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日晚间果然来了长春宫,乐志轩上下慌忙迎驾,可见是没把王公公早先的话放在心上。
因着洛依尘晚间是不吃饭的,眼看着皇帝来了就要没饭吃,王公公和玉艾赶忙跑了一趟御膳房,叫人送来例菜。
皇帝似乎心思不在吃饭上,故而也不曾在意桌子上到底摆了什么。王公公站在皇帝身后,先是试毒,再是试吃,而后布菜。一番动作下来看得洛依尘眼都直了,果然是大总管,伺候人的功夫寻常人可比不了。
发觉洛依尘不动筷子,只是盯着王逸卓的一举一动,皇帝回头看了王逸卓一眼,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想了想还是挥挥手叫他下去。王逸卓见状赶忙行礼退出去,还顺带拉着玉艾一起走了。
“小卓子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你也当见过的。”皇帝这话不像是问话,但语气似乎就是要等洛依尘一个解释,解释她为什么摆着这么一个俊秀的皇帝不看,偏偏去盯着太监看。
洛依尘怔了一下,不知皇帝到底是调笑还是生气,只能起身回话:“回皇上,奴才是见王公公行事周全,伺候皇上伺候的尽心,才多看了几眼。”
皇帝也不管她所说真假,只是仍旧专心用膳,直到放下筷子,才开口问道:“你在家中时,有字不曾?”
洛依尘见王逸卓还不曾进来伺候,只能走去端来净手的水,回话道:“回皇上话,洛知府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不曾取字。”
“也好,朕想着唤钰儿最好。如宝如玉,珍之惜之,也是好意头。”皇帝也不客气,便就着她端来的水净手。
见皇帝洗过手,洛依尘放了盆在架子上,又听着他赐字的话,赶忙走过来跪下谢恩:“奴才多谢皇上赐字。”谢过恩,便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离皇帝远一点更觉安全。
见洛依尘回话的时候后退了一步,离着皇帝足有一个桌子还远,皇帝笑道:“你总是躲这么远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洛依尘一听这话腹诽着吃倒是吃不了,但是睡了可就不一定了。然而这话只能心里念叨,嘴上只能道:“奴才不敢。”
皇帝看了看她,便道:“时辰不早了,你自己安置吧。朕叫小卓子拿了奏折来,在你这看会儿。”
这就是不打算睡她了?洛依尘有些难以置信,皇帝难道不应该很好色吗?竟成了柳下惠一般的角色不成。
见洛依尘满面惊疑,皇帝心情甚好,只笑道:“快去吧,你这般年纪,多睡才能长高。”他似乎忽然想到了长公主,也是十来岁的年纪,比洛依尘小几岁,却要高一些。
听皇帝这样说,洛依尘赶忙告退回了内室,长舒一口气,想着幸亏皇帝还有良知。只是刚刚那话说的很怪,难道这是要养闺女不成,还惦记着长得高长不高。
不知皇帝是几时走的,左右等玉艾叫醒她要去皇后的坤宁宫请安时皇帝已经不在长春宫了。
因着皇帝昨日到了长春宫,因着留宿,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成就好事儿,皇帝也只跟王逸卓叫他给敬事房记档,故而这一日便算是洛依尘侍寝。
自然了,头一次侍寝的第二日无论位分如何都要去跟皇后请安,算是恭敬。就像是府里的姨太太开了脸,第二日要给正房敬茶一样。
“奴才长春宫洛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的宫里坐着一众来请安的高位妃嫔,洛依尘跪着说话的时候竟有一种上公堂的感觉。这些娘娘们的眼神真够凌厉,一个个恨不得把她扒光了,仔细瞧瞧是哪里来的狐媚子。
皇后开口叫她起身,又在最末赐了一个绣墩给她坐,洛依尘这才抬头打量四周的人。头一个看到的就是贵妃李氏,果然还是那艳色的衣裳,通身的气派坐在皇后下首竟压过皇后去了。
再往下坐着的是贤妃和定妃,这两个老女人看着就是一副不得宠的样子,年岁大了,凭着资历和儿子封了妃位也算安生。
德妃不在,剩下的就是嫔位主子了,一个文嫔吴氏洛依尘是听说过的,一直在李氏的凤鸾宫偏殿住着,看起来就是小家子出身,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喝茶。
还有就是曾经的淑妃,如今的言嫔。洛依尘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恨。
“言嫔与钰贵人认识吗?本宫怎么不记得钰贵人入宫后跟言嫔说过话。”皇后看着言紫绫和洛依尘眼神的交汇,很明显的感觉其中不简单,也乐得给个筏子看戏。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臣妾与钰贵人何止是认识。当时贵人在西苑待选的时候,臣妾和贵人还有过一番口舌争辩。”言嫔说着,见皇后疑惑的看向洛依尘,不由得心中痛快,你洛依尘不是嘴最厉害吗?有本事跟皇后叫板啊!
皇后倒是觉得她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毕竟当时言嫔还是和李氏平分秋色的淑妃娘娘,给洛依尘几个胆子也不能跟她对上。
李氏看了言嫔和洛依尘一眼,笑道:“言嫔这话本宫却是不信的,钰贵人一个小孩子,没得是一句话不妨犯了言嫔的忌讳,如今才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历来不与李氏计较,便只跟身后的姑姑说话吩咐,也不管李氏和言嫔的口舌之争。大不了到时候做老好人,反正已是常事,如今皇后想看的戏是洛依尘怎么从李氏与言氏两人的夹缝中求生存。
“贵妃娘娘倒是偏袒她,蒲柳之姿入了贵妃的眼,这可是她的福分。”言嫔说着这话,看向洛依尘的眼光愈发不善起来。
贤妃这时忽然开口道:“钰贵人怎么就成了蒲柳之姿了?纵然言嫔你这般风流俏丽,也不见皇上圣旨亲选。贵妃看重她,自然是寻常,就连本宫也瞧着喜欢。”以往没少受言氏的挤兑,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贤妃怎能不找些脸面回来?
洛依尘还是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其实就算听到了又能怎样,人家一个个都是主子,要自称臣妾的,她一个贵人奴才,不过就是个分例多些的奴才秧子,可没身份在这里说话。
“可不是,昨儿皇上在长春宫过夜,今儿一大早就写了个牌匾,把长春门换成了踏枝门。可见是取鹊踏枝头的好意头,还是钰贵人有福气。”定妃也紧跟着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说给言嫔听的。
洛依尘看了这两个老女人一眼,这分明就是挑拨,就算淑妃本来说两句就罢手,这会儿被她们弄得又要有一番口舌了。
很显然,贤妃和定妃也不是那纯善之人,一个个的都是想借着她洛依尘做筏子,平白叫她们演戏的演戏,看戏的看戏。
言嫔又掩面一笑,道:“本宫倒是忘了,钰贵人可是皇上亲选的,只是到底麻雀尚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不知道了。”
“言嫔,鹊踏枝头的鹊是喜鹊,哪里是你口中的麻雀?再者说,咱们这宫里也有的是飞上枝头的麻雀,只是没变成凤凰就老了。”李氏说着这话,也不掩面笑,反而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张扬恣意。
言嫔缓缓低头,抿了口茶道:“贵妃娘娘说的是,俗话说凤凰配天龙,只可惜,凤凰就一只。”她这话显然是针对李氏,明白着嘲讽了李氏的侧室身份。
李氏有意无意的说道:“凤凰虽为百鸟之首,可朱雀则为天之灵兽,不知要比凤凰高贵多少倍,何以相较?”
皇后听见这话,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这言氏和李氏历来不合,本以为今日是拿洛依尘做筏子,不想说着说着就说道了她自己身上,皇后也实在厌烦,便开口叫众人都回去了。