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刘元是彻底没了词儿,即使是强词夺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只得忿忿不平的将宋岩望着,以表达自己的野蛮,啊呸,是不服。
“想必这些被人贩子坑害苦了的姑娘们,也不想人贩子胜诉,让自己再沦落到被卖进青楼的境地。”微微一笑,宋岩神色自若地继续道,“若她们害怕草民对她们施加酷刑,大理寺丞可以派几个官兵跟着,在草民审案时,全程监督,不知大理寺丞意下如何?”
“这个……”大理寺丞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底气不足的望向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气场强大到可以直接将自己秒成渣的某太后:
你问我,我还敢做主是咋滴?!有这位大佬在自己旁边,他可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的好吗?!
“准了。”觉察到身边的大理寺丞低到尘埃里的卑微目光,太后气场强大的开口。她真没有想去干涉什么,她来这里旁听,秉持的绝对是公平公正、刚正不阿的磊落原则。
真不是她越权专政,是这家伙拿不定主意好吗?
接收到太后这带着不容置喙、所向披靡的压倒气势的明显的命令,大理寺丞心里默默吐血:对,您没越权专政,是臣拿不定主意,臣的错。
“请太后和诸位姑娘,到监牢里一叙。”宋岩侧过身子,用手臂指向门口,对屋内的人做出请的姿势。
“本相也要去,以防你这个有过旧案的人,使什么猫腻。”见状,发现事态要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刘元急忙开口。
他故意提到宋岩有过旧案这件事,就是想让对他误会深重的太后,因为旧时的那些事对他心存警戒和隔阂,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论断。
这句话,可谓说得十分阴险了。
不过,虽然对宋岩误会深重,但太后并不是冥顽不灵的人,经过刚才马吉的提醒,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把宋岩这个人想得太恶毒了,再加上宋岩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审案手法,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此时很想看一看宋岩到底会怎么审。
所以,她并没有受到刘元这句近似于挑拨离间的话的影响。
“由本宫和大理寺丞在,想他也不敢耍什么猫腻。左丞相不必担忧,你安心留在这里等消息。”转身对刘元说了一句话,太后起身,跟着宋岩向大理寺的监牢里走去。
她知道,她要是不发话,哥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现在这里说话能让哥哥听的,也只有自己这个一国之后了。
“大理寺丞,如果草民没有说错的话,为了保守一些秘密,这个监牢里有很多实打实的石牢,这种牢狱彼此之间互相阻隔,隔绝声音和视线,不知可否借宋某一用?”进了监牢,扫视了一下四周,全是木制围墙的监牢,宋岩想到了什么,道。
他们这些掌管刑狱诉讼的人,对于自己同行手里的牌,比如每个地方监牢的特点,里面都有哪些与众不同的,用来施展酷刑的刑具,甚至是对方断案手段如何,都几乎了若指掌。
所以大理寺有石牢的这件事,宋岩是知道的。
“可以。”大理寺丞道。
这年头,虽然民生凋敝,但当权者们都忙于争斗,或者捞油水,无暇去管那些罪犯了,因为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而被关进石牢的,还真没有多少,所以现在大理寺里空出来的石牢有很多。
“请大理寺丞派人将这里每个女人都带进其中一座石牢,草民要挨个石牢,单独审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因为不知道宋岩到底要干什么而一脸忐忑的众女子,宋岩大声道。
闻言,这些女子们无不面露紧张之色,她们有些无错的面面相觑,看向自己同伴的脸,想从她们的脸上找到依赖或者对什么事情的肯定。
见状,宋岩的嘴角微微上扬。
没遇到赵雪之前,他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类似于面瘫那种,永远是十分严肃地板着一张脸,让人只看他的脸,就觉得四周气压骤降。而现在,他的脸上却总会有意无意的露出微笑,让他在脸更为生动,身上也多出了很多平易近人的感觉。
他故意把这件事大声宣告出来,就是为了起到现在这种效果。
“好。”闻言,大理寺丞应道,立即派看守监牢的官兵将这十个女子分成十拨,分别关押进石牢。
“审吧!”见女子们按照宋岩说的,被关押完毕,太后理了整衣襟,对宋岩道。
她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见大理寺丞做完这一切,立即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太后莫急,现在我们需要找一个这些女子看不到的地方,休憩一柱香的功夫,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微微一笑,宋岩从容不迫地开口。
谈……谈谈人生?谈谈,谈谈理想?太后的脸色阴的都快要打雷了:谈你个兄长外婆大头鬼!
“你以为哀家,是过来陪你胡闹的呢?!”太后十分不悦地开口。
“太后不要急,这段让每个女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就是草民对她们最严厉的审讯。”宋岩意味深长的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上是和之前一样的从容不迫。
“没有审判者,没有酷刑加身,审问一个人该有的所有程序和物品,你都没有,只是让犯人在审案前休息了一会儿,这怎么能叫审问?”太后不解。
“如果太后愿意相信草民的话,便和草民一起,到这些女子看不到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一会儿,您就会知道,草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这个宋岩做事,确实十分古怪,出奇不意到出人意料,虽然心上仍有不解,但宋岩如此不走寻常路的审案方式,成功引起了这个喜欢八卦的女人的兴趣。
她决定按宋岩说的,先等一段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后这回是放下心了,宋岩却意外地过得十分难熬。
明明说好,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结果太后一声不吭,一言不发,板着个脸坐在宋岩对面,就算隔着好几条街,甚至都能感受到她那近乎压倒性的、不容置喙的威严,弄得宋岩感觉自己不是在休息,而像是在被太后变相审判。
熬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宋岩终于像囚犯一样,如获大释的从座位上起身:“太后,现在我们可以去看那些被单独关押的女子们了,不过,为了保证审案结果的真实性,请二位不要进去,站在门口偷听即可。”
“你不用带什么审案工具吗?”太后忍不住问道。
“不用。”
这回不仅是太后,连大理寺丞,都对宋岩充满了好奇和兴趣。此时对他们而言,原则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宋岩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像一个抛进水里的诱饵,让他们这些想看清诱饵背后文章的鱼,迫切的想咬饵上钩。
“原来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栽赃朝廷命官啊!”进了第一个关押女子的石牢,宋岩大声道,脸上挂着豁然和无奈的神色,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可知道,帮着别人诬陷朝廷命官,而且还是朝中的一品大员,会有什么后果?”
见状,本就做贼心虚,不确定其他人在这几柱香的等待中是否会招供而备受煎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女子,听到宋岩这几句对对其他人的审讯结果昭然若揭的话后,立即崩溃了。
“什么后果?”她颤着声音开口,不无担心的看向说话的宋岩。之前她和其它九个人本来说好的,死磕到底,不管对方怎么问,都统一口径,绝不招供。不知道,是哪个出卖了她们。
如今,既然已经有人说出了真相,而且被互相隔绝的她们,也不知道说出这个真相的人到底有几个,不知道她们自己死磕到底的胜算,还有几成。
若栽赃朝廷命官的结果很严重,而她们此次胜算的几率又十分渺茫的话,若现在不马上从善如流,恐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豊律例,有计谋的诬陷朝廷命官,且被诬陷的人官阶达四品以上,诬陷者被判死刑,其余家人亲朋,处以流放之刑,囚于毒瘴遍布、险恶贫瘠之地,终生不得返回故乡。”
闻言,像受到什么冲击,女子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之前在心里建设起来的,将此事的事实否认到底的信念,彻底崩溃。
“好,我说,我全说!”
于是,女子把刘元如何设计,如何让自己诬陷马吉,如何在大理寺审讯的时候作伪证的事,全部跟宋岩和盘托出。
宋岩通过同样的方法,就让牢中十个被分别关押的女人,全部招供,把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大理寺丞和太后,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这让犯人招供的方式,太简单了,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但他们都知道,这种成功绝不是偶然,宋岩这种举重若轻的行为,源于他对人性精准入微的分析,和独到老练的办案手法。这件看似十分简单的案子,实际上是他厚积薄发的结果。
就像从一开始,即使是办过无数件案子的大理寺丞,也没有猜到宋岩之前所做的那一些看上去匪夷所思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所以,很多成功看似简单,其实并非偶然,只有有足够准备的人,在遇到棘手的案子的时候,才能举重若轻,挽狂澜于一线。
其实连宋岩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虽然即使不这么顺利,结果都不会改变,但以他对刘元狠辣阴险的性子的了解,本应该再和这些人多周旋几句的。
这次之所以没再多加周旋,是因为刘元并没有像以前每次一样,把污点证人的家属控制起来。他应该是,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宋岩这样厉害的人出现,替马吉翻案,所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的那么详尽周全。
没有酷刑加身,没有威逼利诱,只用几句话,就让这些原本口径统一做伪证指证马吉的女人,全部临阵倒戈,说出了隐瞒了许久的真相。
太后佩服宋岩的同时,也不得不相信,马吉是再次被刘元陷害了。
“右丞相非法贩卖人口,牟取私利的事,确实另有隐情,这个案子,就先查到这里吧,哀家累了,想回去休息。”回到大理寺的正堂,太后扶着额头,十分疲惫的开口,同时,眼角的余光,不无威严的扫向站在一旁的刘元,“左丞相一会儿来宫里一趟,哀家有些事情要你帮忙处理。”
闻言,刘元知道马吉被宋岩成功翻案了,而且真相很有可能,也被他在那些没吃过什么苦的废物女人说了出来。
太后可是他的亲妹妹,他比谁都了解,太后的这一番行为,刘元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闻言,仗着自己太后哥哥的身份飞扬跋扈了这么久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自己妹妹的威慑。
“喏。”刘元整个人都有些发蔫,底气不足地开口。
而听了太后这番话,宋岩的脸上并没有帮马吉成功脱险的欢喜,反而脸色阴沉的叹了口气,像输了这个案子一般:这个太后果然还是像他以前印象中的一样,昏聩不明,即使明知道自己的亲人犯了错,也不肯严加责罚,只知道姑息养奸,任对方继续胡作非为。
有如此昏庸护短的当权者,真是大豊的灾难。
“多谢宋大人救马某与危急一线。”出了大理寺的监牢,马吉对宋岩道,脸色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宋岩在姻缘方面,并不合自己这个心上人父亲的心意,但他的才能,真的是万里挑一,无人能及。
“丞相不必客气,丞相能选宋岩这个籍籍无名的草民出面相帮,这种于困境之中鼓励提携之恩,宋岩没齿难忘,怎么还能跟大人邀功呢?”回了一礼,宋岩道。
见宋岩对自己说出如此恭敬谦卑的话,马吉有些受宠若惊,不无惊喜地望向面前的这个男子:
在他的印象里,他向来高傲倔强,宁折不弯,平时固执的对自己上头的官员,连个微笑都欠奉,如此恭敬谦卑,而且还是对他这个曾拆散自己爱情的“仇”人,确实令他感到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