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柔软的帐幕一样拢上了盛京城的喧闹和繁华,不知是那徐徐的晚风还是马车行动所致,那窗上的帘子微微摆动,隐约显露出里面秀丽之色。
此时还未宵禁,长街之上偶有行人走过,但无人去探究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头坐的是谁,也无人在乎他们为何这个时辰还奔着城门而去。
马车顺畅无阻的出了城门后向左拐进了一条小道,行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到一处村落外头的隐蔽角落停了下来,车帘撩开,迟纭自里头下了马车站定,便见几个手持兵刃的练家子向自己走来。
“小姐安好。”
几人向迟纭行了礼,他们都是赵全明这么些年收留的人,本身就有些本事在身上,赵全明又指点了些许,倒是比高门大户里的护院还来的可靠一些。
“此番辛苦几位了。”
迟纭说着对几人福了一礼,吓得几人连忙避开道着“不敢当”,这么些年他们全仰仗着茗云馆才得一条快活路,在他们心里迟纭是他们的主子,又哪有主子向属从行礼的道理。
“小姐先在此等候,等我们解决好了小姐再行前往。”
迟纭点了点头,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后便直奔村子最外头的那户人家去了。
芷棋白日里去茗云馆时赵川就来打探了一番,确认了里头是一伙混蛋,平日里专门拐卖妙龄少女,有时候连幼童都不放过,现在那儿也确是关了一个女子的。
此消息的确认,迟纭却是迷惘了一下,现在这个世上,存在着两个迟似澜了。
虽不知以后会如何,但现在要做的却是将她自己救出来,之后如何再行问那老头便是,他毕竟看起来什么都知道。
迟纭和芷棋在黑暗中立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便听有人往这边而来,芷棋上前一步将迟纭护在身后,待看清来人后才侧步挪开。
赵川紧走几步到了跟前道,“小姐可前往了。”
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快,却也理所应当,毕竟不过是一群下三滥的玩意。迟纭抬步行于前头,黑夜之下,她依然走的稳当,赵川正欲指路,却发现她脚步不见丝毫偏差的往那处院子走去,心下微微有些错愕,却又低眉而顺。
芷棋也奇怪自家小姐为何从未来过此处却像是对此处熟悉的很的样子,但更奇怪的都已经见过,这会儿便不觉有什么了。
饶是芷棋,到现在也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人在跟着……
简朴的院门越来越近,迟纭一步一步走去,目中漫着与往日平淡全然相反的波动,那是恨。
前世来此,是毫无反抗之力。
今世的她依然遭了如此折磨,那么她现在,便要还那些混蛋两份后果。
院门已入,一眼便看见了被之前那几人押着跪在地上的三个混混,一个赛一个可恶的嘴脸清晰印在迟纭的眼中,她却只凉凉的扫了一眼那三人,便向左走到了那间柴房门前,到了现在,她才发现竟然有些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
她知晓,她是在怕直面自己曾经的黑暗。
可黑暗终会褪去,黎明也终将会到来,前世戚容珩为她带来了光,今世,她便做自己的光。
迟纭手微微在身侧抬起,赵川将自己手中的刀递了过去,迟纭接了过来,她不知如何用刀,却知道如何用蛮力去砍断那把罪恶的、锈迹斑斑的锁。
手起刀落,利落非常,那本就破败的锁在锋利的刀刃下不堪一击,“哐啷”一声落了地,地上跪着那三人心头猛然一颤,总觉自己的命运也会和那把锁一样。
迟纭将刀递还给了赵川后将身前的门奋力一推,拒绝了赵川再递过来的灯直接跨步入里,柴房中弥漫着一股暗沉腐朽的味道,哪怕黑的不像话,迟纭却依然能看见角落中那袭淡蓝、抹上脏污的裙摆。
平日里最怕黑的人,到现在却什么都不怕,只这么直直的朝着那处角落而去,直到看那处角落的全貌,一滴泪才猛然掉落在地。
面前的女子貌丽秀妍,却透着苍白垂危之气,身上上好的裙衫破了好几道口子,上面的绣花已经不知道是被灰尘还是血渍给遮盖到再也看不清,那隐约透露出来的白净肌肤上青青紫紫,不知那些被遮盖住的地方还有多少,方才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她也未动,到现在有人到了跟前才艰难的微微睁开眼。
“救……我。”
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如蚊蝇般细弱,此声出来便再没了声响,方才万般努力才抬起的手垂落下去,迟纭心中万感交集,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儿才缓缓蹲下身抚上女子的脸颊。
“我来救你了。”
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这句话,说给面前的迟似澜听,也说给她自己听,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期盼有人对她说出这句话。
放纵自己无声哭泣了一会儿,迟纭才缓缓抬眸,眼中已经无泪,脸颊上的泪也被她拭去,朝外唤了一声“芷棋”,声音中再无方才的脆弱。
芷棋听见声响便进了柴房,满眼皆是黑暗,直到赵川举着灯跟在身后才看清这里头的景象,一时也不知自家一向怕黑的小姐方才是如何在这里呆那么久的。
“将她带到马车上上药,若是醒了便好生安抚。”
迟纭吩咐过后便起了身,芷棋依言上前将人抱起就往外走去,方才看着自家小姐目中的森森寒气,便知道外头那几人讨不了好。
她家小姐虽然不是那好杀恶之人,却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但在她看来,那几人落在自家小姐手里还得道一句谢天谢地!
看着芷棋抱着人离开,迟纭这才走出了柴房,径直来到了那几个正为之前受的伤疼的龇牙咧嘴的混蛋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
“贵人饶命啊,小人们知错了!”
中间一人对着迟纭哭嚎,不停的将头往下磕,另外两个见状也是如此,仿若这般就能求得一条生路一样。
“她也曾这般求你们放过她,你们又是如何做的?”迟纭冷笑一声,在几人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中间那人的泛着恐惧的眼睛。
“世人皆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我觉得非如此,”还未等那几人再开口,迟纭从袖中拿出了之前戚容珩给她防身的那柄匕首,缓缓抽出刀鞘,再度直视那人双眼,“两回入骨之伤,当然得也用更大的礼来回报,你说,是与不是?”
明明是春日的天,现在跪着的几人却颤抖的不像话。
明明面前女子笑的温柔又可人,可几人却觉得她宛如那恶魔般邪乍。
此刻院外大树暗处之下站着的墨衣男子微微蹙额不解,手中的剑握得紧了一些,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