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正是杀人放火时。
离京城二十里地的一处大火弥漫的宅院外,被火光映衬得更加清丽貌美的女子眼露惊惧,望着向自己刺来的长剑。
一丈外,被几个暗卫簇着的一个面色清冷俊秀非常着一袭暗紫锦袍的男子,他往女子这方看了一眼,眼里端的是毫不在意,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三个时辰前,行完那极为简洁的及笄礼的迟纭,还在自己的夕云阁中悠闲的喝着新到的茶。
两个时辰前,她的嫡姐迟怀萱破天荒的来了一趟她的夕云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三妹妹的茶,是得好好品一品。
一个时辰前,她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辆简陋的马车中,浑身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不用想都是老掉牙的陷害了。
半个时辰前,许是那些人觉得她一介弱女子并不需要下多大本,那应该名为软筋散的药下的也不多,她身上的气力恢复了些许。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弱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了所有办法,才得以逃脱,这个时候她只恨自己为何没有习武的资质,连逃命都如此费劲。
原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自己再想办法回京便是,哪知自己倒霉到了家,正碰上一伙不知是哪儿的人在杀人放火,手段之利落之残忍,让她躲在那儿都心惊得漏了陷。
此时按照常理来说,自是该杀人灭口了!
迟纭现在感叹自己这条倒霉命终于到头了,但……这样死是不是也太倒霉了?
“不知是否有得饶命之道?”
女子看着暗卫说道,声音刻意提高,明显是说给远处那个紫衣男子听的,明眼人也一瞧便知那个男子是这群人的主子。
这命真要没了,迟纭才觉出自己原来是珍惜这条命的,不管如何,还是得争取争取不是?
持剑的暗卫顿了顿,犹疑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男子,显然也是在询问,迟纭心中升起希冀,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可那男子也只是转了个身正面看向迟纭,却不作任何言语。
这就是不改主意了。那暗卫在接收到那抹带着凉意的眼神时,心中一颤,将心中对迟纭的一点怜惜尽数抛去。
思南阁办事,又什么时候优柔寡断过。
剑再次袭来,迟纭再强撑不住软倒在地,心中一叹,苦笑着闭了那双一向不问世事的眸。
罢了,罢了……早日结束也没什么不好的,来此,本就不是件走运的事……
夜风飒飒,将火势带的愈来愈大,也将人的衣袍吹动,今日真不算是个好日子。
思南阁的暗卫,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宛如斩落一片树叶,剑快,但却有更快的——一枚极小的石子打在了剑上。
石子虽小,力道却巧,那暗卫被这股力道震麻了持剑的手,石子落地,剑也落了地,落在了迟纭有些脏污的浅蓝裙摆上。
没有感受到痛楚,却听到了兵器落地的声,迟纭霎时睁开双眼,方才要取自己命的剑在裙摆上,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其上森森的寒意。
总归是捡回了一条命。还未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迟纭面前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去,那人在迟纭面前蹲下身,带着凉意的目光落在迟纭微微敞开的衣襟处。
一旁的暗卫不解,但还是将眼神转向了别处,他们可不知晓自家主子原来好……这口……
回过神来的迟纭察觉到男子目光,面容鲜少的红了些许,轻咳一声后迅速的将自己的衣襟拢好,才看向自己面前的男子。
先前离得远,也只看得出他身姿斐然,气度更是非凡,现下离得如此近,才发现这人长得也是极为俊俏,剑眉挺鼻,唇削薄轻抿,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带着如冬日般的寒意。
饶是刚刚才死里逃生,迟纭现在仍旧忍不住心中暗想,这人若是笑起来,怕是就能让京城那一众闺阁小姐恨嫁了。
“主子。”远处而来一个暗卫在两人面前站定,对着男子唤道。
男子又瞥了一眼迟纭的衣襟处,才施施然起身,走离了几步站定,那看起来是来报信的暗卫也跟了过去,小声说着些什么。
地上的迟纭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恼意。这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登徒子,何以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襟处看!
奈何自己的命现在还捏在这人手里,讲不好他又反悔要杀她呢?算了算了,反正没看丢什么,让他看几眼换自己的命也划得来……
在今夜之前,迟纭从未觉得自己对这条命如此在乎,许是可有可无惯了,也早已习惯了,但真到了这时候,反而舍不得死了。
迟纭尝试着从地上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软筋散药力还未完全散去,加上方才那九死一生,已经是近乎无力了。
心中又是一声长叹后正欲再试试,却见几步之外的男子已经上了暗卫牵来的马,踱步到了她身旁,他笑了,却是戏谑着的,但依旧如迟纭想的一般,好看的紧。
“可要本公子带你一程?”
他如是说道,声音也是好听的紧。
方才才从这人手下捡回一命,方才这人还冷的如冰,现在却对自己笑了,还向自己抛出现下最需要的橄榄枝,怎么看都不对劲!
迟纭想了想,还是秉承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带着心中那一丝命被别人握在手心的恼恨,倔强的转过了头去。
马上的男子未曾料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会使小性子,但想起那物件和方才暗卫的话,又多加了些耐心,不过言语中却依旧是不饶人的嗤笑。
“迟家小姐原来还有你这样的……丑,还蠢。”
迟纭袖中的手暗自攥了拳,一是为他知晓自己身份而惊,二是为他的刻薄!从小到大可还从未有人说过她丑!不是她自夸,她这副皮囊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之姿,但也当得起美人一词了。
这人,她记住了!
垂眸间迟纭不过刹那便换了一幅笑容,抬头道:“公子既知小女子身份,想必是京中人,那就劳烦公子带小女子这一程了。”
此处早已远离京城,放在平日里她都不见得能尽快的回去,更何论现在这药力未散软绵绵的身子。此人虽危险,但他既然道明她身份,就定然不会再取她性命,甚至说,她于他有用。
一番思虑之后,迟纭觉得还是赌一把,毕竟她身后可也还有跟屁虫呢……
她笑的温婉,这是她惯有的笑,如莲花般无害,不刻意,却容易入得人心,让人觉得这就是个无害的姑娘家。
可马上的男子却不觉得,这笑在他眼里,就如他平日那些做派一样假,这女子,也惯是个会装的!
鬼使神差的,男子向迟纭伸出了一手,惊掉了后头一众暗卫的下巴,他们从来不知自家主子原来真的好这样的柔弱美人……
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迟纭有些恍神,她可不觉得这人像是会与她同乘的,可这人还就这样做了。
真是……莫名其妙。
男子自己好似也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的动作后也是眼中闪过一瞬懊恼,但碍于面子还是未曾收回手,只在心中暗道一句自己也被她那副假面给惑了。
迟纭不再扭捏,这人看着可比其他人武功高得多,在他的马上不比在其他人的马上安全?现如今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纤细白嫩的小手落在白净修长的大手中,小手温热,大手微凉,那温热触及到大手时,让其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像是被灼伤了一般。
女子低垂着眸子起身,长睫轻扫,落在男子眼中,竟有片刻失神,带了人上马在身前,隐有淡淡茶香进入鼻息,极为沁人。
她借着这般淡雅的表面,又掩藏了多少呢?迟家,竟有一个这样的人……
男子面色无笑,淡漠看向前方,带着迟纭驾马而去,后头的暗卫们也纷纷上马紧跟而上,余留那处烧的旺盛的大火,和这夜里簌簌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