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猛地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宋岩转过头,目光复杂的望在自己身旁的公主,沉默片刻后,冷冷开口:
“请公主不要这样,被太后看见了,你又会被草民连累了。”
他冰冷的声音,冷漠的态度,让公主有点不好受,她看了看宋岩俊美的侧颜,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撒娇道:
“你这么说,是在关心我吗?”
“没有,”宋岩再次冷冷开口,决定和公主断个彻底,“草民只是不想公主无辜受累。”
一句没有,让公主的心如被一根钢针刺了一下,但她仍强颜欢笑,转过头,不再“打扰”宋岩,但身子,依然固执地跪在地面上,纹丝不动。
“既然公主不肯走,那宋岩只好回去。”无奈的看了公主一眼,宋岩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哎,宋岩!”公主忙喊,宋岩却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去了。
“什么?宋岩来见皇上了,”慈宁宫里,一生厉喝传出,带着震惊和诧异,话音未落,另一个更高的声音响起,“公主?!公主还陪他一起给皇上下跪?!”
“真是岂有此理!”话音未落,太后已经气呼呼的从慈宁宫里冲了出来,直奔乾坤宫。
太后过来的时候,宋岩刚走不久,背宋岩冷落了的公主,还没从自己复杂的心事里抽回神,身子还保持着跪的姿态。
冲过来的太后,看见她这个姿势,火更大了:“果然啊,你果然陪那个宋岩一起跪着了,是不?”
“我……我……”见太后突然冲进来,指着自己大喊,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赵雪又无措,又惶恐,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还放不下他吗?!”太后走过来,劈头盖脸地继续道,“那个宋岩有什么好?? 他不就是有点儿才华,会查几个案子吗?全大豊这样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你想要哪个,我都可以成全你!唯独宋岩不行——宋岩这个男人,不行!”
这是自她,得到太后这个至高权位以来,第二次,如此失态。只有跟了她二十多年的刘福知道,只有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她才会毫不顾忌太后形象的,发这么大的火。
先皇有很多女儿,大豊有很多公主,但唯独这个公主,她把她看成和赵风一样的存在,虽然,这个公主并非自己亲生。
赵雪的亲生母亲,是曾经的夷贵妃,这个女人,是她唯一的好姐妹,是整个后宫争权夺利的女人们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然而,在自己的最后一战,与昔日的皇后争夺皇后之位的时候,被心思缜密的太后发现了破绽,是夷贵妃替她顶了罪。
而陷害皇后,是死罪。
她到现在还记着,夷贵妃喝下御赐的毒酒之后,对她说的那句话:“眉姐姐,不要自责,替你去死,我死而无憾,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刚满十岁的女儿……”
想到过往,太后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没有什么,比骨肉之情更重了,可夷贵妃,却为了救她,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对自己的这份恩情,她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
所以,夷贵妃死后,她把她那刚满十岁的女儿,收为养女,并发誓,一定会把她的女儿,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人们都说太后狠辣无情,却不知道,那只是在残酷的宫廷角逐中,她为了自保,对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不得不为的事。但对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她们这些在外人眼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嫔妃,是有情的,而且在这种残酷冰冷的环境中,她们的这种情,反而比常人都更坚固,更深厚。
她对夷贵妃许下的承诺,全部做到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然,赵雪就不会变成整个大豊最受宠的公主,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教训宫里的任何人,可以不加顾忌的,对太后和当今的皇上,发脾气。
“可女儿只喜欢宋岩,女儿非他不嫁!”听到这里,赵雪才反应过来,不过她也是个不轻易服软的倔脾气,一开口,就是句差点把太后气爆炸的火上浇油的话。
“你……”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雪的鼻子,愤然开口,“你这个傻瓜,笨蛋!那个阴险势力,大逆不道的男人,不值得你爱!你和他在一起,是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见赵雪虽然不再说话,却是一脸不屑,一副把她说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的样子,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甩了下袖子:
“来人,传哀家懿旨,公主违反宫规,屡教不改,令她禁足宫华怡宫,面壁思过,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得踏出宫中半步!”
右丞相府。
“怎么样宋大人?见到皇上了吗?”见宋岩回来,虽然没他什么事儿,但也跟着在府里紧张了一天,吃不香、睡不好的马吉,忙迎上去道。
“没有。”叹息了一声,宋岩用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揉了揉已经被自己跪青了的膝盖,找一张椅子先坐了。
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想尽办法”且“竭尽全力”了,但,仍是没有结果。
闻言,马吉原本还有一丝希望的心,彻底沉到湖底:
竟然还是不见?!看来皇上重病这件事,里面真的大有文章——皇上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特殊时期,就要用特殊办法。既然遵循臣子的本分,礼貌性的拜见行不通,就要用君臣制衡的方式,逼着太后,让皇上现身了。
易水县。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把刚熬好的粥递到琉璃的面前,赵风柔声开口。
他从来没照顾过女人,但比他还粗心大意,而且带着师父对小辈特有的严苛的王芳髓,不催着琉璃带病干活就不错了,哪里会端茶送水这种照顾人的活计?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他到底是被奴才伺候过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照顾别人的大体方法,所以,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到底是比一般男人更细心些,照顾的比较妥帖。
“好些了,”接过碗,琉璃不咸不淡的开口,“不过要伤口彻底愈合,还要再过一个多月。师父呢,最近怎么都没有看到师父?”
抬眼望了下窗外,琉璃疑惑道。
“以前你没受伤的时候,一个人顶两个人能干,替师父减轻了不少负担,你这一受伤,这些活就落在了师父我们两个人身上,我……”说到这里,赵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惭之色,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什么力气,师父年纪又大了,每次干完活,师父都被累得直不起腰来,所以一完事儿,他就回屋里歇着去了,让你最近没有怎么看到他。”
他一个大男人,却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上,而且要不是他没用,也不会让琉璃受这么重的伤,卧床这么多日。
干活干活不行,保护女人保护女人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要瞧不起他自己了。思及此,一个想法救赎一般,从心里冒出来,要赵风因自责而有些灰暗的目光,陡然一亮:
“琉捕姑娘,我一个大男人,总让你保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何况这次你还因为我受了伤,趁着你现在受伤,时间比较充足……”
猜到他的意图,琉璃心上一紧,一脸防备的望向赵风:怎么,他还想让她教他武功?她可不想再在这个白眼狼身上浪费任何时间和精力,再次遇上他已经够倒霉的了,她又不欠他的。
“你教我一些武功如何?”
果然!琉璃心道,默默在心里对赵风翻了个白眼儿。
刚想要拒绝,赵风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日后既可以自卫,也可以保护你。”
赵风那带着试探的,谦虚、忐忑,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琉璃灵光一现:
对啊,除了五年前从她那里学来的一些简单招式,赵风对武功一窍不通,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报复一下这个曾差点弄死自己的家伙!
思及此,琉璃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邪恶无比的笑容。
见琉璃笑了,赵风只当她是答应了,只是她那脸上扬起的笑容,让赵风看上去,觉得有点儿莫名瘆人。
“好,我答应你!”琉璃拍了拍胸脯,一(摩)脸(拳)友(擦)好(掌)的开口道,“那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说到这里,琉璃话音一顿,意犹未尽的望向赵风。
见状,赵风会意,忙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罢,赵风站起身,双手抱拳,有模有样地向琉璃鞠了一躬,算是正式拜师了。
“好!”见状,琉璃立即有了底气,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教诲道,“那从此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反抗,不许问为什么,不许提出质疑,师命大于天,明白吗?”
“好,徒弟记下了。”闻言,摆出认真受教的样子,赵风乖巧的点了点头。
嘿嘿,这就好办了。把心中的顾虑全部打消了的琉璃,心中窃喜,看向赵风的目光像屠户看到待宰的羔羊一般,眼底划过一抹寒芒:
看老娘怎么折磨你!
乾清宫。
“总管,啊!”站在李秀身旁的小太监本想趁着“皇上”午睡,开个小差,没想到目光刚落到李秀脸上就被那两个尸斑一样的黑眼圈吓飞了半道魂儿。
本来就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李秀被这公鸡打鸣似的尖叫骇得腿一抖,差点跪地上。
“让雷劈了啊你,瞎叫唤什么!”瞪了小太监一眼,李秀没好气地道,声音却不冷厉,因为带了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一头憨厚的老牛。
“总管,你的眼睛……”回过神来的小太监指着李秀的眼睛,心有余悸地道。
“咋了?”摸了把脸,李秀不明所以地挑眉。
看小太监那惊悚的模样,难不成自己多了一只眼睛,成了二狼神?
“眼圈……”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形容的小太监,抬起手指,对着李秀的眼睛一阵比划。
耐着性子看了半晌,李秀一头雾水地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镜子前。
看到镜子里的那个明显瘦了一圈,眼圈深黑的自己,李秀恨不得拿把菜刀冲进慈宁宫,跟太后拼了。
飞鱼池一遇,太后说要找太医替皇上诊治,为了不让皇上已经出宫的事穿帮,李秀片刻不敢耽误,为了应付太后的检查,把这件事成功遮掩过去,李秀从昨天上午回来,一直折腾到今天上午,一宿没睡。
正郁闷,轻快得近乎奔跑的脚步声蓦然响起,由远及近,让李秀的熊猫眼难得一见地瞪得溜圆。
“这个难缠的太后!”李秀额角的青筋一跳,听到声音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后。
“啪!”一声脆响,吓得一脸茫然的小太监抖了三抖。
战战兢兢地循声望去,李秀放下拍在自己脑门上的手,道:“他大爷,忘了叫人守门了!”
声音未落,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望着李秀迅捷的身影,小太监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萎靡不振的李秀。
当然,李秀没有小太监想的那么生龙活虎。他人是“飞”出去了,思维却没跟上,掠过进来的人就冲到了门口,然后望着空空如也的庭院一脸迷茫,直到屋内响起太后的声音。
“屋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么臭?”身后跟着一个太医的太后,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无厌恶地开口。
“娘娘万福金安!”小太监回过神来,忙跪地行礼。
“娘娘万福金安。”闻声,反应过来的李秀,忙一个转身,跑到太后跟前行礼。
“大概是,因为皇上得的这个病的缘故吧。”李秀略一思索,道。
“这是什么病,竟然会发出如此难闻的气味?”太后皱起眉头,一脸诧异地开口,说罢,转身对身后的太医摆了摆手,“你过去吧,好好给皇上诊脉,看看皇上究竟得了什么病。”
“喏。”身后的太医道,拎着医药箱子,向皇上的床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