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俗量劝和浩然婉言
冯夫人看了半天,觉得后来那位滕姑娘的模样真谓是沉鱼落雁,可与赵尚书孙女比肩,但论起气质,个人看实在不如赵姑娘端庄,到底婀娜万千之姿,终不比诗礼四海之仪,更别说在之上的三美了。又感觉雅量不愧是文墨大家教出来的,浑身一股不疾不缓的自信意气,看来看去,终是觉得小京城四美还是那四美。
酒席将近尾声,冯夫人就起身约贾夫人到后房去浣手,厅内席未尽,二位夫人浣手后,索性就在房内临窗的罗汉长椅上坐着休息会儿,一起聊聊闲话。
二位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今天见到的一群女孩子,好在贾夫人亲生的就剩下一个不愁嫁的,冯夫人还要为三个没娶的操心呢!
冯夫人慈母心肠,想为三儿经纬好好守着雅量,在此之前还仔细打听过,知道雅量这孩子深居闺阁,外人几乎没大见过她,家人爱其年小,也无意过早许配,所以冯夫人对贾夫人结交越发热心,二人聊着聊着,冯夫人忽的想到去年的一件事,就说:“姐姐,去年重阳节那天下午的事,我夫君也是一时冲动,事情发生后,他都自责了好久,我也说了他,不管怎么说义兄都比他大,怎么着,他都不该一言不合就对兄长动粗,好在兄长大度,最后不与我家的计较,我当时还怕姐姐你心里介怀,后来兄长从大理寺回去了,我们两家还是一样往来,我才略放心些。”
贾夫人听的先是一愣,后是一懵,最后才慢慢明白过来,按照冯夫人的意思,浩然去年重阳节那日被孟羽丰带回大理寺后,竟然还被孟羽丰给揍了一顿,难怪后来听一群小妮子说浩然在大理寺的那一个月里天天养生享受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可是这事儿贾夫人一点不知道呀。
冯夫人见贾夫人神情不对,也不说话,就关心的问:“怎么了?姐姐。”
“这事你今天不对我说,我还不知道呢!我之前从未听我夫君提过。”贾夫人答得痛快干脆。
“那我岂不是走嘴了,怪我!怪我!”冯夫人也越发直接,横竖贾夫人知道了,坦白总比圆谎好。
“怎么能怪你呢?妹妹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有什么可怪的。”贾夫人豪爽接口。
冯夫人观察了下贾夫人的神情,觉得贾夫人好像不生气,但是心里琢磨下,认为事情又不可能会这么简单,估计等会儿回去后,尚书大人会落下“欺瞒”之罪,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己。
保国公府的宴席流程完毕后已经到了下午,贾夫人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马车里带着俩闺女回府,浩然今日休沐在家,等回到府中,贾夫人便直奔上善堂。
浩然正坐在书案前看书,抬头见妻子进来,立刻笑容满面的说:“婉言,回来啦!”
贾夫人不管现在什么气氛,半诓半问:“去年重阳节那日,孟羽丰是不是打了你板子?”当时不好问冯夫人是动什么粗,猜了一路,应该是打板子。
浩然听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只好笑笑说:“冯氏连这话都跟你说呀!”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若不是今天听冯妹妹说了此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贾夫人质问道。
浩然一听妻子这话误会了,随即合上手中书本说:“我这也不算是瞒着你吧,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而已。”
这个理由太干瘪了,贾夫人立刻不依不饶道:“你无端受了杖刑,还病了一场,连这都没必要说,那什么才叫有必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浩然听这话忍不住有些急了,连忙站起身走到妻子面前,解释说:“婉言,我这怎么叫不信任你呢?我只是觉得事情过去了,何必说些于事无补的话,平白叫你跟着生气呢!真是不想你多心才不说的,偏偏你还真就多心了。”
“你怕我多心瞒着我,那要看什么事呀!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贾夫人还是不满意刚才的说法,继续盘问。
浩然只好继续解释:“婉言,我们再见到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再怎么严重,它都是过去的事,我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你听到自己相公被人打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几个孩子知道了也会跟着不高兴,既然如此,我何必要特意拎出来说一说呢?”
贾夫人:“你在外人面前怕丢面子,可我俩之间还有必要谈什么面子吗?孟羽丰打了你,你能有面子?可你们最后不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为什么到我这里要计较起面子了?”
浩然听婉言这话里有醋味儿了,忍不住说:“婉言,我听你的话,怎么越说越离了味儿呢?”
“你什么都明白,你在装。”贾夫人说完这句,转身就离开上善堂,去了燕禧堂。
浩然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追上去又能说些什么呢!
雅俗雅量没瞧见刚刚二老爷和二夫人之间的争执,但都看见贾夫人是眼睛含泪的从上善堂出来。雅俗本想过来和二叔打声招呼就回家的,见二婶这样,自然不好立刻就走,怎么也该帮妹妹哄哄二婶,劝劝二叔,于是小姐妹俩一起去了燕禧堂。
是时,贾夫人静静的坐在次间的罗汉床上,雅俗雅量见状,就轻轻地走到贾夫人身边,贾夫人也转头看着两孩子,雅俗先开口问:“二婶,你好像很难过,是二叔欺负你了吗?”
贾夫人此时好想找个人说心里话,就对雅俗言道:“你二叔他不是欺负我,他是欺瞒我,你二叔去年重阳节那日被带去大理寺,随后孟叔叔居然打了你二叔一顿板子,那些日子,姜府的芍贞说你二叔在大理寺养生,其实是在养伤,这么严重的事,浩然至今一个字都没对我提过,事后也不见他责怪过你们孟叔叔,我是直到今天才从冯妹妹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雅俗和雅量见此只得找二老爷问话,一出了门口,雅俗便嘟哝了句:“冯夫人不说多好!”雅量深有同感。
俩孩子一同进了浩然的上善堂内,见到浩然后,还是雅俗来,雅量跟在姐姐身后,雅俗语气柔和的说:“二叔,我们刚刚看见二婶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二婶说你有事瞒着她,她也是关心你,可不想你为什么连她都不能相信?”
雅量觉得姐姐总结的很到位,就没话了。
浩然听到侄女的话觉得很无奈,只好说:“雅俗啊!雅量,我不是不相信婉言,是觉得有些话没必要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何必揪着以往的鸡毛蒜皮不放呢,再者说,这不算什么好事,我也只是不想让婉言为我白白气闷一场,才没有告诉她。”
“可是你们夫妻间不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你被孟叔叔打了板子,觉得没面子,不想对别人说可以,但是你连二婶都不告诉,二婶会觉得你跟她见外了。”雅俗继续和二叔说理。
浩然叹口气,咬咬下嘴唇,想了想说:“孩子,这事不算什么有难同当,就算曾经是难,那也过去了,我怕说出来婉言她会不开心,所以我才不说,就像今天这样,她突然知道了,就突然莫名的难过一场。”
“你就不想哄哄二婶?”雅俗问。
“我想哄,可不是怕越哄越糟,越描越黑嘛!”浩然转头看着侄女说。
雅俗只得又赶往燕禧堂,去做二婶的思想工作,雅量闷嘟嘟的跟着姐姐后面。
贾夫人知道女儿侄女一起去浩然那里了,不知她俩“劝和”的功力怎样,所以也在等着俩丫头回来。
雅俗前脚进了燕禧堂,雅量后脚跟进去,雅俗一到贾夫人身边,就如实说道:“二婶,我刚刚问了二叔他为什么不把那件事告诉你,是不是和你见外,二叔说当时事情都过去了,她是不想你为他白白气闷伤身,所以才没对你说的。”
这话贾夫人猜到了,心里自然没觉得的舒服多少,便对俩妮子说:“他是怕我气闷伤身吗?他怕我气闷,以他的口才当可以作玩笑话说与我听,或慢慢透露给我,时过境迁,我还能去和孟大人计较什么吗?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还是他舍不得有人去找他义弟的麻烦?或是不希望我阻止他和孟大人来往?”
雅俗雅量怒气冲冲的赶去见浩然。
姐妹俩见到坐在书案边椅子上的二老爷后,互相看看,雅量不好也不敢数落爹爹的不是,还得雅俗来,雅俗便再次到二叔身边,语气全是质问地说:“二叔,二婶觉得你不告诉她实情,不是怕她气闷,而是怕二婶阻止你和孟叔叔往来,你其实是为了护着敢打你的孟叔叔,才会瞒着二婶,不相信二婶的。”
“这是哪的话呢?我有什么必要为了护着孟叔叔而和婉言见外呢?”浩然听这话立刻急了,接着说道:“再说那段时间我与孟叔叔的关系也不好,还怕和他来往呢!这两件事情时间都对不上,怎么能往一起说,若是再这样多心下去,那我和你们孟叔叔结拜的事,都能说成是我早有预谋了,我是真的不想婉言生气伤身才没说的。”
“可你若真是怕二婶气闷,那为什么二婶现在这么气闷了,你都坐在这里不去看她?就任由着她继续气闷下去。”雅俗疑问到。
浩然对两头辛苦的侄女语气温和地说:“我是想去看你二婶,可这不是怕说不好话,把事情搞砸了嘛!要不你俩去替我问问婉言,她要我怎么认错才能满意。”
雅俗雅量一听,又立刻要去燕禧堂,浩然看着忙补一句道:“哎!别说是我让你们问的,你们自己试着套套她的话。”
小姐妹二人回头听完后,顿时点头如捣蒜。
雅俗雅量又进了燕禧堂里,这次雅俗径直走向贾夫人,到了跟前就说:“二婶,二叔说他那时候不想和孟叔叔结拜,巴不得不往来,早知道一回来就告诉你好了,可如果那样的话,又会成了利用你了。”
雅量觉得姐姐今天复述怎么越来越不准了呢,爹爹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贾夫人从雅俗的话里听出点味道来了,就对侄女和闺女边教育边诱导地说:“就算不是因为孟大人,那浩然他也不该瞒着我,还是觉得我的关心,对他而言根本就无所谓,生死可共才叫夫妻,稍微遇到些事就瞒着妻子,那什么才算家人?怕我生气,怕说出来没面子,这都不是理由,到底还是不信任我。”
雅俗听到这里,觉得可以劝二婶两句,也该帮二叔说点好话才对,就哄二婶说:“二婶,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二叔刚才对我们说他想来看你,但是又怕哄不好你,他这叫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不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什么话都说的人,那叫酒肉朋友,二叔是对你有心,所以才会这么用心,关心,你要理解他。”
这温柔的少女音!贾夫人听完忍不住两眼放光,觉得雅俗好会说,就问雅俗:“雅俗,你怎么不觉得这是你二叔的借口呢?他其实正好是不想来看我。”
“怎么可能呢!二婶,那你说说真心话,现在要二叔怎么认错,你才能原谅他?”雅俗忽的语气温度高起来。
贾夫人心情也好了许多,对这小妮子的计策猜到了几分,就调皮道:“我一说,你转头就告诉你二叔了对吧!然后你们合伙骗我。”说完眼光在俩丫头身上扫一扫。
雅量当然明白姐姐这是在帮父亲套情报呢,自然极力稳住不拖后腿。
“怎么会呢二婶!我肯定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呀!我只会提醒二叔怎么做,然后你就看看二叔他有没有诚意。”雅俗立刻表白忠心。
雅量对姐姐的功力惊叹不已。
贾夫人到这里一想,突然觉得其实没什么事,只得对孩子说:“我只想你二叔对我真心认个错,别再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雅俗一听,就心里琢磨着二婶说的真心是什么意思,突然想到一事,就问:“二婶,你想不想再打二叔一顿板子?”
贾夫人和雅量都被问的一懵。
雅俗见贾夫人没懂,就继续说道:“孟叔叔打了二叔板子,二叔不计较,二婶你觉得是因为孟叔叔在二叔心里有分量,不如二婶你把二叔也打一顿,这样的话,会不会就觉得二叔其实更在乎你了。”
贾夫人听明白后直接给惊笑了,道:“雅俗,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呢?不怕你二叔知道后给你个栗子。”
“什么叫再打一顿,娘亲打过爹爹吗?”雅量忍不住问到。
“当然,我当年亲眼目睹,为了维护二叔高雅的形象,才至今不说一字。你那时候太小,什么也不知道。”雅俗说的气势慷慨,似是往事历历在目。
“我那时候太小?你才多大?你比我只大一岁呀!”雅量忍不住惊道。
“大一天也是比你大。”雅俗说的越发慷慨。
雅量更加好奇母亲是怎么打父亲的,正想多问些细节,可雅俗不等下文,又去了二叔的书房,雅量连忙跟上。此时到屋外,雅俗觉得天都暗了,雅量觉得腿都酸了。
“二叔,二婶气的都想打你一顿板子。”雅俗一到二叔跟前开口就说,这会儿不只是浩然,雅量都懵了,只能心里暗叫:“娘亲可不是这么说的!”
雅俗才不管呢,自顾自说:“二婶说二叔你被孟叔叔打一顿后,非但不当回事,还和孟叔叔结拜了,可见是欠打,现在二婶正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收拾你呢!估计你怕要跟二婶负荆请罪才行,而且还要受点皮肉之苦,才能得到二婶的原谅。”说着说着就不由笑了。
浩然听到最后也是一脸忍都忍不住的笑意,知道雅俗在说谎,可雅俗从小就不会说谎,一说起谎来,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是假的。
“雅量,你娘到底是怎么说的?”浩然边把手中的棋谱放到一旁书案上,边笑着问女儿。
雅量到此也琢磨出些味道来了,姐姐这两头传话,已经把爹娘都传笑了,估计爹娘的气也差不多快消了,刚开始还有点想说实话,现在忽的不想说了,横竖等爹娘和好再说吧,而且雅量还想问姐姐关于爹爹以前被娘亲打板子的细节,怎么能在此时拆姐姐的台呢!
眼下听父亲这么问,雅量“那个就是”的结巴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浩然看着俩闺女这话传的,不知是笑好,还是叹气好,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立刻去找婉言问问实情,站在桌边忍不住轻拍了两下桌上的一叠书。
雅俗看出来二叔想去找二婶了,立刻上前拉着二叔胳膊就说:“二叔,你就赶快去给二婶负荆请罪吧!二婶肯定舍不得打你的,你不要怕二婶。”边说边把二叔往外扯。
浩然直接被侄女的话逗笑了,雅量见状,立刻上前给姐姐帮把手,雅俗把二叔往外拽,雅量就把爹爹往外推,两边齐发力,左一句“二叔你快过去吧!”,右一句“爹爹你就过去嘛!”直接把二老爷搀到书房外头。
事已至此,再不好能有多大事,浩然只得说:“好好好,我这就去我老婆那里,你俩这里歇会儿吧!”
雅俗雅量一听,立刻放开二老爷,浩然理了理衣服,转身快速赶往燕禧堂,后面的雅俗雅量互看一眼,立刻跟上。
浩然是一脸笑容的进了燕禧堂里,今天这场争执都来的滑稽。贾夫人到此也想通了,见到浩然进来,坐在罗汉床上的贾夫人也是笑容相接。夫妻俩看到彼此的神情后,贾夫人直接站起来,浩然走上前去,夫妻俩立刻拥抱在一起。
随后赶来的雅俗和雅量碰巧看到抱在一起的二老爷和二夫人,瞬间都把头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