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是何感觉呢?
窒息?无力?绝望?
迟纭只知道当初她所感受到的,便是孩童的害怕在无尽的蔓延,随后便是毫无抵抗的沉浮,直到那小小的身子被一双不算有力的手奋力托起到了岸上,迎来的是黑暗。
再醒来时便听人说那个温善的女子走了,因为救她。
大人和小孩的感受总是不同的,无论再如何难受,赵念蓉此刻都感受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迷茫和无力。
“带上来。”
等到那池中的人开始慢慢不再挣扎,迟纭淡淡出声,芷棋应下后便飞身到了池中将已经无力挣扎的赵念蓉带了上来扔在了迟纭身边。
因为猛地受力,赵念蓉吐出了些水,眼眸半睁的看着眼前的绣着月竹的绣花鞋,只有绝望和愤恨,恨自己当初放过了迟纭,恨自己这么多年都没看清迟纭的真实面目。
迟纭对赵念蓉的眼神视若无睹,她如何会不知赵念蓉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所有都是徒劳,一切马上便要结束。
赵念蓉风光了半辈子,如今让她带着希望在这个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至少当初许夫人离世时身旁还有自己爱的人,至少完成了最后一刻的心念,至少体面的走了……
她也想亲眼看着赵念蓉死,但她不想在那最后一刻还由她发泄心中怨愤,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带着心里的希望,和恨。
迟纭缓步走到了戚容珩身旁,只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走吧”便率先走在了前头,戚容珩瞥了一眼如同水鬼般躺在岸边的人,便几步跟上了背影略显寂寥的女子。
在他们走后不久,便有一妇人经过池边看见了躺在岸边的人,先是吓了一跳,待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赵念蓉,看了看四周无人便略显嫌弃的将人带了起来往赵念蓉的院子里走。
期间这妇人对赵念蓉嘴边一直在念叨的“本夫人”“迟纭”“报信”“赵府”之类的词充耳未闻,直到大汗淋漓的将人甩在了榻上,才嘟囔了一句“三小姐也是你能说的”便离开了。
迟纭对这东闲庄里头的人可谓是下了重金的,这也是为何今夜迟惟运派来的护卫都一个不见人,又为何方才在池边那么久都无人过来看见迟纭和戚容珩,再为何那妇人口中对“三小姐”像是她的命中贵人一样……
回城的路上几匹马飞驰而过,最前头的宝马之上女子神情平淡,身心极为放松的靠在身后男子的怀中任由颠簸。
戚容珩感受着身前女子的温热,淡淡的茶香和发香充斥着鼻息,喉头不自控的滚动了一下,眸色深了些许,幸好有凉风降下了些许的燥热,却稳不下那颗莫名加快跳动的心。
但迟纭现在神游天外放空自我,也没察觉到戚容珩的异样,也是有些可惜了……
如前几次一般顺利一行人又顺利进了城,见迟纭一路都不说话,戚容珩也不言语,只驾马将人带到了思南阁的暗门处将人领了进去。
后头的芷棋自然是紧跟着自家小姐进了门,才不管这里是哪,倒是云炎和云朗对视了一眼,竟都有些忐忑,这像是女主人一般的姿态入了思南阁,若以后不是女主人怎么办?不过这些貌似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是以也就想了一想,和跟着入了门。
一行人进门不过才行百步距离,就见颜阾迎面匆匆而来,迟纭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才终于回过了神,那刚知道司南阁是戚容珩名下时的窘迫又开始漫了上来,脚步不受控制的慢了下来,还往戚容珩的身后躲了躲。
察觉到她这动作,戚容珩垂眸轻笑了一声,这一声也传到了迟纭的耳里,心里的窘迫又上了一层楼,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早些想起来这里是戚容珩的地盘……
颜阾远远便看见戚容珩的身旁跟了一个女子,看那身形似还有些熟悉,带女子来此已经是破了天荒,再看这人便不觉得奇怪了,心里竟还有些早就该如此的感觉。
“人都在叁牢里了。”颜阾行过礼后道,目光却不自觉的看向戚容珩身后的迟纭。
“可是在那处找到的?”戚容珩继续往前走着,有意无意的继续将迟纭挡在身后。
“正是,不过他们貌似并不知道那儿是裕王手底下人的地方。”颜阾了然的转回眼神跟戚容珩并肩往叁牢走。
“倒是会选地方,算是没丢思南阁的脸,不过现在怕是失望的很吧。”戚容珩的笑已经尽数收了回去,目中寒意逐渐弥上。
裕王不管有没有出事,那个地方也是戚容珩一时半刻想不到的,只要他们躲过两日,便可有机会躲过思南阁追捕逃到别的地方,可那人并不是想要逃,而是想要换箜笠令,自然是想让戚容珩尽快找到他的,所以那个地方恰好。
听着前头两人的谈话,迟纭自个儿又是一番深思,她只知道戚容珩的手中有兵符,并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让思南阁中人都叛变的东西,若是有,难不成是那宝藏?
这几日她脑子里反正是前世今生的事来回交错,一直寻不到空来理一理,许多事情或是忽略了或是被掩盖了,连带着心里也有点乱。
其实方才那一会儿的放空已是很难得了,也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在除了夕云阁之外的地方放空自己,或许是因为直觉在戚容珩身边很安全吧……
一行人转转悠悠终于入了叁牢,路过齐宵那处牢屋时迟纭难得的转头看了一眼,待看见那人手上的佛珠时便知道那是重光寺里的那个人了,见他被移到了此处,便知道那回在那遇到戚容珩估计就是宫里那位察觉到齐宵还活着所以灭口来了。
华明渊竟是在神佛的眼皮子底下动刀剑见鲜血,真是枉负百姓对其“仁慈”的称赞!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皇室,真是不值得盛朝百姓再对其供养,外头还有贫苦人家为每日的饭食所忧心,他们竟还在为那个位置夺取多少不知其数鲜活的生命。
盛朝,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