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振宓兄妹合力捉贼
傍晚沉宓高高兴兴地带着刚做好六合香皂回家,准备先洗个澡试试,一进她的院子便听一阵悦耳的鸟鸣。
沉宓这个大院名“晨夕苑”,是个卓尔不群的好所在,前后院种有许多花草树木,几大块假山奇石,又养有数十对珍禽异鸟,大的有红顶鹤、绿孔雀,小的有红嘴玉、金丝雀,树有锦雉,水有鸳鸯,其余多说不出来名字,各色各样,十分热闹,皆与相应的花卉石景或鸟笼子配衬。此时正值黄昏,鸟叫此起彼伏,十分动听。
主屋“晨夕终南”是大房五间,甚是宽敞,按面积算,此处一间顶得上普通房屋三间,四周连廊迂回,亭道蔓延。
沉宓踱步穿行在各色花木鸟石之间,面带淡淡的微笑,慢慢欣赏着这片存在于大都市中心的山林自然之气,忽然丫鬟尚贤匆匆过来报告,说:“姑娘,你才回来,老爷因为斗牌的事,刚刚又被太夫人派人来拿去要打板子呢!您要是早回来一步还能劝劝,估计太夫人那里都打完了。”
沉宓一听大扫兴,好容易忍住气恼问:“老爷又是为个什么事儿挨打?”
尚贤忙道:“为了斗牌的事呀!”
沉宓见尚贤总是听不懂话,就怒说:“老爷不是天天斗牌么,怎么今天突然要挨打,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惹恼了祖母?”
尚贤恍然大悟道:“哦!有的,今日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带着夫人去看庄子了,三老爷又忙公务,就咱们老爷在家,赶巧大老爷在外派庄头来府上回事儿取要紧东西,太夫人就让咱们老爷去帮忙分派,老爷从太夫人那里答应着出来,想起还有一把牌没斗完,转身又去斗牌了,可巧一斗牌就把庄头的事儿给忘了,庄头在外院等了两三个时辰都不见咱们人去,又没得饭吃,急着往上房冲,要见太夫人,被护院拿下后,太夫人就给知道了,后来太夫人亲自带人派好事儿,给庄头吃饱了饭,才打发了庄头,就带人过来拿咱们老爷,老爷是从牌桌上被直接捆了叉走的呢!”
沉宓听完十分心烦,此时周围叽叽喳喳的鸟叫刺耳得很,格外惹人烦,爹爹总是这么不懂事儿,自己想和那群好姑娘玩,就怕说起父母来不好意思,母亲今日回娘家了,沉宓想想就赶往祖母那里,准备为父亲讨情。
刚走到前院就见父亲已经挨完打回来了,沉宓连忙迎上前去准备关心几句。高耸老爷看见女儿,立刻扭过身子,把抽出血的屁股撅给女儿看,迷迷糊糊的说:“闺女啊,你爹我刚刚挨打了,挨了你祖母三十大板呢!等明日你娘回来,记得告诉你娘,这两日要为爹爹多准备些好吃的补补身子。”说完又痛的屁股直扭的走进屋,边走边朝里头喊:“石锅,快给老爷我把金疮药拿来,哎呦……”
沉宓气的不轻,这人若不是自己亲爹,就刚刚这么轻薄无礼的行为,定要再给他添个二十大板,原地站着生了半日的气,最后二话没说,扭头回屋去了。
府里已经打起灯,沉宓坐在海棠镜前,对着菱花长窗,云母屏架,由两个丫鬟拆环卸饰,篦发清妆,渐渐露出秾丽纤盈,长发飘松。身后是长宽八步的填漆戗金海棠洞门敞厅床,红木镂花楣子围栏,彩漆花卉翎毛图案,里面翠带银钩,紫罗撒花帐幔奇彩叠金,风起绡动,万千气象。
东西梢间都是碧纱橱,那边西梢靠墙一路并排二十四幅雕花大衣橱,里面一层层一格格叠满锦衣绣服。周围几套箱笼斗柜,积年收藏的东西,全押了锁。
两个次间作为日常生活的地方,一律靠南设炕,对外被彩纱槅扇分开。东次间俱是书阁画架,西次间是满屋成套的雕桌锦椅。明间上方挂着一幅《登高图》,并一副对联:
雏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始,潜龙奋起,九天雷云及时来。
案上摆着一方三爪龙图腾青黄琉璃屏,一对景泰蓝三鹤炉。
卸完妆后,沉宓披衣靸鞋起身出了梢间,从次间后门经过走廊到屋后两间小偏堂,准备洗澡。两个丫鬟端着衣服皂巾跟随来到,这里设有灶台和排水地沟,烧水婆子早已摆好屏风,往香柏大木桶倒进大半桶热水,另一边灶台继续烧着水。
沉宓在丫鬟的伺候下慢慢沐浴花瓣澡。贵和一边拿巾帕给沉宓擦脖子,一边找话题:“姑娘,今日卫姑娘当着你面那么说陆表姑娘,你介意么?”
沉宓手里搓着香皂,淡淡道:“永昀事先不清楚我和陆梦姗这层关系,所以才当我面这么说,不过说了又怎样,都是实话,为什么要介意?从小到大陆梦姗偷我的东西还少么?有她这种亲戚简直就是我的噩梦,有不如一千个没有的好。”说着气还上来了。
尚贤拿着木舀子舀水给沉宓浇肩膀,边浇边说:“姑娘,我也觉得那个陆表姑娘挺讨厌的,每次只要你不在屋里,她也不拿我们当回事,就满屋子乱翻你的东西,见到好东西借去了又不还,我都记着呢!”
沉宓奇了,就问:“你记了什么?”
尚贤越发感慨道:“我记了她偷了你哪些东西,她第一次在咱家偷的时候,是把你吃饭用的银鎏金碗勺给偷了,那是太夫人专门给姑娘你吃饭用的宋朝古董碗勺,你用那个碗勺吃了六年的饭,以前总是我给你盛饭的呢!表姑娘见你用那个宝贝吃饭就想偷,当场被我们发现了,就改从你手上抢,她比你大两岁,你夺不过她,硬被她给夺走了,我当时陪你到太夫人面前说了,太夫人叫人把她找了来,可她就是把碗勺死抓在手上不还你,太夫人身边的嬷嬷掰她手都拿不下来,舅太太一旁不说她女儿,还护着不放,咱们夫人碍于情面说了两句圆场话,说:‘算了吧,给姐姐。’哪知她当真就把碗勺拿走了,再没还回来,姑娘你为那事儿都对着夫人哭了好久呢,最后还是太夫人把你抱过去哄好的,我当时一直就在旁边看着,虽然过去了好多年,我到现在都记得。”
沉宓火都被说上来了,气恨道:“这事儿我当然也记得,连那碗勺什么样子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后来去伯府几次,都想去陆梦姗屋里找出来,可再也没有见到那碗勺,陆梦姗一见我到她屋里,立刻就变脸骂我,赶我走,可她每次到我家来进我屋子,总能那么死皮赖脸。”
说及往事,连沉宓这样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也少不了有几分委屈。
贵和也忍不住说:“死皮赖脸的不要紧,可她每次都不空手回去,总把姑娘你心爱的好东西偷了去,就是今年拜年那样的日子,她都不忘记过来顺走良玠少爷送你的一支玉管紫毫笔。我当时见良振少爷送你的赤金鸳鸯镯子搁在妆台上,以为她要偷,赶紧先去拿藏了起来,一个没注意到,桌上的紫毫笔就被她给顺了。”
言及往日的惊心动魄,贵和也是心惊肉跳,陆梦姗这个人很是自来熟,见谁都一脸笑,尤其每次来看到沉宓,满嘴妹妹长妹妹短,好的叫人赶都赶不走,可是一旦把好东西弄到手,变脸比变戏法还快,哪怕就是当场骂人掐架,她也必得想方设法带了好处回去,关键隔不了两天再来,又一副浑然无事,彼此从未有过芥蒂的样子,所以每次陆梦姗一来,整个屋子的人都提心吊胆,各种明抢暗偷,防不胜防,真是领教了!顿了顿又感叹道:“咱们夫人看重娘家,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可姑娘,你可得把好东西收紧了,那表姑娘来咱家现在不是偷了,是硬抢。”
沉宓越发动气,断然道:“我在自己屋里把东西都藏着,难不成是怕她,她偷我东西还有理了不是,以后她来我家,你们只管看好我房门,不准她进来,若是她敢对你们摆主子的谱,你们不用客气,只管往她脸上招呼,横竖有我替你们担着。”
贵和正想接着说,尚贤却先开了口道:“这些话太夫人手下的嬷嬷也教过我们,可那表姑娘偷起东西来,手抓的快!腿跑得快!脸还变得快!现在每次还带人来先拦着我们,我们时常阻止不住,若不是您的好东西都锁在箱子柜子里,她偷不着,不然可防不住他,我就想她一个伯爵府的小姐,怎么成了贼呢?”说完扯过贵和手里的巾子,给沉宓把后背搓搓。
沉宓鄙夷道:“便宜占多了,只知道白得的痛快,自然不顾羞耻,现在清楚她嘴脸的,谁不厌弃她,像她这种人加以贼刑都不为过。”
尚贤人傻话多,越发同仇敌忾道:“我的心总是和姑娘想在一块儿的,可那表姑娘说起来和咱们府沾着亲,又是夫人的娘家,都没她办法。每次瞧她欺负你,我也气不过,若不是看在亲戚情分,我就是拼出去也为姑娘出口气。”嘴上说,手上不忘干活,又舀水把沉宓背上浇一浇。
沉宓时常被尚贤的仗义之词感染,也颇为动情道:“有你们几个在身边,我还能放得下心,也不至于丢什么贵重东西。”
主仆正说着,忽见无为发髻散乱,哭着跑来道:“姑娘还没听见么!刚刚陆表姑娘突然带人来了,一见姑娘不在屋里,立刻冲到里间,把梳妆台上的紫檀首饰箱一把给抢走了,姑娘喜欢的珠宝首饰都在那个箱子里,我们没想到天这晚了她能来,拦都拦不住,好几个都被推倒磕伤了,表姑娘还说姑娘以后要是缺首饰戴,去她家找她借也行。”说完就呜呜哭个不住,那箱子里的首饰加起来少说值好几千两,这些看管不力的回头定要被老爷夫人打死。
沉宓吓得手脚发软,颤声吼道:“快去叫护院拦着,别让她跑出府了,你来哭给我听有什么用,不行就报官。”边说边不顾赤身站起来,贵和赶紧拿衣服给沉宓穿上,尚贤机灵,先跑了出去,无为跟着跑了出去。
等沉宓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出了门,天都全黑了,一路跌跌撞撞跑出院子追,没跑多远就看见前面一堆人推搡叫骂正乱着,仔细听有梦姗的声音,连忙追过去看,现场良振带着十几个小厮和七八个男仆把梦姗主仆八九人全给捆了,梦姗不停的对良振说她是富全伯府的梦姗姐姐,被缚的身体拼命往前挣,良振丝毫不为所动,只叫人快去报官,一旁眚德头上流着血,怀里还抱着那个首饰箱,看到这里大大松了口气。
梦姗一见沉宓来了,连忙叫喊:“沉宓快来,我是你亲表姐……”和高家大房不亲,但和四房关系不浅。
沉宓此刻都恨极了,听她还有脸叫自己,气的都骂不出来。
良振恐妹妹心软,抢先开口斥骂:“喊什么喊!你是谁?一个贼还想攀扯亲戚!你有劲儿到了公堂上再分辩,看顺天府的人听不听。”又对沉宓道:“你女儿家做事说话要注意身份,莫跟强贼扯上亲戚,还是报官稳妥,赶紧喊官去。”一通怒说,又忙命小厮去喊官。
梦姗见良振动了真格,急得大声叫喊,又把爹娘搬出来,满口威胁。
过往被夺物件辱骂的场景历历在心,沉宓想到今天母亲在陆府,肯定被套了话,陆家人必是从母亲嘴里得知了今日高家三房的老爷夫人都不在家,父亲又不管事,瞅着这个空子来抢自己,原来贼心养肥了,她不把人挖干净,都不会松手,所以立刻配合哥哥说:“哥哥只管报官,天这么黑了,我怎么看得清谁跟谁?要是内贼先去打四十大板,到了公堂再慢慢问她。”
良振听妹妹如此上道儿,越加拿出男子汉气概,立刻命人把梦姗主仆火速捆去衙门,亲自在后面跟着。梦姗挣扎哄求无果,又不停地哭骂威胁,却被良振叫人把嘴也给堵了。
沉宓从眚德手里接过百宝嵌富贵平安首饰箱,连忙打开箱门,里面四层五屉,抽出第一层,映目一片晶莹璀璨,再第二屉尽是宝钗璎珞,第三屉珠镯彩戒,第四屉又是古玉紫金,到最底层看重要的珍宝首饰都在,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仔细翻翻,突然发现少了良振哥哥送的那个赤金鸳鸯扣镯,顿时火又起,从小到大爹娘、祖母、三位伯母和哥哥姐姐们都给过不少首饰,这一箱里面件件精挑细选,精益求精。
沉宓把箱门合上又交给眚德说:“拿回去,好生锁起来,不可再有任何闪失。”眚德把首饰箱紧紧抱住。沉宓又吩咐几人:“马上叫个大夫来给眚德和院里人都看看。”说完拢拢头发,又追良振去了,这么晚衙门应该关门了,得想个办法把顺天府大门叫开,把梦姗送进去来个依法判刑,再把鸳鸯赤金镯夺回来。
沉宓和雅俗娇儿一样是目前几大公府里稀有的千金宠儿,虽不像俗娇那样是国公之女,却是整个府的掌声明珠,阖家宠爱,日常有戴不完的首饰,穿不完的华服,花不完的银钱,隔三差五被长辈带着参加各种宴会,眼界非比常人。
梦姗每次见沉宓都是遍身珠宝,缕金锦衣,早动过无数心思,可恨沉宓防得紧,始终弄不到手。今晚梦姗与其母合谋,从姑姑嘴里套清了保国公府近几日情况,知道国公府几房老爷最近都不在家,又问出沉宓有一个最喜欢的首饰箱,所以就由母亲设法扣住姑姑,她去弄沉宓的珠宝。
一开始行动顺利,梦姗抱着首饰箱快速往回跑,才出了沉宓的院子,就忍不住打开再看看,一层层全是珠宝钗环,黄金美玉,心头那叫狂喜泛洪,随手拿出一个七八两重的大金镯子戴在手上。才把箱门一关,迎头就撞见良振带着一帮老少爷们儿扑过来,箱子瞬间被夺去,还没来得及往回抢,就被俩个壮实的家丁冲上来七手八脚捆了。
高府最近虽就老祖母、三个孙辈和牌虫高耸老爷在家主事,家大业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各处都派了严格把手。
陆梦姗天将晚带了八个人来保国公府,估计又要打沉宓的主意。良玠和良振兄弟俩本都极讨厌陆梦姗,对她这些年既贼又骗还抢的下作行为早已厌弃透顶,一得知消息,良振也不打算告诉奶奶了,原本准备直接把人轰走,后来想想既然人都来了,与其翻脸,还不如见机来一场关门打狗,所以松了口放人进来,叫护院看紧这些人行踪,自己却带足人丁去沉宓的院子外面守着,小事就算了,若是过分了,休怪少爷不顾亲戚情面。
良振终究少年心性,见陆梦姗居然偷了妹妹的首饰箱,那一箱首饰的价值良振是一清二楚的,以前四叔输个几两银子,四婶都要哭闹半天,万一这回妹妹的首饰箱被偷了,四婶不得把家给哭淹了,瞬间火上头顶,接着又看见陆梦姗把自己过年时送给妹妹的手镯拿出来戴着手上,简直忍无可忍,直接上前夺回箱子,抓了贼就喊官。
顺天府尹回家才吃过晚饭,衙门里值守的差役就找来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