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哥哥真是对那个马吉有气呀……”合上刘元呈上来的奏折,太后有些无奈的开口。
不言而喻,这本奏折,又是刘元弹劾马吉的。
虽然心里向着自己的哥哥,而且和马吉有旧怨,但太后并不昏庸,她知道朝廷需要马吉这样耿直且愚忠的官员,所以她还不至于假公济私。
宋岩刘元弹劾马吉的党羽,建造宫殿伤人性命的事,案子查明,她已经知道那件事是刘元故意诬陷,虽然没有定他的罪,但心里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哥哥,做的有点过分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他就又来找马吉的麻烦了。
“唉,这件事我是管,还是不管呢?”太后无奈扶额,自言自语的开口。
不知道这次是真是假,如果又是假的,自己的哥哥一弹劾别人,自己就整治朝廷官员这件事传了出去,到时候朝廷百官会怎么看自己?昏庸无道,偏听偏信,假公济私?
到时候恐怕朝廷上下,不仅对刘元有意见,对她这个护短的太后,也会生出很多微词。
“既然有人上报,就形式性的问一下吧!为防事态扩大,可以私下派人查,不必让朝中其他官员知道。”思索了片刻,太后的贴身太监刘福,回应道。
跟在太后身边二十多年,他现在既是太后的心腹,也算太后的勾股之臣,虽然宫里讲究谨言慎行,但有如此资历做后盾,即使说错了什么话,太后也不会轻易责罚。
所以他想到了什么,觉得无伤大雅,便直言不讳了。
“行啊,”闻言,太后释怀似的,不无欣慰的看了身旁的刘福一眼,夸赞道,“你想出的这个主意,很好,不愧是哀家的得力干将啊!”
“太后谬赞了。”刘福俯身道,态度谦恭。
即使有些话可以直说,不用担心会被太后责罚,但身为臣子,主仆有别,一定要拿捏好分寸,臣子对主人该有的恭敬和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既不能不到位,又不能太过。因为无论你的主子有多宠你,你都是一个,可以任人处置的奴才。
所以在宫中做事,也是讲究学问的,尤其是跟在这种大主子身边,更要讲究方式和分寸。所以,太后身边的奴才,可不是谁都能当长久的,像刘福这样,一做就是而是年,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
“刘福,你去大理寺传哀家的懿旨,让他们暗中调查马吉非法贩卖人口之事,若查证此事属实,立即上报,若不实,也不能将此案声张,就当哀家从未让他们调查过,若有人敢将此事透露出去,国法伺候。”
“喏。”
“回禀太后,王爷府的人求见。”刘福刚走出去,慈宁宫另一个小太监便进来回禀道。
闻言,太后立即振奋精神,由半倚在椅子上,改成了正襟危坐,然后冲小太监摆了摆手:“宣!”
赵南柯欲图谋反这件事,关乎江山社稷,和风儿现在的皇位,对她来说,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了。
“你在王爷府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现与赵南柯有联络的朝廷官员,都有谁?”那个人一身小厮的打扮,走进来后,对太后跪拜行礼,刚行完礼,太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小厮,是她很早以前就安插在赵南柯身边的一个眼线,五王爷府里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属于自己埋在王爷府的一张底牌,若没有极其重要的事,她是不会轻易让他现身的。
“五王爷十分谨慎,且心思缜密,他平日里总是在书房办公,很少外出,也很少接见朝廷中的官员。奴才跟了他这么久,也只见过几个官员的面,而且还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是寻常的走动,还是另有谋划。”
“呵,能做到这么狡猾,不知道是她那个母亲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还是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般老辣。”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落的同时,太后冷哼一声,有些酸的开口。
若是赵南柯一个人便能做到如此老成缜密,那同样是为人子女,为什么他就能这般出众,而自己的那个儿子却总是那么……那么不成器?
所以,太后酸了。
其实,她并没有意识到,并不是赵风不成器,而是因为她不肯给赵风机会,大包大揽,什么事都要干涉,所以,压根就没机会看到赵风的真正实力。
每天为了和她这个看上去心怀不轨,想和自己争夺皇权的母亲周旋,就已经废去了赵风几乎全部的精力。
所以,她要看赵风的能力,不应该看治国方面,应该看他与自己的政斗方面。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暗中培植自己势力,与自己分庭抗礼,已经说明,她这个儿子,不比那个老辣深沉的赵南柯差了。
“宁可错抓一万,也不放过一个。”平复了一下情绪,太后恢复了理智沉稳的一面,望着对面的人,冷冷开口。
谋逆可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一丝疏漏。
“把你见到过的,赵南柯接见过的官员的名字,一个不漏的,全部告诉哀家。”
“光天化日之下潜入我芳妃宫,定是图谋不轨,”得逞一笑,刘芳面色一凛,拿出了皇妃的架势,厉声道,“来人,把这个小奴婢压下去严刑拷打,直到招供为止!”
言罢,刘芳的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太后忙于政务暂时无暇后宫,她这个唯一身处妃位的人便成了这后宫名副其实的主人,可行生杀予夺之权。
她这句话,看似留有余地,实则死路一条。
但凡在宫内当值超过一年的奴才,皆是人中之精,心思之玲珑机警,自是常人忘尘莫及的,只听这话,便已知其中深意。
这后宫的女子向来小心翼翼,无论说话做事皆留有一线,一是做人情转圜、明哲保身之用;二是怕落人口实,引祸上身。
所以这里的侍卫丫鬟要想在这险象环生的后宫中立足,必须先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思。
久了,便知道了许多主人虽不说明,却人人心照不宣的“条例”。
比如,一旦主子下令“严刑拷打”,那言外之意便是“屈打成招”,接令的人只管打就是了,万不得过问是非对错;但若是在下命令前加了个罪名,那言外之意就变成了“死无对证”,也就是说,倘若主子下了这个命令,不管是非对错,你必须把这个人弄死,倘若弄不死他(她),那接下来那个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所以,相比之下,受皮肉之苦反倒成了幸事,因为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但只要被安上“图谋不轨”的罪名,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你死在哪里、怎么死,就不得而知了。
小雨刚入宫不久,自然听不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不过即使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偷听了他说话的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凶多吉少。
话落,两个小厮已应声而上,一左一右将小雨按住。
“等一下~~”一个慵懒而尖细声音陡然响起,让按着小雨的两个小厮动作一顿。
身子一僵,刘芳定在当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李大总管,别来无恙啊。”缓缓转身,刘芳道,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让看似平常的寒暄变得杀气四溢。
觉察到气氛的紧张,众奴才皆肃然而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主子一个不悦便顺便要了自己的脑袋。
“卑职无恙,劳娘娘记挂了。”对刘芳这愤懑不平的反应,其因果缘由李秀自是了然于胸的,他莞尔一笑,故作不解地开口。
对这个娇纵蛮横,又容易记仇的主儿,既阻拦又诓骗过她的他,肯定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了。
“你!”见李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刘芳的怒火不减反增。
“小夏子,你说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啊,竟然把乾清宫的李大总管、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给吹到本宫这个鄙陋的地方来了?真是让本宫,受宠若惊啊……”冷哼一声,刘芳转过头,阴阳怪气地对身旁的小太监道,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那日去乾清宫查看皇上病情,一时受制于李秀,只因事发突然身不由己,否则,她怎么会让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骑到自己头上?
希望他别和乾清宫里那个主儿一块被她毒死,她还想等这条狗没了倚仗,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瞥了眼因为中毒,脸色明显有些不正常的李秀,一丝狠辣于刘芳有些阴鸷的眼底划过。
宋岩请完太医,李秀确定自己是中了毒,但太医并没有在宫里的物品中发现,可以让自己中这种毒的东西存在,所以,他并没有在意到屋内的摆设,只是从那以后,每天对自己的吃食进行严格检查而已。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让自己中毒的东西,依然存在,而且隔一段时间就换新,自己中的毒,每天都在不知不觉的加深。
“嘿嘿。”望了眼盛气凌人的主子,又看了看不怒而威的李秀,被称作“小夏子”的小太监左右为难,只好搪塞般地干笑了两声,做为回应。
两个人都是狠角色,他一个也不敢得罪。
“呦,是你啊?怎么事儿没办成,反倒让人给抓起来了?”故作惊讶地看了小雨一眼,李秀道,他此时出现可不是为了和刘芳斗嘴的。
李秀说这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有意拉近二人关系,意图替小雨开脱,下人都能看出来,刘芳这个高高在上的主子,自然也不用说了。
见状,她才想起小雨为什么会被自己抓住,心上陡然一紧,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之色。
“她偷偷闯入了本宫的宫殿,欲图谋不轨,被本宫抓了个现型,现在正要治罪。本宫不管你让她做了什么,她现在惹了事,就要交给本宫亲自处置。”刘芳摆出主子的架势,声色俱厉的开口,看向李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压。
她绝对不能让李秀把小雨带走,如果小雨把听到的话告诉了他,不仅计划要前功尽弃,她还会背上谋杀皇上的罪名,万劫不复。
“不知这个小宫女犯了什么事儿,让娘娘如此生气?杂家也让她替咱家办了事儿,不能就这样被娘娘带走啊,她还要回复杂家呢。”李秀不假思索的开口,反驳刘芳的话信手拈来,都不用打草稿。
他在这皇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比刘芳机敏多了,刘芳要留下小雨,想借口还要想一会儿,他就可以做到不假思索,游刃有余。
“她……她违反本宫禁令,窥探本宫,听了不该一个听的话,所以本宫要拿她回去问罪,以儆效尤!”被问住了的刘芳,思索片刻,道。
虽然除了这个,她还可以给小雨安上其它的罪名,但现在这个李秀明显要护着她,如果像平时主子处置奴才时一样,用偷盗之类的罪名,如果李秀让下人搜身的话,没有收到东西,那就证明是她是栽赃陷害,不仅事情没说清楚,反而把事情的矛头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口无对证的罪名,把小雨留下。
宫里的奴才不用犯多大罪,只要一项违反命令,就可以被主人随意处置了,所以刘芳说的这个罪名,虽然口无对证,却足以把小雨留下。
“哦?”刘芳如此说,李秀应该感到慌张才是,可是与刘芳眼底闪烁着的一丝慌乱不同,听了这句话,李秀却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从容不迫的笑了笑,道,“也就是说,她违反了娘娘宣布给下人的命令,在门外偷听娘娘说话,被娘娘抓了现型喽?”
“是的。”刘芳找不出李秀这句话中的破绽,而且他方才说的那些,确实是自己正想栽赃给小雨的罪名,于是应道。
“哦,那看来,真的是娘娘误会这个小宫女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秀道。
“什么??”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变化,刘芳不禁大声道,一脸的惊惶诧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爆豆子似的,不由分说的分辩道,“她违反了本宫的命令,还偷听了本宫说话,怎么能说是误会?!她那一身水,就是她违反命令,偷听本宫说话的证据!她被我发现后,因为做贼心虚,掉进了本宫卧室旁边的池塘里,这件事,芳妃宫的所有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娘娘不要着急,听奴才慢慢道来。”微微一笑,李秀再次开口,脸上是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从容不迫,“倘若真是奴才说错了,奴才把这小宫女,留给娘娘就是。”
没有直接把话说死,是为了给刘芳留一丝希望,让她可以停止此时不给自己留一丝解说余地的争辩。
“好,你说。”闻言,刘芳停了下来,甩给李秀一个“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的理直气壮的眼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