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样是握着缰绳,但琉璃操控的重点却不在勒马,而在控制方向。
虽然此时心中令有打算,但天生骨子里刻着一股侠义精神的她,自然不会因一己私念伤及无辜百姓。
因此,自琉璃驾车后,之前还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的马,除了那向前狂奔的状态没有改变外,开始变得循规蹈矩起来,不再踩踏路边的货物和行人。
眼看马就要奔到刘芳身边,琉璃猛拉了一下缰绳,旋即纵身一跃,脚在马头上一踹,借力扑向正站在船头,已被这一幕吓呆的刘芳,大呼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两个叠加在一起的的身影毫无悬念地坠入了河中,溅起水花数尺,把方才正陪刘芳吹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锦儿淋了个透心凉。
“啊!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事发突然,锦儿压根没看到刘芳是怎么掉下船的,因此也没有发现琉璃那双以“推”的姿势落在刘芳背上的手,只知道有个人飞了过来,然后小姐就落水了。
不过那人扑过来的时候,嘴里喊着“小心”,似乎是想保护小姐,并不像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坏人。
“救命啊,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来人啊,救命啊!”望着在河水里浮浮沉沉的两个身影,锦儿大喊。
此次出行,刘芳是应五皇子赵南柯之邀,落水之时她们刚到不久,赵南柯也因临时有事,通知她们晚到一会儿,因此此时船上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和四个船夫。
几个船夫虽会开船,却不精通游泳,一旦跳下去救人,怕不仅人没救上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于是这几个唯一可以救人的船夫,站在船上,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一脸纠结。
而他们的纠结,正好为琉璃“延伸”自己的打算创造了时机。
刘芳是整个京城大家闺秀之首,除了高雅优美、灵秀俊逸的琴棋书画,那些上树下河的野蛮本事,自是一窍不通。
而琉璃恰好相反。
所以一入了水,二人的水性立见高下——一个连连呛水呼救不断,一个游刃有余一声不吭,当然,这只是刚入河的前几秒,接下来,琉璃不但出声了,而且那声音比刘芳这个真溺水的还凄惨几分。
“救命啊!要死啦!我不会水啊!救命啊!完蛋啦!我还没调戏过良家公子、嫁过如意郎君哪,我不想死啊!”琉璃一面喊,一面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手足无措”地抱住刘芳的头。
对水性一窍不通的刘芳一从水里冒头,就被某人“无法控制”地按回去,一从水里冒头,就被某人“无法控制”地按回去……
如此反复不断,因为等赵南柯还未吃午饭的刘芳就被某人弄了个“水饱”。
看着河中颇有节奏,且“配合默契”的一浮一沉、一上一下的两个身影,马吉和小雨立即看出了其中端倪。
此时二人已经上了船,而失控的马车停在了船对面——经琉璃那一拽一踹,马已经彻底停了下来,此时正和马吉主仆俩一样,全神贯注地望着正在水中扑腾的俩人。
“这个孽子!”见同女儿一般年纪的刘芳被女儿整蛊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为长者的恻隐之心让马吉的脸立即阴沉了下来。
因为琉璃生性顽劣,做的都是地痞纨绔的勾当,没有一丁点儿女子的模样,所以马吉干脆把她当成男子,什么“孽子”,“不肖子”,“逆子”,但凡与男子有关的贬义词,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马吉能对女儿喊出“孽子”这个词,对于那些知晓缘由的、右丞相府上的人来说一点儿也不稀奇。
但一旁的锦儿却不知其中端倪,闻言大惊失色,不禁对着水中长发碧簪,发型衣服都是女子模样的人使劲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就在锦儿揉完了眼睛,确定并非自己眼花时,一个略带愠怒,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怎么,有人掉河里了?右丞相,您的儿子也掉里面去了?”
虽然没说话,但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却道出了锦儿的心声。
闻言,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一个身着紫色云纹锦绣直赘,身段颀长,墨发被一个做工精美的紫金冠束在脑后的少年映入三个人的眼帘。
少年剑眉星眼,鼻梁高挺,薄唇如削,正是京中所传,“面目英气刚毅,有豪士侠客之貌”的先皇第五子,赵风如今唯一的亲兄弟——赵南柯。
见来者是五王爷,做贼父心虚的马吉不无尴尬地动了动嘴唇,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见过王爷。下官只是路过,看客而已,并不认识落水之人。”
那个恃强凌弱地在水里欺负人,把脸从丞相府可以横跨大半个北京城丢到王爷府的人,不是他的女儿,他才不会生出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
说罢,马吉像躲瘟神一样,逃也似地离开了。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雨见状,知道老爷是有意撇清干系,也不敢擅留,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马吉走了。
见二人走了,锦儿这才回想起赵南柯方才问的话。
她是傻掉了吗?竟然一声不响地听他们把与小姐无关的事说完!小姐还在水里淹着呢啊!
“王爷,掉到河里面的,是奴婢的小姐!求您赶紧救她,求您了!”情急之下,锦儿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拽住赵南柯的袖子便道。
“那两个到底哪个是你家小姐啊?”瞥了眼被两人扑腾得水花四溅、完全看不清面容的河面,赵南柯皱眉道。
“下面那个!穿粉衣服那个!”
“还愣着干什么,我救刘姑娘,你们救另一个。”命令了一句,赵南柯便纵身一跃,跳入了河中。
那一排整齐划一地站在赵南柯身后,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们见状,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走出一个,跟在赵南柯身后跳下。
见有人下来救人,而且其中有一个身形矫健,看上去还是个能看出自己底细的练家子,做贼心虚的琉璃索性也不伪装了,扔下刘芳,径自向与龙船相对的河的另一头游去。
奈何在水里折腾了太久,体力有些不支,努筋拔力地游出不到一丈之地,便与前来救人的玄衣男子撞了个正着。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待那男子明白过来这个刚刚还垂死挣扎的少女怎么突然通了水性,琉璃的拳头已趁他这一愣神之际,招呼了过来。
本以救人为目的,毫无防备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了个结实,身子后仰,“扑通!”一声就栽入了水中,声音之大,比入水时还要响亮几分。
而琉璃趁机手脚并用,快速地向河对岸游去,谁知又游出不到一丈的距离,脚腕上陡然一紧,似有什么东西自下而上缠住了她。
也不知道是什么腌臜东西,只是这温软中带着坚实的触感,并不像普通的水草和蛇,琉璃被河水泡得有些苍白的脸不禁一黑:
看来今天是迈不过去“一丈”这个终极距离魔咒了。
而缠住琉璃的,并不是什么腌臜物什,而是那刚被打进水里,玄衣男子的手。
毕竟是练家子,挨了一拳虽然痛,却不过像被人挠了一下,并无大碍,毕竟练武之人最先练的就是筋骨皮,扛打。
不过被毫无来由地打了一拳,男子的心却受了不小的暴击。
他不顾个人安危下水救人,结果被救的人不但不领情,还打了他一眼炮,而且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蒙冤受屈加上颜面扫地,换上谁谁能好受?何况还是这种强盗出身,脾气火爆的他。
意识到被打的瞬间,他鼻子都气歪了,顾不得浮上水面,猛力向前一扑便用一只手握住了琉璃纤细的脚腕。
然而,在他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却完全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认知。
本以为有所防备的自己一只手便能将那女子钳制住,却不想对方不甘示弱地一脚踢来,不偏不倚,正冲男子面门。
尼玛的,还来?刚被打完脸的男子不禁腹诽,同时迅速抬起另一只手,以拍的方式,挡下了这一击。
这不挡则矣,这一挡,男子立即觉察到了这女子的不同寻常。
这一脚力气奇大,竟震麻了他可折钢断铁的一只手,根本不像是一个柔弱女子发出来的,而像一个与自己相仿,甚至内力更胜于自己的魁梧大汉发出来的。
不可能,莫非这人是女扮男装?
男子心道,方才的轻敌因这个想法的出现一扫而光,他集中精神,暗运内力,欲与女子来个真刀真枪的对决。
而水面上的琉璃之所以没有按照自己之前的猜测,潜入水中看个究竟,是因她听到了拍水的动静。
习武之人听力远胜于常人,琉璃自然也不例外,通过那微不可察的声音确定了那缠住自己脚的并非物什,而是方才那个男子的手,这才有了方才那直扑面门的一击。
不过,确定是男子的手后,琉璃除了设法反抗,心底还涌起了一股强烈得几乎让她的肠子都青了的情绪,那就是后悔。
都说做贼心虚,这句话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若她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逃跑,而是直接机智地原地装晕,怎么会遇到现在这些横生枝节的麻烦?
一击未中,琉璃又连踢数脚,不过根据自己拜入影煞门后出山历练的实战经验,为了不被对方找出破绽,让他因一只手应接不暇而被迫松开钳制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琉璃踢向男子的方向,角度,入水的深浅,都在不断变换。
打架,拼得是体力,但决胜的却是套路。
不过,武功练得好的人,头脑一般都比常人灵活,所以对琉璃而言,不断变化招式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而她这游刃有余地一变换,对于同是习武之人的男子而言,无疑是显露实力的另一破绽。
在琉璃毫无章法又有条不紊的进攻下,男子渐渐落入下风,如琉璃所愿,一只手已经明显招架不了的他被迫加上了另一只手,而就在那另一只手从琉璃脚腕上松开的瞬间,琉璃一个俯冲,身子向前划出了数尺,将男子甩到了身后。
可男子那火爆脾气岂是肯轻易示弱的?立即像琉璃一样,一个俯冲,附骨之蛆一般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