饰六件,凌月非得自己八份,大姐只能四份,
那一次到继母房里突然见什么好东西弄不着,凌月岂能甘心,顿时一头哭到凌潮旭跟前,说被继母欺负。凌潮旭不明所以,立刻叫来高氏和自己女儿当面对质。高氏自然不惧,继母女面对面说话,凌月当着亲爹的面,理直气壮地用手指着高氏鼻尖问:“你干嘛把你屋里柜子箱子都锁了,你在拿我当贼看待。”
身为国公爷孙女的高氏自然受不得这样的气,心里暗怒:“你不就是贼么!还用我当!”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冷着脸不紧不慢道:“二姑奶奶可真会想,我锁我自己的嫁妆,关你什么事?”
凌月当即哽住,但怎会轻易罢休,立即学崔家人口头那一套:“什么是你的嫁妆?你嫁给我爹,你的一切就都是我凌家的,我想看凌家的东西,你就给我乖乖拿出来。”
高氏强忍怒火反击:“二姑奶奶早就嫁给崔家了,你一个崔家的,甭老打凌家东西的主意。”
凌月一听,知道后头绕不过高氏了,当即用对付她娘和大姐百试百灵的独门绝招对付高氏,以前怎么向她娘哭大姐欺负自己的,此时就和中邪了一样哭自己怎么被高氏欺负,凌月遗传了崔氏的眼泪多,又哭的断断续续凄凄惨惨戚戚,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招对付不管事的崔氏和在乎亲情的凌风好使,可高氏一看凌月这副德行,气的半死,想那凌潮旭原配崔氏是凌潮旭老娘的外甥女,凌潮旭的姨表妹。凌潮旭老娘石氏是老老国公爷的西席之女,本就出身不佳,因为算命的说老国公命里克妻,又因其出身显赫的前妻早亡,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老老国公爷这才相信命格一说,便把命格与自己儿子相配的石氏聘来给自己儿子作填房,但凌潮旭一生下来就被祖父祖母抱在身边教养,老老国公夫妇只把后来的孙女凌霄留在继媳妇石氏身边。
在凌潮旭少年时,因老老国公夫妇为孙子潮旭千方百计求娶的婚事未成,凌潮旭伤心绝望数年,而其母石氏则因出身尊贵的人终没进门长出一口气,待老老国公夫妇相继走后,石氏终于熬出头,成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为怕儿子娶了出生高贵的儿媳进门,又被压制,竟然生生拆散了老老国公夫人临终前为凌潮旭说好的亲事,硬拿儿子终身去周济家道中落的妹妹家。这世上有一种父母,就不希望儿子比他们聪明,因为他们的成就感就是靠掌控子女获得。崔氏一朝麻雀变凤凰,只用十年时间就把个国公府给败干净了,两代妖妇真是祸害家门不浅,到头来竟要自己帮忙收拾烂摊子。
高氏气的不管凌潮旭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从此视凌月如同臭水沟里的癞蛤蟆。
这次凌月从姑母那里听闻继母给弟弟另寻了门亲事,自是要回来给高氏添点堵,哪怕就是女方再好,也得挑点毛病出来,不管亲事如何,只要能弄得高氏没脸就好了。高氏见到凌月压根不理会,只叫凌月想知道什么去问国公爷。
凌月在高氏面前没占到便宜,也不敢去父亲凌国公那里挑拨,毕竟凌国公对很多事真的很听高氏的话,就那年哭的再怎么卖力,凌潮旭一见高氏离开,扭头就跑出去追高氏了,后来对凌月也严厉了许多。
高氏出身好,家教好,比之凌潮旭的前妻崔氏,哪里都叫凌潮旭更喜欢。凌潮旭本人只是情伤抑郁多年,人品并不差,何况名门之后,人品坦荡,因年轻时错失最爱之人,后来便觉得取谁做老婆都一样。娶崔氏是出于对母亲的孝顺,凌潮旭不能给其真心,便以礼相待,二人也凑合过了些日子,可后来崔氏接连毒死了凌潮旭两个妾室,逼得他跟母亲直接撕破脸,直到最后又得知崔氏竟然把府里数十年积蓄都折腾空了,两下一对比,自然对后来进门的高氏万般宠爱。
凌月在继母那里想不动点子,就去挑唆弟弟,可着劲夸姑母家的韩表妹好,只叫新杰听亲姐姐的话,姐姐才是唯一和新杰一条肠子里爬出来的血脉至亲。
新杰嘴上不说,心里暗暗鄙夷道:“我又不是崔氏生的。”其实对高氏并非感情薄,到底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她对爹都敢抠门,可唯独对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慷慨,不但吃穿用度精细优越,生活上也关怀备至,只是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母亲的感觉,她顶多像个姐姐。之前听表妹凤薇和姑母的轮番挑唆,做了不少给母亲添堵的事,可到头来真心为自己打算的还是她,就更别提这些年表妹是怎么吊着自己了,说穿了不过是昌邑侯府的姑姑在母亲这里揩不到油,就叫她女儿对自己说母亲如何不好,挑唆家里不和。
二姐凌月嫁给崔家时,崔家已经内囊空尽,崔氏活着在时几乎间天的大把贴补,才显得崔家富贵流油。可崔家一家非但不思劳动进取,慢慢往后竟只靠着崔氏给些或跟崔氏索要些来维持奢靡的生活,为了能跟勋国公府搭上长期的关系,崔家还好一通甜言蜜语的从崔氏那里把几岁大的凌月哄进门。不想等凌月进门后不久,崔氏就去了,凌国公续娶的高夫人跟崔家完全不往来,崔家一大家没了稳定的进账来源,小士绅家族产业薄,生活过的比之先前顿时一落千丈。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崔家老少两代人过不惯苦日子,就花费起凌月的嫁妆钱,凌月当时小,也不知道管住钱,就由着舅舅一家花,可一旦被崔家花多了,也有些心疼,便听崔家人的话,回娘家继续要,或者狠狠偷高氏的东西补偿。后来偷不成了,原先的嫁妆银也已经被崔家挥霍的所剩无几。
崔氏生前未受过多少教养,不会打理大户家业,也丝毫不想打理,只想好好花费及时行乐,后来身体坏了,更是不顾凌家未来的疯狂胡花,而凌月从小到大跟着崔氏一家后面除了胡乱花钱,就什么都没学到,如今在婆家日子难过起来才想到计划打算,只能四处省俭,可崔家的男人因为凌家的“慨慷”到后来又没一个挣钱的,再怎么省,几年一过也就穷了。凌月现在不管捞到捞不到,有事没事就往娘家跑,见到弟弟屋里的好东西都或要或偷的,新杰也和二姐更加疏远了,只要一见二姐来,就莫名觉得厌烦。
乐群伯府这门亲事,父亲说了是门好亲事,伯爵府名声在那儿,一打听就清楚,况且因为贵妃的关系,同高氏往来的各个非富即贵,父亲早就一再提醒别忘了母亲的恩情,大姐凌风一得知消息立刻回娘家再三叮嘱,这段日子好生表现,凡事收敛,别把亲事给弄黄了。
所以眼下新杰对二姐一通抹泪假哭的煽情话只是不冷不热,甚至觉得二姐哭起来跟旧画上的崔氏模样挺像,难怪父亲不喜欢崔氏。
凌月回趟娘家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新杰又不冷不热的,因此便准备将心里计划告诉姑母,新杰眼下这门亲事最好是拆散了,为防新杰与高氏走近,所以新杰娶亲绝不能由高氏拿主意。
话说二爷府里,贾夫人母子派人日日盯着嘉国公给的两个嫌疑人,二爷受了这么重的箭伤,险些命都没了,尚书府自不能善罢甘休。
孟大人是天天起早贪黑的去尚书府里照顾义兄,贾夫人撵都撵不走,也怕孟大人再遇到危险,这长路来回不方便,贾夫人索性就留孟大人住在府里。因二爷中箭后是被送在书房里治的伤,孟大人也不肯睡客房,所以贾夫人只好也在二爷书房里为孟大人安个睡铺,托付孟大人晚上代为照看着,孟大人快活不已的答应。
孟大人睡在二爷书房的炕上,天天帮浩然哥换药擦身子,俩人每日吃也在一起。二爷看着孟大人这么细心体贴,想想认这个弟弟还挺赚的,就不知他有没有这般孝顺过他父母了,于是二爷时常劝孟大人对爹娘好点,孟大人听见了也就点点头,嗯几声。
在床上睡了才两日,外面的人就给二爷送来消息,说唐元琎是初八没了,在出京城三十几里路的地方发现的,就近给埋了,押送的差役准备迟几日才上报。
二爷听了,就叫海峰找些得用的人,一定要找个风水师带上,多买些香烛供品和纸钱,再买口棺材,好好安葬唐元琎。
孟大人在旁听到就问:“就地安葬吗?为何不把他送回祖籍?”毕竟叶落都想归根。
二爷缓缓道:“地方是他自己选的,他应该满意,我又何必再做他的主,再说,他祖籍的人。”二爷鼻子里哼出口气,没说话了。
众人想想也明白了,幼时那般穷苦,估计也没几个人对他有过好脸色,若是衣锦还乡倒还罢了,偏偏身死名毁,还没留下个后代,搞不好遇到些攀高踩低的猪头疯,无事找事消遣起死人来,坟头还不保。
本以为事情如此就结束了,海峰这时却犹犹豫豫道:“爷,据咱们派去的人探听得知,白雪柔也是葬在那片坟地里,她未婚女子横死在外,又牵扯上刑案,入不了祖坟,所以才葬在乱坟岗,据说跟唐元琎埋的还离不远。”
二爷一听这话,连忙坐起来,孟大人赶紧上前按住浩然哥。二爷起快了,背有些筋肉裂疼,还不忘问海峰:“你确定?”
海峰说:“千真万确,我去亲眼看过了。”
二爷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或者,他冥冥中就是有一股阴灵未断,一定要去见这女子。”
孟大人却闷声道:“白雪柔是唐元琎害死的,他去见了又如何,逝者已矣,再也听不到忏悔了。”
二爷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你相信有来生吗?”
见孟大人被问的一滞,又暗淡笑道:“两缕孤魂漂泊异乡,都是可怜人,唐元琎相信死后来生,也希望身后有人焚钱祭扫,或许他觉得两人埋得近,以后有白家人去那里,顺手给他扔几张纸。”
孟大人哼哼道:“或许那女子恨不过,特意等在那儿招手叫他。”
屋里登时一片沉默。
身陷囹圄的白员外听到如此信息泣不成声,这个财大气粗的老爹对子女向来专断,做决定从来不容任何反对,最初唐元琎与白员外提及迎娶白雪柔之事,白雪柔人就在一旁,因自幼缺少慈父之爱,所以白雪柔对年长却言语温和的唐元琎满心好感,加上这人儒雅俊美,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有情义,有地位,因此白雪柔当初下定决心视唐元琎为终身依靠,故而私赠绣帕,委托终身。后来因白员外的反对,白雪柔性格软弱,不敢违抗父亲,最后只能着人带话给唐元琎告别,约定来生等语。消息灵通的白员外对这一切自然了如指掌,还趁机狠狠恶心了唐元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