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太后转过身,找个椅子坐了,却没有发现,在太医经过李秀身边的时候,李秀递给太医的那个,充满威慑的眼神。
“皇上,请您把手腕搭出来,让臣下给您诊脉。”走到床账边上,把药枕放在床头,太医小心翼翼的开口。
话落,一只胳膊从床帐里伸了出来,似乎因为得了这个病之后身体虚弱,胳膊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因为担心赵风,太后找个椅子坐好后,目光就一直锁定在赵风的床上。
见那只伸出的胳膊上,布满了血红色的疙瘩,如一朵朵枯萎的桃花,触目惊心,太后如被一记惊雷击中,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太后一直把目光锁定在床上,而做贼心虚的李秀,则一直把目光锁定在前来查探的,太后身上。
见太后那一脸震惊的神色,李秀知道她信了,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瞥了眼“皇上”的手臂,和太后的震惊不同,他的心,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没什么可怕的,这些红疙瘩,是他用一种叫做“软泥”的材料做的,而且不仅是替身的胳膊上,为防万一,他把替身的全身,都贴满了这种红疙瘩,包括替身的脸。
为了贴这些疙瘩,他可是用掉整整一晚上的时间。
当然,贴这些用软泥,是为了让太后相信皇上的病,而往替身的脸上软泥,是怕太后一时兴起掀开帘子来看赵风,认出替身并非赵风本人。
他可真是这世上,想的最周到的小太监。李秀就默默在心里,鼓励似的,为自己点了个赞——
没办法,皇上生病的真相,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只能自娱自乐了。
“怎么样?皇上得的,是什么病?可,可能治愈?”见太医收回手,太后忙道,因为太过担心和紧张,她的声音都带了丝丝颤抖。
她一直以为,皇儿的重病,只是一个幌子,是他为了跟自己赌气,或者是想做别的事情,打出来的一个幌子,她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真的,她更没有想过,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会得了这个看上去这么严重的病症。
倘若她的儿子倒下了……
她不敢往后想。
“回太后,皇上得的,是红斑病。”太医捋着胡须,按着之前李秀要求自己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回禀道,“这个病并不严重,可以治愈,也不会危及性命,就是得了这个病的人,会喉咙发紧,难以发声,头晕目眩,疲惫无力,时而身上刺痒难忍,所以,在生病期间,无法正常说话,处理政务,或下床走动。”
闻言,太后松了一口气,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能治愈就好,皇儿可是大豊的顶梁柱,她所有的期待啊!
“大约多久能治好?治好后,身上可会留疤?”略一思索,太后继续问道。
一定要专业人士给她个具体的期限,要不皇儿这样一直卧床,她心里也没有底,至于问留疤的事,她的皇儿可是大豊的皇帝,而且长得那么俊美,万一留下了疤痕,日后还怎么见人?
“太后放心,最多一个月,皇上就可以痊愈。不过至于留疤的事……”
“怎么了?”闻言,太后心上一紧。
“要想不留疤,就要按照之前王太医的处理办法,不能见风,不能见光,也就是说,尽量禁止乾清宫有人出入,这样,方能保证皇上的脸不会因受到外物刺激,留下伤疤。”
听到这里,李秀暗松了一口气。
太医告诉太后的这些话,正是他嘱咐他,必须要说出来的,一句不落:
不能正常说话,是为了让“皇上”不回应别人问题,顺理成章;
不能处理政务,或者下地走动,是为了让“皇上”一直呆在乾清宫,顺理成章;
尽量禁止乾清宫有人出入,是为了让“皇上”无法见人,顺理成章;
最多一个月,就可以痊愈,是为了让一个月内,自己阻拦别人见皇上这件事,顺理成章。
这样,下次再有人来打探情况,包括太后本人,自己都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了。
真是,一本万利。
至于为什么只说了一个月,而没有多说一段时间,因为李秀确定,皇上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任务,回到皇宫——
如果一个月后他还不回来,那不等太后着急,他都会急了。
“徒儿!!!”每天被累得干完活就往屋里跑,没精力过来看自己的师父王芳髓,突然风驰电掣的冲进琉璃的屋子,浑身发抖的抱住琉璃的胳膊,连牙齿都在打颤,“你赶紧去叫个驱邪的道士来!出大事了!赶快去,赶快去啊!”
“怎、怎么了?”琉璃也被师父这突然的行为吓到了,结巴着开口。
“赵徒儿中邪了!”
“怎么中邪了?”听说是赵风,琉璃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别人中邪她或许会害怕,但赵风中邪?就他那个小身板,中邪也打不过她,大不了,再浪费点儿力气收拾他一顿罢了。
“他像被狼妖附了体,俯下身,用胳膊和腿在地上行走,还不时地发出低沉瘆人的狼叫声,还一边叫,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咱家的那头驴!我怕他一会儿狼性发作,把咱家的那头驴吃了!”王芳髓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如临大敌。
谁知,他跟琉璃说完了这些,琉璃不仅没重视,反而当个无关痛痒的玩笑一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徒儿,师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琉璃的异常反应,让王芳髓原本被攥紧的心,再次一紧,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也中邪了吗?!”
琉璃却导不出空来搭理他,捂住自己的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赵风没有中邪,他做的这些动作,是她为了整他,刻意“传授”给他的武功一——狼功。
当然,这个狼功是她瞎编滥造的,压根就不存在。
被赵风吓进来,惊恐未定的王芳随,又被琉璃止不住的笑声笑得头皮发麻。他不敢出去,因为外面有“被狼妖附体”的赵风,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被女鬼附身”的琉璃。
这前有狼,后有虎,被夹在中间的王芳髓进退两难,觉得人生前所未有的悲催。
就在王芳髓快要绝望的时候,琉璃才止住笑声,将真相如实相告:“放心吧,他没中邪,他是在练,我教给他的狼功。”
“狼功?”闻言,王芳髓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儿提心吊胆,“什么叫狼功?”
“就是根据狼的动作,创造出来的武功啊。”琉璃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比如猴拳,蛇拳,螳螂拳,这些武功的名字你都听说过吧?其实这些和狼功一样,都是模仿相应动物的样子,创造出来的武功~~”
“哦……”听到这里,王芳髓恍然大悟,一颗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进了肚子里。反正他也不懂武功,既然她说的合情合理,那他就信她的吧。
乾坤宫。
“我等老臣,有要事求见皇上,请皇上接见!”马吉和一众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两朝元老,站在乾坤宫门前,异口同声地道。
这些老臣,年龄最低的也上了四十岁了,每一个在大豊,都可以称得上是“德高望重”,加上他们那历尽风浪的,浑厚沧桑的嗓音,往乾坤宫门口一站,就自带强大逼人的气场。
如今,他们又目标一致,异口同声地对着皇上所在的乾坤宫,说出同一句话,众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洪亮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宫殿里回荡,那种众志成城的、不怒而威的震慑力,是连太后都无法散发出来的。
他们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皇上的走狗,不,也有可能是太后的眼线,李秀这种小人物说的。所以,想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一口回绝的李秀,根本没办法回应,而且,看他们那据傲而坚定,甚至对他带了一抹鄙视的态度,也容不得他插嘴。
他们的这个气势,这个态度,让李秀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逼宫。
正不知所措的李秀,见这些老臣中有熟悉的右丞相,马吉,找到救星一样,忙跑到他身边,笑眯眯的开口:
“右丞相,您和这些大臣相熟,您劝劝他们,让他们别在这儿等了,皇上生了病,见不了人,即使他们等到天黑,皇上也不会见他们的……”
想起之前自己单独来见皇上时,李秀对自己的态度,马吉冷哼一声,学着他当时的样子,开口道:
“公公如此说,可是担心我等老臣在此处白等?”
“是,咱家也是为了大家好。”李秀顺坡下驴,没看出马吉的意图。
“那公公还不赶紧去找皇上!”马吉脸色一凛,突然大声开口,口气中还带了一抹看邻家二傻子的似的鄙夷,“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全部来找皇上,这个全皇宫都知道的事,难道公公你看不见吗?!”
我……我擦……
李秀看了一眼耀武扬威的马吉,才知道他是在报自己那日回绝他之仇,整张脸都黑了,一时又委屈、尴尬、又无措。
“呦,各位爱卿这是有什么事,不能跟皇上下旨钦定的,代他处理国事的哀家说,一定要来打扰正在生病,不能见人的皇上?”随着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太后在刘福的搀扶下,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
“微臣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见是太后,众人大声道,齐齐的俯身跪拜。
“平身吧!”目光不无凶狠地扫过首当其冲的马吉,太后缓缓开口,说的咬牙切齿,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
先自己来找皇上,之后又派宋岩过来找皇上,现在又带着一群大臣一起过来找皇上,哀家执了几天政,就不够这个老东西整幺蛾子的了!
“你们成群结队的来到这里,一定是有非皇上亲自处理不可的事了,那你们倒是说说,是什么事哀家处理不了,哀家也跟皇上学习学习,毕竟皇上让哀家代政,哀家总不能让各位爱卿心有怨言不是?”目光扫过众臣,太后压下心底的怒火,语气冰冷的,一字一句的开口。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
她知道他们的真正来意。
虽然朝中有很多举足轻重的大臣,都是她的得力干将,但她知道,他们肯忠心于她,除了自己会收买人心外,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先皇、自己的这个皇儿和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这些能被所有人承认的,是正宗的皇室血统。
和正宗的皇室血统相比,她终究是一个外戚,而且,最难为这个男权的世界所容的,是她还是一个女人。所以,她这个太后,当的并没有别人看上去的那么风光无限,所向披靡。
之前先皇病重,她代先皇执政的时候,朝中就有很多大臣对她颇为抵触,暗中给她找了不少的麻烦,使了不少的绊子,她理政的那段时间,可谓步步维艰,如履薄冰。
风儿只知道,他做这个皇帝不容易,却不知道,她这个看上去执掌大权、一呼百应的太后,和他这个暂时没有得到全部实权,如履薄冰的皇帝,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当风儿下旨,让她代为处理朝政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十分抵触的,因为,她不想再引起朝中大臣的怀疑和抵触。
她本来不想过来的,但是,总有人让自己压不住火,比如这个步步紧逼的右丞相,马吉。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老臣就是马吉找过来,跟自己“逼宫”的。
被太后这么一先发制人的抢白,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见皇上一面的众大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一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倒是马吉早有准备,上前一步,道:“回禀太后,臣等并无一定要皇上亲自处理的政事,只是一国之君的安危,关乎社稷安稳,民心所向。皇上以重病为由,不执政,不出宫,不见人,实在反常,臣等担心皇上安危,想见皇上一面,确定皇上并无大碍。”
闻言,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应对的办法,太后终于发了火:“胡闹!”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